第87章
鐘聞钰的婚事定在臘月裏。
當初鐘聞月有孕, 鐘母千裏迢迢的趕來燕京城,原是打算把鐘聞钰的婚事一并定下來的,只是她剛來半個月, 鐘聞月就臨盆了,鐘母慌忙之下也沒時間去姜國公府上門拜訪。直到孩子生下來之後, 她又一門心思放在外孫身上,一直到孩子滿月, 鐘母才能靜下心來, 操心鐘聞钰的婚事。
鐘聞钰同姜家姑娘的事情鐘母一早就知道了, 雖說信中說的是相信他們二人的眼光,也相信世家大族養出來的姑娘不會差到哪裏去,但人沒見過,終究是不怎麽放心。
在鐘聞月坐月子的那段時間裏,姜姑娘時不時也會跟着安陽一起去王府,如此這般自然是能同鐘母見上面,這一來一去的,鐘母對這個性子溫柔行事妥帖大方的未來兒媳婦是越看越順眼, 當即便挑了個良辰吉日,帶上媒人向姜家提親去了。
六禮走下來後便把婚事定在了臘月初六,也是想着兩個小年輕成完親後能夠趕在年前回一趟青陽府,祭拜一下列祖列宗。
待來年開春, 冰雪消融,鐘聞钰夫妻倆就回來了,也知道鐘聞月肯定是念着青陽府那邊的, 收拾妥當之後,第二天一早就帶着妻子來了淮南王府,鐘聞月果然早早地就在那裏等着了,
小孩子覺淺,每日天剛蒙蒙亮就醒了,鐘聞月夫妻倆被他們鬧得也不能再睡懶覺,只好早早的就起來。
孩子已經滿周歲了,在院子裏一搖一晃地走着,乳母在一旁跟着,鐘聞月則坐在院子中間的凳子上含笑看着他們。
鐘聞钰夫妻倆剛進來就吸引了他們的目光,只不過兩人離開燕京城也近兩個月了,小孩子記性不好,雖說感到有些熟悉,但終究還是不敢擅自上前。
好在鐘聞钰同鐘聞月有七分相似,姜沁瑜也是溫柔得緊,不一會,孩子們就敢在他們身邊鬧騰,一口一個“舅舅舅母”的叫着,雖說還聽不太清,但也足以讓二人高興了。
姜沁瑜抱一會姐姐,又抱一會弟弟,瞧着喜歡得緊,鐘聞钰則坐在一旁,同鐘聞月說着青陽府大大小小的事宜。
“父親母親身體很好,你完全可以放心。”
“倒是祖母,年前生了一場大病,一直在念叨着姑姑的名字,我們回去的時候祖母還在床上躺着,等到回去後,我把兩個孩子的畫像給她老人家看看,阿瑜又時常在她身邊陪着她說說笑笑,身子眼看着一日好過一日,現下已然能下床走動走動。”也是因為祖母的事情,他們才在青陽府呆了那麽長時間,否則的話早十天半個月就回來了。
鐘聞月聽了也是無奈,祖母年紀大了,再加上這些年對姑姑的事情郁結于心,身子一直不大好,她們能做的,也就是盡量做一些事情讓她開心開心。
她嘆道:“可惜我不能回去為祖母盡孝。”哪怕時不時的送些珍貴藥材回去,但東西和子女在身邊侍奉終究是有差距的,鐘聞月遠在燕京城,又有兩個年幼的孩子,一時是真脫不開身。
鐘聞钰卻是有些驚訝,道:“你不知道嗎?”
鐘聞月茫然:“知道什麽?”
鐘聞钰見她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想了想,也沒說,只轉移話題道:“沒什麽。我這次回來,娘親也托我捎了一些你喜歡的東西過來,還有她親手給兩個孩子做的衣服鞋子,今日來得匆忙,東西都還沒收拾好,等改日我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再送過來。”
鐘聞月也沒察覺到不對,只道:“不急。”
……
時間一天天過去,顧卿流近些日子又忙了起來。
按照前世的軌跡,天元六年的時候,遼國會入侵,雖說今世因為鐘聞月的緣故已經變了很多,大齊有淮南王守着,景王也早就被收押了起來,遼國再次進犯的幾率聊勝于無,但該有的準備還是要有,以防萬一。
結果臨近入秋,遼國那邊的探子也沒有看出遼國有入侵的念頭,顧卿流這才放下了心。
誰知這心放得還是有些早了。
遼國雖說是沒像前世一樣尋着機會入侵,但入秋的時候,卻遞來了請求使臣進京的國書,說想要趁此機會重修了兩國友誼,領頭的,便是遼國骁勇善戰的三王子完顏備。
——也就是前世率領遼國軍隊同大齊打了六年的遼軍主帥。
皇帝陛下雖說不知道他們打得是什麽注意,但他們既然請求來了,那大齊也不會怕什麽,就讓顧卿流這些時間參與到燕京城周邊的邊防建設中去,整個朝廷也是因此忙了起來。
鐘聞月待在府中倒是不覺得有什麽,看着兩個孩子慢慢地長大,安陽與姜沁瑜也經常會來找她玩,就連沈韻芝,時不時也會來一趟瞧上一眼她的兩個孩子。
使臣進京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當天燕京城上上下下熱鬧地很,就連鐘聞月都被安陽拉了出去在酒樓上看了看熱鬧。
皇帝陛下讓那些使臣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于朝中設下了宴席,來為他們接風洗塵。
鐘聞月本來沒怎麽在意熟料那些使臣,孰料當天晚上顧卿流回來後臉色難看,鐘聞月一問才知道,原是那遼國使臣會上提出了想要跟大齊和親的想法。
前世遼國提出要公主,這一世還是要公主,也難不得顧卿流臉色難看,鐘聞月也是沉默了片刻,道:“陛下怎麽說?”
顧卿流道:“皇兄沒有明确拒絕他們,但想來也是不樂意的。”
說是兩國和親以維持兩國友誼,可若是大齊的安寧只能靠犧牲一個弱小無辜的女子來成全,還要他們這群男人做什麽?
皇帝同他也是一樣的想法,對這些遼國使臣的态度也就變得有些漫不經心了。
那些遼國使臣沒有得到皇帝的同意倒也不着急,每日在燕京城內轉來轉去,瞧着似乎是信心十足。
安陽自然也是聽到了遼國請求和親的消息,氣得來王府裏對着鐘聞月好一通埋怨:
“又不是說兩軍對峙咱們敗了,憑什麽就要把咱們的公主要過去?他們要是真的有誠意要和親,何不把他們的公主送過來,偏要咱們的公主嫁過去?”
倒也不是說安陽不願意承擔這和親的任務,只是無端地把公主嫁過去,倒好像是大齊怕了遼國不成。
鐘聞月只得笑着安慰她,兩個孩子也是在安陽身邊軟聲軟語的喚着“姑姑姑姑”,被安陽好生□□了一番。
和親這件事還沒過去,那遼國使臣身上就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原是那遼國使臣在燕京城街上游玩的時候,忽然不知道從哪裏蹦出幾個刺客,動作利落地就朝那些使臣攻去,雖說那些使臣被保護得及時沒受什麽重傷,但還是讓完顏備憤怒不已,揚言要讓大齊皇帝給他們一個交代。
皇帝自然也是震怒,要說他對遼國使臣的确沒什麽好感,也巴不得他們能出事,但絕對不是在大齊境內!
皇帝大怒,下令讓人徹查,這一查,就查到了最近蠢蠢欲動的景王及李貴妃剩餘的黨羽頭上,皇帝當機立斷貶了那些人的官職,連帶着一直待在景王府中出不去一臉懵逼的景王都被趕出了燕京,流放到一個荒涼的地方了。
景王:“……”
那些使臣雖說氣惱不已,但面對皇帝陛下的“大義滅親”,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
這件事表面上就這般解決了,但朝中哪個不是人精,心知這件事還沒完呢。
景王黨羽那兩日的确是有些蠢蠢欲動不假,但也只是想趁此機會搞點事,使臣遇刺的事情,跟他們可是沒什麽關系。
甚至,就連這次遇刺的事件是真是假還不好說呢。
誰知道這件事到底是什麽人同遼國有什麽血海深仇想要趁此報仇還是遼國自導自演的想為攻打大齊借機找個借口呢?
不管怎麽樣,大齊此番也只是損失了個王爺而已,甚至皇帝還趁着這次機會把景王黨羽從朝中徹底拔出,根本談不上損失,反倒是賺了一筆。
至于事情的真相,皇帝自然是在查着,只是相對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這件事明面上就這麽過去了,原本以為經過了這事那遼國使臣終于能安分一會,誰知道他們竟然又锲而不舍的提起了和親之事,饒是皇帝表面上好脾氣,被他們逼得也是氣得不行,只說了句擇日再議。
事後,皇帝召集了幾位心腹大臣在禦書房中讨論對策,誰知下面突然來報說是宣儀長公主求見,朝臣們面面相觑,皇帝也是有些驚訝,畢竟他這位妹妹素來內斂含蓄,有什麽事也不會同他們說,就連同祁良霂之事,也是鐘聞月轉達的。
他心下好奇,就讓人把她宣了進來。
宣儀進來之後,先是規規矩矩的向皇帝行了個禮,然後竟主動提起了遼國使臣說的和親之事:
“臣妹願意去和親。”宣儀低着頭,眸中滿是決絕。
皇帝頓時坐直了身子,皺着眉道:“你說什麽?”
一群大臣們也是竊竊私語,頗有些驚訝。
宣儀卻是絲毫不懼,站穩了身子,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臣妹願意去和親!”
禦書房中一下子陷入了安靜中,皇帝眉頭緊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一個身影快步走了過來,在禦書房門口站定,似乎還在微喘着氣,他聲音低沉,一字一句問道:
“你說你要嫁給誰?”
大殿中央的宣儀身子一顫,有些僵硬轉過頭去,就見到那逆着光影而來的身姿颀長的男子。
他大步而來,沒有看她,只在她身邊站定,看着上首的皇帝陛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清朗的聲音在整個禦書房中環繞:
“微臣祁良霂,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意料之中的,遼國使臣要求的和親之事,皇帝陛下并沒有答應,遼國使臣很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去了。
看着浩浩蕩蕩離京的使臣隊伍,鐘聞月看着身邊的顧卿流,有些擔憂道:“遼國此次未能達成目的,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顧卿流倒是無所畏懼,道:“那又如何,還能怕了他不成?”
鐘聞月輕嘆一聲,怕當然是不怕,前世顧卿流以一半殘之軀都能大敗遼國,今生顧卿流身體康健還能有什麽好怕的?
只是……
夫妻這幾年,兩人越發心意相通,顧卿流擁着她,問道:“不希望這場戰役打起來?”
鐘聞月搖搖頭:“不希望。”
當年小公爺出征,多少年沒有回來,一向堅強的祁夫人都是焦心不已,等了他一輩子。這還只是鐘聞月知道的,那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那些戰死沙場未能歸來的将士,他們的父母,又該有多絕望啊?
當了母親之後,鐘聞月更加能體會這種感情,她嘆道:“我只是希望像祁夫人那樣的人能少一些罷了。”
祁夫人幸運,她的兒子還能回來,那那些真正沒了性命的人呢?他們的家人,是真的等一輩子,都不會等到他們了。
戰勝一國可以有很多種方法,為什麽偏要選擇犧牲最大的呢?古時都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說法,現在又為什麽不能呢?這麽想着,鐘聞月也問出來了。
顧卿流輕笑道:“大男人生而于世當頂天立地!如阿滿所說的那種手段,本王自然不喜!”
鐘聞月垂下眼眸,還沒來得及失落,卻聽顧卿流又道:“我雖是不喜這些陰謀詭計,但本王的喜好,卻是遠遠沒有萬千将士的性命重要。”
為将者,最重要的不是有多麽出神入化的帶兵能力,而是愛兵如子的品質。
只有這樣,那些士兵才會真正地信仰你,為你所用。
這一點,顧卿流深切的知道。
鐘聞月一怔,而後擡頭望着他,忽地展顏一笑,微微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印下了一吻。
能嫁給這麽一個人,她何其有幸。
·
宣儀的大婚定得很倉促。
祁良霂在昭告了身份後,将母親從祁安寺接了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進宮找皇帝陛下賜婚。
用他滿滿的軍功,請求皇帝為他和宣儀長公主賜婚。
好在皇帝也理解他,更是心疼宣儀這些年來将自己的心事都藏在心裏自己一個人默默地等着,也沒刁難他,果斷就賜了婚,還讓欽天監就近選擇一個良辰吉日,宣儀自是欣喜不已。
成婚的時候是在冬天,說實話有點冷,只是宣儀臉上卻沒有絲毫難過不适,反而滿滿的都是笑容幸福。
同鐘聞月所熟知的那個總是淡然無比的宣儀長公主完全不像。
鐘聞月在一旁看着,自然滿心都是祝福。
重活一世,所有人都能有一個相對圓滿的人生,真好!
……
已是春末,屬于夏季的燥熱也在漸漸來臨。
一大清早,顧卿流就爬了起來,他俯身推了推睡得正香的鐘聞月,柔聲道:“阿滿,醒醒,起來啦!”
鐘聞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含糊不清的問道:“孩子都醒了?”
“還沒呢。”顧卿流道。
鐘聞月很是不滿的翻個身,嘟囔道:“那我再睡一會兒……”
兩個孩子每天醒得早,每天一大清早就來他們這裏來吵他們,今天難得他們睡得久了些,她也能偷個懶。
顧卿流看着好笑,思忖一會,還是沒打擾她睡覺,只是自己出去洗漱完畢後,将鐘聞月連着被子帶人打橫抱起,上了馬車。
也不知過了多久,鐘聞月終于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眼還沒睜開,就感覺一陣颠簸晃悠之感,她慢慢睜開眼,掃視了一圈,發現自己好像是在馬車裏。
她茫然地看着一旁的顧卿流,慢慢支起身子,問道:“這是要去哪啊?”
顧卿流湊近了她神秘一笑,慢慢吐出了幾個字:
“回青陽府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