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六親指的是:父,母,兄,弟,妻,子。說一個人“六親緣薄”,便是說她與親人緣分淺。有時人們也會這樣說:“六親無助。”意思是這個人不僅與親人緣分淺,而且從親人那裏得不到任何幫助。
莫啞曾對沈靈說,沈岚的命特殊一點,她不僅“六親緣薄”,“六親無助”,而且——“六親大兇”。
這是沈靈從未聽說過的詞語,而莫啞則說:“我是為了讓你好理解一些才這樣講的,而且講得很委婉,只是說大兇。如果你要我說明白,我的話可能會講得有一些難聽。”
此刻,莫啞只提了“六親緣薄”這四個字,但是沈靈知道,這四個字的後面還跟着那兩個詞語,只是莫啞不太願意提起而已。
咖啡館裏的人這時慢慢多了起來,四周時不時地響起風鈴搖曳的聲響,服務生柔和的話語,以及杯子輕輕落在碟子上的聲音。這些都是屬于人間的聲音,讓坐在沙發上的沈靈心安。不過,對面那人說出的話又讓她恍若置身陰間。
沈靈抓了一下沙發的扶手,接着盡量克制住自己心中的震驚,擡起手去端咖啡。她低下頭,咖啡杯裏氤氲着的熱氣給她的眼前布上一層薄霧。她平靜地說:“夏成的家庭很好。”
“你是說她原來的家庭還是現在的家庭?”沒了咖啡喝的莫啞握着空杯子,神情有些寂寥,“我算過,她應該被扔過一次。換句話來講,就是——”
莫啞說:“她的親生父母希望她死。”
沈靈頓時想起了莫啞對那句“六親大兇”的解釋:你妹妹遲早會死在自己親人的手上。
她明白夏成為何能在那個宿舍裏活下來了。命運給她的安排是讓她被至親之人殺掉,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能要得了她的命。
沈靈沒有想到,夏成的命運和沈岚的命運是相似的。
她繼續平靜地說着,但是聲音變得有些沙啞:“那又如何,她現在的父母很疼她。”
沈靈放下杯子,慢慢地摸了一下此時被她放在一旁的圍巾。沈靈知道這條圍巾的價格。如果夏成的父母待她不好,她是沒有閑錢來買這麽貴的一條圍巾的。
沈靈的舉動被莫啞看在眼裏。莫啞打量了一下那條圍巾,忽然問她道:“這東西是在哪裏買的?”
莫啞的這個問題讓沈靈驚了一下。她差點忘了,她今天來找莫啞,除了要問妹妹的事,還要來問晚上的那件事。
沈靈将晚上的事詳細地講給了莫啞,但莫啞一時也理不出頭緒,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那條圍巾有問題。最終她說:“要是目前沒什麽大事的話,你也別太害怕。我會幫你查一下的,你先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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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靈颔首,同時将本來想要問的一個問題給咽了下去。早上的時候,夏成很是擔心舒婷會來索命,如今看來,她是不用還擔心這個了,她的命得由至親之人收掉,輪不到旁人。乍聽上去,這事情似乎還是好事……
咖啡館裏的太陽光越來越稀少,此時只餘下了橙黃的燈光與蹲在角落裏的點點黑暗。沈靈準備離開,臨走前她把服務生叫了過來,要再點幾杯咖啡。
這次來的是一個新的服務生,他有些緊張,結結巴巴地向她推薦幾款咖啡,聽上去和練習背菜譜似的。沈靈笑了一下,随手指了幾個,然後特意地說道:“要燙一些的咖啡,越燙越好。”
沈靈從錢包裏抽出幾張錢,用勺子将它們壓在桌上。她起身,對着莫啞道:“我請你的。”
莫啞報之以微笑。她不過十九歲而已,如果忽略掉她那深井一般幽暗的眼睛,倒是可以用無邪來形容她的笑容。
因為最近和夏成同住,沈靈一時間不太能習慣得了獨自呆在家裏。她一進門就打開了客廳的燈,出神地坐在那裏。
她是感受過長輩希望孩子去死的那種氛圍的。爸媽抱着兩個月的沈岚,領着她一起回鄉下的時候,她站在奶奶的屋子裏,所感受到的就是這種氛圍。
出生不久的沈岚臉上皺巴巴的,但是很粉嫩。沈靈湊過去親吻妹妹的鼻尖,而在她的身後,是死一般的靜寂。
她回過頭,看見奶奶正站在她的身後。奶奶混濁的眼裏一點光都沒有。她抱着裝滿了針線的筐子站在那裏,筐子裏的銀針在黑暗的屋子裏閃閃發亮。
她呆坐到了十一點多。
将沈靈從回憶裏拉出來的是信息提示音。她低頭,只見夏成剛剛發來一條消息:“你吃飯了沒有啊?”
沈靈快速地回複着:“嗯,吃了,你呢?”
“正在吃,我媽媽做了一桌子的菜。她現在把惠天拉到她房間裏去了,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惠天?是那天你帶到家裏的那個?”
“嘿嘿,她現在可能會是我的弟媳。”
沈靈已經能想象出夏成坐在自家的桌子跟前,吃着母親親手做的飯菜的樣子。這樣的場面十分溫馨,使得沈靈微微笑了一下:“你是不是都不想回學校了,家裏多好啊。”
“不不,我還是得回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住着噠。”
沈靈被這句話給逗樂了,她在腦海裏搜羅着有趣的俏皮話,還翻了翻圖庫,想給她開一句玩笑。
就在這時,她聽到自家的門響了。聽這動靜,不像是有人在撬門,而是有人在用鑰匙開門,沈靈清楚地聽到了鑰匙叮當的聲響。
是房東?不對,房東最近在外地。
那麽,是夏成?夏成現在明明在家裏啊。
沈靈握緊了手機,死死地盯着那扇門。她不知道誰會從外面進來,現在已經做好了報警的準備。
吱呀——門被輕松地打開了,進來的人一臉疲憊之色。
那不是別人,正是夏成。
三十歲的夏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