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據網上關于這幢小洋房的資料,這裏曾經是某位豪商安置紅顏知己的別莊。
主卧也的确很有金屋藏嬌的風格——輕紗幔帳的四柱床,紋飾細膩的梳妝臺,寶石裝點的全身鏡,布置得軟玉溫香又精致奢華,看得時律整張臉發青。
他不太想跟班西住在一起,朝夕相對的萬一他不小心暴露了原形,豈不就要被班西發現吃投喂肉條還吃得香的黑歷史,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但要他住在這裏……
班西再怎麽在那裏感慨主卧的地理位置優越,滿腦子不合時宜的聯想也讓時律沒勇氣住進來。
甚至沒勇氣走進主卧。
班西站在全身鏡前深呼吸,感受着平緩而純淨的能量從此流過。
這間房子正正好好地建在能量流淌的正位節點上,而主卧又是這間房子的能量核心,甚至全身鏡都放得剛剛好,只是站在這裏他都覺得身心舒暢,緩和了昨天被貓沒章法的呼喚搞出的不适。
要不是巫師議會有規定,他都想把自己打包住進來了。
能量流淌的正逆位節點,類似于華國這邊的風水概念。流淌過正位節點的能量會對周圍産生正面影響,天然地吸引好的存在靠近,而逆位節點的能量混亂壓抑,無形中影響周圍的一切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
在巫師的世界裏,靠近正位節點的房子都是黃金地段的搶手房,值得花十倍二十倍的市價争取。
“那你用這間。”時律立刻将主卧丢給班西,“我住邊上這間就行。”
次卧他剛剛去看了一眼,是他作為雄性能有勇氣住進去的裝修風格。
“這麽好啊?”班西眨眨眼,主卧雖然好,但給他當休息室就奢侈得有點浪費了——畢竟他在這裏住不了幾天,也不能多住幾天。
“嗯。”時律硬邦邦地落下個音,移開視線默念清心咒。
全身鏡裏倒映着班西高挑瘦削的背影,像是湖中映着天鵝的倒影。巫師也許天生就帶着古典優雅又不可接近的神秘氣質,踩在一室靜默的古董家具之中,仿佛班西才是從塵封歷史中蘇醒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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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律又多念了幾遍清心咒。
一遍一遍又一遍。
這個方法很有用,靠着清心咒驅逐掉滿腦子投喂和金屋藏嬌,時律青黑僵硬的一臉刻薄相肉眼可見地緩和,班西偷眼瞄着他的神情,心裏也悄悄松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是哪句話揉到了這位的毛下巴,但他好像成功把人給哄好了。
班西又努力跟時律多搭了幾句話,而時律精神集中念着清心咒,嗯嗯啊啊對班西具體說了點什麽只有聽沒有聽到。
在班西看起來就是順利鞏固了好感度,改善了時律對他不知從何而來的反感。
“……要沒什麽事……那今天就先這樣?”
時律念着清心咒恍恍惚惚,耳朵裏模糊捕捉到了班西最後兩句。他先是下意識點點頭,見人都走到大門口了才猛地反應過來,三步并作兩步一把抓住班西的手腕。
班西:“還有什麽事嗎?”
妖怪的脾氣果然陰晴不定,剛剛還友好地跟他點頭告別,現在臉就臭得像是要把他手腕捏斷,搞得他條件反射先在胸口畫上了個五芒星。
時律吭哧吭哧,終于擠出了他從剛見面就想說的話:“手機號……給我你的手機號!”
他拿出手機,要跟班西交換聯系方式。
班西本來已經打開了微信掃一掃——這是樓組長老鄭教給他的操作——就看到了時律手上閃閃發亮的老人機。
大鍵盤大屏幕還帶按鍵語音,手機背面貼着特殊事務管理中心的地址和聯系人電話,班西都能感同身受到管理中心生怕這些妖怪跟時代脫節太久,出門把自己丢在外頭的良苦用心。
班西在時律看過來前摁掉了微信界面,若無其事地報出自己的號碼:“你給我打個電話,我把你的號碼也存一下,這樣有事情好聯系。”
裝修的時候他還是多來看看吧。
不是不信任時律。
就是……
咳,以防萬一。
……
班西回到家時,發現放在天井桌子上的零食碗已經空了。
他立刻眯起眼左右環視,試圖尋找到客人造訪留下的蛛絲馬跡——
客人并沒有隐蔽行蹤,屋內冷焰焚燒後的氣息獨屬于火車,一排圓潤可愛的梅花印從天井延伸到屋內。
火車無視了他特意留出的門縫,回自己家一樣大搖大擺地穿過玻璃,在布藝沙發上練了練爪子,和放在櫃子上的天平玩了一會。
梅花印消失在書房門前,書房打開只有班西的藏書和工作用具。書櫃邊是內凹的飄窗,班西看到了自己應該放在沙發上的貓爪毛毯。
沒有貓可以抗拒一條柔軟的毛毯,就像沒有貓可以拒絕羅斯巴特秘制小零食。
班西完全可以想象到火車是如何從嫌棄臉到“聞起來有點棒我就給你面子嘗一口”再到真香的心理活動,要知道這可是代代被貓嫌棄到死的羅斯巴特家能偶爾得到貓貓垂青的最終底牌。
可惜火車自己可能也覺得這樣沒出息,遠遠一聞到班西的味道就消失了。
行走在生死邊界的火車想隐藏自己,再強大的巫師都找不到它的身影。
“我想你的工作應該還算順利?”班西一邊換衣服一邊自言自語試探。
空氣安安靜靜,沒有回答。
“或者你需要慶祝一下?”班西報了幾個貓零食的名字,不管是精制牛肉條還是雞肉小餅幹聽起來都非常棒,他還拿出了劍麻球和木天蓼,對貓科動物充滿誘惑力。
每一個羅斯巴特,都為有貓的一天做足了準備。
然而并沒有貓回應班西的誘惑,只有他的守護靈發出嘲笑的嘎嘎嘎。
再怎麽做足準備,一個羅斯巴特有貓那也是在想Peach。
班西放下了手裏的劍麻球,深呼吸,面帶微笑。
這是第三次了。
“我覺得你最近挺有精神的。”他的手放在虛空,他知道他的守護靈在那裏,“正好我這裏有份工作,你不應該幫幫你的主人嗎?”
本來他還擔心守護靈換了個國家水土不服,現在看來适應得挺好的,連本地流行語都用得比他順溜。
危!
嘲笑的嘎嘎嘎立刻變成了虛弱的兩聲“啾啾”,班西就當聽不見,打開“門”揪出裏面的守護靈本體。
一只耷拉着翅膀垂着脖子,被他一碰就倒地裝死的黑天鵝。
羽毛豐滿漆黑油亮,黑豆眼裏是人性化之極的可憐巴巴。
“啾、啾啾。”
人家還是個孩子呢。
“你還是我的守護靈呢。”班西微笑,“振作點,我親愛的曾曾曾曾叔祖母。”
這就戳到了黑天鵝的死穴上,提到輩分問題她也不裝虛弱裝可憐試圖跟班西打感情牌了,一躍而起嘎嘎嘎破口大罵。
誰是你祖母!我死的時候才十六!
沒人性!死貓奴!
不尊老!不愛幼!奴役守護靈!
巫師資本家!活該沒有貓!
班西讓它罵了一會,心平氣和地捏住了它的嘴,“您等會可以一邊寫一邊罵。”
天鵝這種生物只适合遠觀,想當年跟在他母親身邊的黑天鵝多麽高貴冷豔高嶺之花,繼承到了自己身上才發現挑剔嘴臭吵得堪比五百只鴨子,讓他只想嘆氣。
守護靈拍打翅膀,還試圖多逼逼兩聲。
“別讓我說第二遍,奧吉莉亞。”班西把電腦放在它面前,叫着黑天鵝的名字,“我不想跟你生氣。”
這要不是自家祖宗——貨真價實幾百年前羅斯巴特家的嫡系大小姐,還是他從母親那裏繼承的“遺物”,早八百年前他就退貨了好嗎。
天下聽話好用的守護靈千千萬,就他們羅斯巴特家腦子有坑非得召喚自家祖宗。
班西愛撫奧吉莉亞的腦袋,“還有,淑女一點,我不想用寶貴的睡眠時間跟先祖讨論你的教養問題。”
夢境裏被祖先所在的層面呼喚是件耗神耗力的事情,班西作為男巫在這方面耐性又沒有女巫那麽高,他實在不想第二天頭疼欲裂就因為某位老祖母多說了兩句髒話。
我就不!
奧吉莉亞心裏超大聲逼逼,身體卻很誠實地閉上嘴翅膀放在鍵盤上,用翅膀尖尖一下下敲起字來。
班西平時脾氣很好基本像個祖宗一樣供着她,但不小心踩了雷最好老實點聽話,不然班西分分鐘讓她見識什麽叫真的不尊老不愛幼在老祖宗墳頭蹦迪。
混蛋!
惡魔!
詛咒你以後也當守護靈!也被子孫後代這麽折騰!
火車踩着牆根跳進天井時,就看見一只黑天鵝一邊哼哼唧唧敲着鍵盤一邊脖子搭在桌上裝死,黑天鵝搭着脖子一扭頭,正好看見外頭渾身冒着鬼火的火車。
一個黑漆漆老大一坨。
一個綠幽幽陰森一團。
黑燈瞎火,只有顯示屏亮着詭異的光。
火車被吓得嗷一嗓子身上火星四濺,黑天鵝嘎嘎嘎跳起來就是一個大鵝展翅,差點扇斷了火車的腿。
守護靈嘛,攻擊性都是比較強的。
特別這還是只鵝。
于是本來想偷偷摸摸蹭頓夜宵的火車錯過了暴露行蹤後逃跑的最佳時機,被聽見動靜出來的班西抓了個正着。
“……”
“……”
火車保持着後腿站立舉爪欲撲的投降姿勢(bu),沉默得仿佛剛剛被奧吉莉亞啄了舌頭。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班西驚喜地拆開零食款待客人,把椅子搬到離火車只有幾米距離的位置,看渾身冒火的大貓貓三兩口囫囵吃了一整碗貓餅幹。
“嗝。”
美食緩解了火車被抓包的尴尬,它懶洋洋地哼了兩聲做回應,立刻又是嬌貴難讨好的貓兒樣子了。
這是它的地盤,它怎麽就不回來了。況且複仇是個體力活,不吃好睡好怎麽能幹得好。
班西一手安撫想跟火車聊聊地盤主權問題的奧吉莉亞,有些訝異地問道:“那個人還沒處理完?”
他以為就直接帶下地獄了呢。
火車舔了舔爪子,又舔了舔嘴巴,身上跳起兩撮愉快的小火苗。
你見過哪只吃飽了的貓,會直接一口咬斷獵物的喉嚨?
下次帶你一塊去看看,那個人稍微一吓就兩股戰戰差點尿褲子,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膽子殺人。
“好啊。”班西笑着接受了火車的邀請。
叮咚——
此時門鈴響了起來,一起響起的還有門外老鄭的聲音:“小班!小班啊!開個門!”
一有響動,火車瞬間消失了蹤影,奧吉莉亞也借機開溜,逃避班西布置給她的十幾份文件書寫作業。
老鄭是專門來通知班西小區要開挖水管做定期維修的事情,“我們一般有什麽通知會貼在大門口的告示欄那邊,我想你剛來可能不知道,跟你講一聲。”
他把通知單拿給班西,又道:“施工可能會比較吵,還有就是你這邊一樓嘛,這段時間搞點粘鼠板什麽的,咱們小區比較老,一開挖老鼠都往外跑,那一個個大的啊……啧啧。”
老鄭還給班西帶了兩塊粘鼠板,這是幾年前小區重修綠化時候他家用剩的。
“謝謝,我知道了。”班西把通知單放在桌上,送老鄭出門。
老鼠啊……
作為施法材料還挺常用到的,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借機挖個老鼠窩補充貨源。
這年頭生活在人類聚集區的老鼠越來越難抓,只能買無菌飼養的小白鼠替代,但很多魔法用小白鼠的效果會大打折扣,必須得野生大耗子。
班西實在不想去垃圾場裏守株待鼠,或者頂着捕鼠公司奇怪的眼神去買老鼠了。
作者有話要說:
班西: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巫師還會為了搶野生的老鼠貨源打起來。【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