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誰不知道沈姐姐是世家女的典範?
方才那姑娘的話猶在耳邊作響, 此時的鐘聞月看着那位沈姑娘的所作所為,不知是方才自己耳朵出了錯還是現在眼睛出了問題。
只見那“世家女典範”的沈姑娘正一手拿着豬蹄、一手端着一盤雞肉,嘴裏還不停地在嚼動着, 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吃得滿嘴流油。
沈姑娘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愣愣地擡起頭,就見鐘聞月匪夷所思的目光。
她手一松, 烤得金黃酥脆的豬蹄“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場面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好、好巧!”沈姑娘幹巴巴地打招呼, 迎着鐘聞月詭異的目光,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東西,而後下意識地就想把它們藏到身後,可動作進行到一半她還是硬生生的頓住了,沖着鐘聞月幹笑道:
“要、要來一塊嗎?”
跟在沈姑娘後面的侍女忍不住想為自家姑娘這傻呼呼的行為扶額嘆息。
鐘聞月看着遞到自己面前那塊噴香撲鼻的雞肉,又看了看拿着雞肉的那只纖纖細手,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真正的世家貴女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完美的,就連手上都沒有一絲瑕疵,可這麽一個姑娘, 此時那只讓人看了都忍不住贊嘆的手上油乎乎的,拿着一塊看上去色澤異常鮮美的雞肉。
場面一時間有些尴尬,沈姑娘抿抿唇,正要讪讪的收回手, 卻見鐘聞月忽地接過她遞上的肉,放進嘴裏,品嘗片刻後, 贊嘆道:“味道不錯!”
沈姑娘先是一愣,待反應過來後眉頭舒展,喜笑顏開道:“好吃吧!”
鐘聞月看着她那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也是不由露出了絲笑容,對這位沈姑娘的感官也是發生了些變化。
兩人面面相觑,都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沈韻芝攜着鐘聞月一起,走到一旁坐下。她将雞肉盤子放到二人中間,索性也不掩藏什麽了,邊吃邊嘟囔道:“你是不知道,我平日裏就愛吃這些東西,可娘親總是管着我,不允許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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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聞月點點頭,也能理解。當朝雖然不像前朝那般以瘦為美到病态的地步,但大多還是信奉姑娘家纖細苗條些比較好看,更遑論這些世家貴女,一舉一動更是要求仙姿優雅,飄逸非凡,若是太胖,自然是沒有那種氣質,因此大多是的姑娘家從小就會被要求食不過飽,對身材有着嚴格的控制,便是秦氏,對她也曾這麽要求過。
看着她幽怨的模樣,鐘聞月心中好笑,安慰道:“夫人想來也是為你好,油脂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不說,若是有損美貌,讓沈姑娘的容貌大打折扣,豈不是可惜了?”
沈韻芝想了想,點點頭道:“也是!”
鐘聞月聽了這話,原以為她會放過那些肉,卻不想她說是說了,吃肉的動作卻是不停。
“但我就是喜歡吃也沒辦法啊!”沈韻芝委屈道:“旁人都說我出身尊貴,又有誰知我平日裏連連頓飯都吃不飽?”
她說的可憐兮兮的,鐘聞月看着她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樣,非但不覺得同情,反而更加好笑,沈韻芝自是看到了她忍笑的樣子,不禁撇了撇嘴,道:“瞧,你們都笑我!”
“沒有!”鐘聞月忍住笑意,道:“只是覺得姑娘很是可愛!”
“可愛?”沈韻芝訝異道,難得的放下了雞肉,用着那油乎乎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是說我?”
鐘聞月點點頭。
沈韻芝歪着頭:“你不覺得我與外界傳聞不符,覺着我是在裝腔作勢?”
“什麽是裝腔作勢?”鐘聞月輕笑道:“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仙人,姑娘在外人面前溫柔端莊,只能說國公府教養好,是姑娘禮儀得體;但私下如何,則是姑娘的性情。喜食葷又不違道德,個人的愛好罷了,怎就不行了?”
沈韻芝目光奇異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揚唇燦爛一笑:“你這人好生有趣!”她道:“尋常人見了我這般模樣只會說我有背世家女典範,說我名不副實,像你這般說的,倒還真真是頭一份!”
從來沒人跟她說喜歡吃只是一個人的性情,不能說明她這個人究竟怎麽樣,就連她的母親對她這個喜好也多是遏制,除非她表現的出色了,才會允許她多吃一些,但那終究只是少數。大多數的時候,還是她饞了偷偷去廚房找吃的,然後躲在一個地方自己偷偷的吃,生怕被別人發現了。只是有時候流年不利,還是能被人發現,就像今天一樣。
沈韻芝看着鐘聞月的目光越發親切,她幹脆利落的解決掉那一整盤子的肉,然後拿出随身的手帕擦擦嘴,身後一臉無奈的侍女又十分上道地遞上了幹淨的水,幫助沈韻芝把自己打理幹淨。不一會,方才見到的那個優雅高貴的沈國公府嫡女沈韻芝又出現在了鐘聞月面前。
鐘聞月看着她這副切換自如的樣子,心裏也是感嘆非凡,當真是技藝純熟啊!
許是覺得鐘聞月看到了自己最不堪入目的樣子,沈韻芝也懶得維持一副溫和的樣子,直接往鐘聞月身邊湊了湊,好奇道:“你來之前……是不是也覺得我會同你搶夫君啊?”
鐘聞月默,似是沒想到她竟然這般直截了當,就連她身後的蘭衣都有些目瞪口呆,當着她們王妃的面堂而皇之地說這種話真的好嗎?
鐘聞月想了想,委婉道:“畢竟一般的姑娘,想來也不會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
她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你若是不喜歡顧卿流,又怎會在大庭廣衆表明心跡,還說非他不嫁?嫌自己的名聲太好不成?
鐘聞月覺得,旁的話都好說,唯獨這一點,她是不可能退讓的!
卻沒想到沈韻芝聽到這話後直接撲哧一笑,就連她身後的侍女面上的笑容一時都隐藏不住,看着沈韻芝的目光充滿無奈。
沈韻芝拉着她的手,認真道:“你且放心,我對淮南王并沒有那份心思!”
鐘聞月:“……”
她張了張有些發幹的嘴巴,狐疑道:“姑娘說,并沒有那份心思?”
鐘聞月一時有些懵。
沈韻芝杏眸含笑,道:“真的!”
“那你……為什麽要……”鐘聞月艱難的問。
沈韻芝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實我當時說那些話只是因為不想成婚罷了!”
“不想成婚?”鐘聞月疑惑。
“是啊。當初我十三歲,每天都有很多人上門明裏暗裏的打探我的婚事,透露出想要與沈國公府聯姻的想法。我心煩不已,一次出府又恰好碰到淮南王凱旋歸來,心念一動,便起了拿淮南王當擋箭牌的念頭。”她臉色有些紅,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鐘聞月,見她并沒有明顯的不滿,這才敢繼續說下去:
“于是我便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讓人誤以為我對淮南王情根深種。由此,也就沒人敢再來府裏說親了。”她小心翼翼的看了鐘聞月一眼,讨饒道:“我當時年紀小,只想避免每天被一群世家夫人明裏暗裏打探婚事的日子,才腦子一抽出此下策,母親知道後狠狠罵了我一頓……”
“今日是我央着母親一定要将你邀過來的,就是想跟你解釋清楚,怕你誤會,萬一壞了你和王爺之間的感情,就真是我的罪過了!”
鐘聞月将她的話在腦中梳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目光複雜的看着沈韻芝,道:“——那,為什麽是王爺呢?”
沈韻芝咬咬唇,有些不好意思道:“一來淮南王時常不在京中,我便是說了也不用擔心他會來求證;二來,燕京人都知道淮南王素來冷冰冰的,視女子為無物,不知有多少世家貴女喜歡他卻也沒見他有絲毫動容,而若是旁的男子,想來是抵抗不住我的,畢竟我這般美……”她毫不害臊道。
一個戰功赫赫卻又為人冰冷的男人,的确有讓人崇拜并且一見鐘情的資本,并且還不用擔心他會對自己有額外的心思,畢竟比之那些更豪放的愛慕者,沈韻芝的行為簡直不值一提。
鐘聞月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她看着一臉忐忑的望着她的沈韻芝,又想着京城裏那些繪聲繪色的傳言,一時有些頭疼。
誰能想到,真相是這樣的?
沈韻芝滿是歉意地看着她,道:“我當時只顧着自己,又想着像淮南王那樣冷冰冰的人怕也是沒有什麽姑娘敢同他成親,就……”她垂下眼睛:“沒過多久我就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愚蠢了,可那時候謠言已經傳得滿京城都是,就是我平日裏刻意同淮南王保持距離都沒用。”
本就是少女一時心起的惡作劇,身邊也沒人勸着,卻沒想到事情鬧得那麽大,等她後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尤其是當知道皇上給淮南王下了賜婚聖旨後,沈韻芝更是恨不得拍死當時的自己,自他們成婚以來她就一直提心吊膽,最後才終于找了個合适的機會讓母親将鐘聞月請了過來,好同她解釋清楚。
鐘聞月看着她那滿是懊惱的小表情,忽地福至心靈,問道:“你同王爺是不是有仇?”
“你怎麽知道?”沈韻芝猛地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鐘聞月但笑不語,若不是有仇,依沈韻芝世家女的教養,再怎麽樣也不會将自己跟一個不相識的男子綁上。
更何況,她方才提起顧卿流時那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明顯就是有什麽舊恨。
“可是王爺曾經做過什麽?”鐘聞月問道。
鐘聞月一問,沈韻芝頓時火冒三丈,怒氣騰騰道:“你是不知道他有多過分!小時候她……”她的話戛然而止,看着一邊的鐘聞月似乎沒有什麽不高興的表情,才小心翼翼地組織措辭道:“小時候有一次奉旨進宮,一群孩子們在一處玩耍,我一不小心絆了一下,朝着淮南王那邊摔去,本也不指望他能攙着我,只要他站在那裏不動便是,可他偏偏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躲開了,我直接摔進了一旁的荷花池中,雖說被及時救了上來,但也着了風寒,休養了好久呢。”
她出身金貴,雖說比不上皇室的公主,但也是自幼被捧在手心上長大的,何曾碰到過傅廷川那樣的人,再加上那一次着風寒着實難受了好一陣子,沈韻芝雖知這不是他的錯,但也難免對他心懷不滿,才會惡作劇般的說自己心慕淮南王,想要給他添麻煩。
誰知麻煩沒添成,到現在焦頭爛額的竟然變成她自己了。
鐘聞月一時有些啞然,當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原本的大綱設定中這位沈姑娘應該是個惡毒女配般的人物的,可是寫着寫着就不由自主的跑偏了……
甚至還因此有了一個新的腦洞:假粉茍到真愛豆什麽的(古言……)
可我專欄裏已經有四本預收了,我是不是太花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