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鐘父鐘母還沒發話,就聽鐘聞钰冷哼一聲,到:“既然知是不情之請,顧公子又何必再提?”
顧卿流眸色深邃,看着那與鐘聞月有着七分相似的臉,笑了笑,真誠地道:“鐘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一直想當面鳴謝,可是前些日子身體尚未痊愈,未能及時上門,現下有了機會,還望鐘公子能給在下一個機會。”
鐘聞钰正要說什麽,卻聽仲父一聲輕斥,道:“阿钰,不得無禮!”
鐘聞钰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嘴巴。
鐘父向顧卿流笑笑,道:“府中後花園景色不錯,公子若是不嫌棄,便讓兩個孩子陪着去賞賞吧。”
他這話說的很明白,可以讓鐘聞月姐弟倆随他一起,但是萬萬不能讓鐘聞月一個姑娘家單獨與他呆在一起的。
這男未婚女未嫁的,傳出去像什麽話?
好在顧卿流原本也就沒指望真的能與鐘聞月獨處,他本意只是想說幾句話罷了,因此,便順承道:“如此,有勞鐘大人了。”
見着幾人一人一句的就将這件事決定好了,鐘聞月實在是不想過去。
她困得緊,早些年在侯府被迫養成的習慣在回來的這些天在就消失殆盡,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絕對不會起的,今兒早早地就被蘭袖從被子裏挖了起來,她還想早早地回去補個覺呢。
……
鐘府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因着府裏人口簡單,鐘父也未有妾室庶子,整個鐘府也不過就是一家五口,老太太還久居佛堂,更是顯得整個鐘府敞亮不已,還有餘地在後院修個花園。
如今春日正濃,百花齊放,整個花園顯得更是格外生機勃勃。
顧卿流走在前方,饒有興致的看着,兩旁跟着的主人家,鐘聞月心下不爽,只臉上挂着當初當侯夫人時一貫得體的笑;鐘聞钰也是面上帶笑,跟個小狐貍似的,讓人看了渾身不得勁。
顧卿流看着那幾乎一摸一樣的臉上如出一轍的表情,心裏發笑,這小小的地方,旁的不說,待人接物的禮儀倒是極好,最起碼在面上連他都挑不出不對。
只是就這般下去,他今日來此的目的,怕是未必能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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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手扯過一支桃枝,笑道:“青陽府旁的不說,桃花倒是不少。”
鐘聞月眸光一顫,擡眸掃了他一眼,不動聲色道:“此地氣候适宜桃花的生長,因此家家戶戶都種了些。”
顧卿流笑得溫和,嘆了口氣,道:“桃花雖好,卻是……哎!”
他狀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鐘聞月靜靜的看着他演戲,配合地問道:“怎麽?”
顧卿流眼光轉到旁邊的那株杏花上,道:“只是,這株杏花,卻是有些喧賓奪主了。”
鐘聞月也将視線轉移到那株杏花上,眸光莫名。
桃花與杏花極像,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桃紅色的衣裳,他卻說杏花有些喧賓奪主,不就是在暗諷鐘聞钰有些礙眼嗎?
鐘聞月想到的事,鐘聞钰自然也想到了,只見他冷着臉,道:“杏花到底有沒有喧賓奪主我不知道,我倒是覺得,顧公子這位客人,倒是格外的喧嘩。”
顧卿流但笑不語,看着鐘聞月道:“鐘姑娘認為呢?”
鐘聞月望着他,嘴裏卻對着鐘聞钰道:“阿钰,昨日我摘了些桃花回來,你且去看看娘親的桃花糕做好了沒。”
鐘聞钰眉頭一豎,正要說什麽,便見鐘聞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輕聲道:“乖,我有些餓了。”
鐘聞钰一怔,眼神複雜的看了鐘聞月一眼,而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
鐘聞月擡眼看着他,淡淡道:“顧公子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顧卿流絲毫不顧她的冷淡,笑笑道:“姑娘倒是放心。”
鐘聞月:“想來公子是有求于我。”又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顧卿流随意撥弄了下桃花支,笑道:“方才我同鐘大人說,我是為了一批貨物才來的青陽府,鐘姑娘可知道我要的這批貨物是何?”
“不知。”鐘聞月搖搖頭,定定的看着他:“也不想知。”
鐘父是個沒野心的,哪怕一直居于周大人之下,當個副職,也未有過什麽怨言,重生回來後,鐘聞月也只想利用重活一回的優勢,避開一些關鍵的事情,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而顧卿流在她眼裏,就是與麻煩沾邊的。
顧卿流仿佛沒聽到她說的話,直接道:“那姑娘可知,青陽山上,有一處銀礦?”
鐘聞月心神一震,驚詫道:“銀礦?”
顧卿流:“實不相瞞,我此番前來,所為的正是那處銀礦!”
鐘聞月眸光輕顫,道:“那又與我何幹?”
顧卿流看着面前的桃花,負手而立,道:“颍州府內有不少人打這處銀礦的注意,他們與蘇家達成了合作,只要蘇家為他們提供便利,事後便分兩成利給蘇家,還能幫助他們走出青陽府。”
顧卿流看着她,道:“如此,鐘姑娘還覺得此事與鐘家無關嗎?”
蘇家是青陽府的地頭蛇,鐘家一直久居青陽府,但在周家來之前也是被蘇家穩穩壓了一頭。直到周知府上任,兩相聯合,才算把蘇家壓了下去,可就算是這樣,蘇家這些年在青陽府的經營也不容小觑,也因着以蘇家為首的那些地頭蛇的存在,導致許多政令無法實施。
若是真如他所說的蘇家與颍州府的人搭上了關系,到時候還能得到一大筆銀子,怕是到時候周、鐘兩家的形式更不利。
只是此時鐘聞月在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安平侯夫人和世子為什麽會來這麽一個小地方?還同蘇家搭上了關系?
上輩子,鐘聞月直到死都沒能明白這件事。而且,上輩子,也并沒有聽說青陽山上有發現過銀礦這件事。
現在想來,究竟是沒發生過,還是她不知道?安平侯夫人來此,是不是也與這件事有關?
如果是的話,那這件事,就沒那麽簡單了。
鐘聞月很清楚,安平侯府,是在替景王辦事,蘇家在京城的大哥,也是景王的手下。他們若真的是為了這批銀礦,那面前這人的身份,就有待商榷了。
一個小小的商戶之子,真的有能耐與王爺對抗?
先帝先後共有太子和淮南王兩位嫡子,但先帝中年後獨寵貴妃,甚至差點廢後廢太子,若非當年朝中一些維護正統的老臣死死攔着,皇後又無大錯,只怕真的如先帝的願了。可盡管沒能将心愛的女人捧上後位,先帝對先後及其膝下的兩位皇子也是冷淡不已,甚至縱容貴妃欺辱他們,身為一國儲君的太子連朝堂都未能上過。反之那位貴妃之子,備受寵愛,在朝堂上活躍不已,俨然一副對皇位唾手可得的樣子。
先帝臨終之際,甚至想越過名正言順的太子将皇位交給景王,索性朝中有一幫老臣的擁護,再加上此時早已手握重兵的淮南王的支持,太子才有驚無險的座上了皇位。
可是太子畢竟根基淺,景王在朝中又頗有號召力,一直是新皇的心腹大患。
安平侯一直是景王黨羽,若是此處真的有一處銀礦,他們來此的目的也就明了了。
那處銀礦,必然是個大銀礦,否則不會吸引到景王。
畢竟,有了銀子之後,做什麽都是方便的,招兵買馬,收納門客,甚至是收買朝中官員,都是極為重要。
前世她一直沒聽說過青陽山上有一處銀礦,但根據日後景王那愈發嚣張的态勢來看,怕是被他得到了。
而今世,雖說鐘聞月只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力所能及的事情,她還是願意做的。
其一,前世來年初的一場害得周大人被革職的大山洪怕是就是因開挖銀礦引起的,這一世,旁的不說,最起碼讓周雲茴一家不至于被流放到南蠻受苦;其二,前世景王得到了這批銀子之後,沒過幾年就公然造反,皇帝派人去鎮壓,足足用了近一年的時間,惹得百姓民不聊生。鐘聞月信佛,若是能阻止,自然是不希望這種情況再現;其三……
也純粹是因為景王與淮南王不和,她不想讓景王得逞罷了。
——雖說前世盡管沒有她,景王最後還是敗了。
但……
鐘聞月看着顧卿流,鳳眸微眯。
這個人,當真只是一個商戶公子那麽簡單嗎?
連青陽府官府都不知道青陽山上有銀礦,他是怎麽知道的?
鐘聞月十分懷疑。
“鐘姑娘,考慮的如何?”顧卿流笑容滿面,看起來倒是十分自信。
鐘聞月擡眼,道:“此番大事,公子不去與周大人和我父親商量,來找我一個閨閣女子做甚?”
她又不能做主。
顧卿流一臉無辜,“誰說我未同兩位大人說過?”
鐘聞月皺眉:“那公子為何還要來找我?”
顧卿流笑得燦爛:“只是覺得姑娘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有必要向姑娘解釋一下在下的所作所為。”
“畢竟,在下還是覺得,姑娘是十分親近的。”
微風拂過花園,惹得桃花一陣嬌羞的顫動。
鐘聞月先是一愣,待反應過來後,臉色難看,拂袖便想走。
“姑娘稍等!”顧卿流忙忙喚住她。
鐘聞月沉着臉:“公子還有什麽事?”
虧她了想那麽多,結果到了最後竟是被人戲耍了。
顧卿流眼含笑意,慢步走到鐘聞月面前,擡起手,在她頭頂上輕輕扶了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将手上的東西遞到她面前,神色溫和:“方才有一瓣桃花落在你的發梢間。”
鐘聞月垂眸一看,果然是一片緋紅的桃花瓣只是對上顧卿流溫柔的眼神,她總覺得十分別扭,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但随後,鐘聞月便聽見“啪”的一聲清脆聲音,回頭一看,便見鐘聞钰面上眼冒火光,怒氣沖天:
“登徒子!你在幹什麽?”
回到清溪院的時候已過巳時,鐘聞月被顧卿流那一出弄得也是在沒有繼續睡下去的念頭。
在院子中坐下,鐘聞月看着臉色難看的自家弟弟,無奈笑了笑:“好了,都解釋清楚了沒什麽事,怎麽還沉着個臉?”
“阿姐!”鐘聞钰忍不住道:“你注意點,你是個姑娘家!別因着總是穿男裝扮作我的樣子出門時間長了就忘了!今天那個什麽顧公子明顯心懷不軌你看不出來嗎?還放任他舉止親密?若是被旁人看見,會怎麽說你啊?”
鐘聞月看着小小少年神色緊張、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便不有低笑出聲,揉了揉他的腦袋,道:“好啦好啦,我有分寸的,別擔心了。”
鐘聞钰抿着唇,沉默不語。
鐘聞月耐心地哄道:“我讓你去給我拿的桃花糕呢?怎麽沒見到?”
鐘聞钰低聲道:“被我不小心摔了,廚房裏還有,我已經讓蘭袖去拿了。”
鐘聞月笑了笑,正待說什麽,便見蘭衣神情疑惑地進了院子,手上還拿着一個盒子。
“怎麽了?”鐘聞月問道。
蘭衣撓撓頭,很是不解地說道:“方才蘇家下人上門,說是蘇家大小姐答應的給姑娘的禮物。”她将手上的盒子防盜二人面前的桌面上,疑惑地撓撓頭:“蘇家小姐與姑娘不是一向不和嗎?今兒怎麽那麽好心的來送東西了?”
“是啊,”鐘聞钰也是困惑不已,“那蘇念和一向以拉踩你來擡高自己的身份,今兒個怎麽轉性了?”
鐘聞月打開盒子,就見裏面滿滿的都是上好的龍井茶葉,臉上笑意更深。
“阿姐?”
頂着鐘聞钰擔心的眼神,鐘聞月安慰道:“你且安心。她又求于我,自然要巴巴的跑來讨好我。”
鐘聞钰擔憂更深了幾分:“有求于你?蘇家眼高于頂,有什麽事自己辦不到,不去求周大人,不去求父親,反而來求你?”
鐘聞月正向随便說兩句糊弄過去,便聽鐘聞钰認真道:“阿姐若是不願說,也不必诓騙我。”
鐘聞月詫異的看着他。
“自前些日子開始,我就感覺阿姐有些不對勁,卻又實在不知為何,阿姐若是不想說我也不逼迫,只是想告訴阿姐,什麽事不要自己一人擔着,你還有爹爹娘親,還有我。”小少年雖年紀尚幼,但依然有了一個男子頂天立地的風骨,知道承擔起自己的家族,保護自己的親人。
鐘聞月眸色微暖,道:“你且放心,我這麽做,自然是有理由,也絕不會置自己于險地!”
鐘聞钰微微一笑:“阿姐這般說,我便放心了。”
三月的春風格外溫和,吹在人身上只覺舒爽。
蘭袖清脆的聲音在院子中響起:
“桃花糕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