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下
宋元他們之前來過這個鎮子不止一次,原先這個這裏還十分具有草原特色的,有着随處可見的草場,但現在完全變了個模樣,之前提供跑馬的草場豎起了各種帳篷,有大有小,郊外甚至還有很多占地面積很大的大棚,放眼望去,那些大棚錯落有序的在原本一望無際覺得草原上安了家。
同樣的,本來就日日執勤警察,現在更是嚴陣以待,街上每隔十幾米就有兩三個軍人或巡邏或站崗,所以即使這裏安置了那麽多人,到現在為止也沒發生什麽混亂,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的井然有序。
趙澤緩慢且小心地開着車,現在路兩邊的行人特別多,他根本不敢提速,誰知道旁邊會不會突然蹦出人來?還是小心謹慎些好。
宋元坐在後座,側頭看着外面的人群,自己也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感覺,小聲說:“大家看上去都好匆忙,而且像是好久沒好好休息了,看上去過得很不好。”
秦淵這幾天沒下過山,也不清楚為什麽,但左不過就那幾個原因,背井離鄉,斷水斷電,風餐露宿之類的。
最後趙澤在之前逛過的商場外找到了停車位,這附近沒有被劃分成居住區,所以停車場還在。
糧食都限購了,他們也就沒什麽想買的了,所以下車後,宋元他們四個就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着,四處看看,看四周新起的帳篷,看簡陋的鍋子裏冒出的滾滾白氣,看小孩在母親懷裏哭喊着要回家,看蹲在地上滿臉愁苦的中年人......
這裏彌漫着一股絕望的氣息,住在這裏的人看不到未來該何去何從,他們失去了工作、財産、和房子,一家人只能縮在狹小的帳篷裏,白天靠遮陽布忍受高溫的炙烤,晚上靠單薄的帳篷躲避寒冷的夜風。
看不清的未來讓他們變得愁苦、麻木、暴躁......
看着這種場景,宋元他們那原本看熱鬧的心态逐漸變得沉重,帶着這種心情,他們不知不覺走到了郊外的大棚區。
之前開車路過的時候,宋元以為這些都是用來種植的大棚,但走近仔細看,才發現這大棚門口有很多人進進出出,種植大棚不可能這樣,他通過門口向裏面望去,發現這裏竟然也是供人安家的居住區。
棚子外面也有很多軍人輪班站崗,甚至比在街邊上的更多一些,秦淵看着這一幕,說道:“可能是怕有人搗亂吧,這種環境比獨居的帳篷還要差,住在這裏既沒有隐私也無法容納太多私人財産,時間一久,肯定會出亂子,但國家短時間內又無法建出居民樓,這種大棚是最快的方法了。”
宋元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住在這裏的人可不會這麽冷靜的思考,那些人的臉上都帶着煩躁、郁悶或是......恨意,這表明着住在這裏的人可能會面臨很大的安全問題,就像是枚不定時炸彈,不知什麽時候會被引爆,傷人傷己。
趙澤想進去大棚看看裏面的樣子,宵何不放心他一個人,就追了上去,最後四人幹脆一起進去了。
而門口站崗的軍人又不是在看管犯人,再加上這段時間不斷有人搬遷過來,軍方也沒那個時間好好核實每個人的身份,雖然這是之後一定要做的,但現在他們需要抓緊時間運輸和安置民衆,所以外面的人想要進大棚,只要不鬧出什麽亂子,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宋元一進來就聞到一股難言的酸臭味,趕緊捂住嘴鼻,腳像生了根,打死都不肯往前再邁出一步,旁邊的秦淵等人也是如此的,這味道簡直令人窒息,像是有一屋子的沒洗過的臭襪子和嘔吐物,堆積在一起發酵發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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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澤的聲音從手掌下傳來,支支吾吾地:“卧槽這個味道!快跑!”
秦淵臉色發青,拉着宋元就往外退,咬着牙罵道:“你還好意思說,都是你非要進來,我鼻子要失靈了,你賠?”
趙澤郁悶的說不出話,快步跑出大棚,逃得老遠,直到去到遠處一個路燈下才堪堪停止,大口深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才勉強續上了命。
宋元仔細聞着身上的衣服,總覺得上面染上了大棚裏的味道,心裏更加郁悶了,不禁說道:“該看的都看了,現在往回走吧,讓風給我們散散味,可不能把車子也糟蹋了。而且那大棚真的能住人嗎?我一秒鐘都受不了了!那裏面都是兩層的高低床,最少都能住好幾千人,湊到一塊産生的酸臭味簡直窒息!”
林宵何低頭查看手機裏的app,肯定的說道:“鎮子也限制用水了,勒泰鎮的通知裏寫了,每天每人可以領取到兩瓶礦泉水,電力只會供應三小時,同時建議大家自行購買房屋或者帳篷。所以現在住在大棚裏的人,要麽是沒買到房子,要麽是連帳篷都弄不到,只能住在那裏。”
趙澤現在對那股味道還心有餘悸,“太慘了,太陽最大的時候泡在那股味道裏,嘔,想想我都要吐了,幸虧我們早早的置辦了好了房子,否則我們在這裏也沒個人脈,估計也要在這裏住段時間了。”
秦淵看趙澤那副慫樣,無語道:“我們雖然搞不到房子,但帳篷還是沒問題的吧,也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我覺得我們還是快離開吧,這裏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宋元聽到秦淵的話,疑惑的看向他,問道:“怎麽了嗎?是發現了什麽嗎?”
秦淵別扭的說道:“是一種說不上來感覺,總覺得這裏會發生些不好的事情,但我之前也沒夢到過關于小鎮的事情,所以就不是很确定,算了,反正我們看也看了,也沒什麽可以好奇的了,趕緊走吧,別留在這裏了。”
宋元對這大棚區也沒什麽留戀的,聽了秦淵的話,也就乖乖的跟着離開了,趙澤他們就更不用說了,林宵何的臉一直青到現在,顯然也想快點離開這裏。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一個大棚內,一群人圍在角落裏說着些什麽,可能是這群人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他們周圍是片真空區,沒人敢在這附近晃悠。
人群正中間坐着個左邊眉毛有一道很長傷疤的中年男人,那道疤痕完全取代了原來眉毛所在的位置,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怪異極了。
他身旁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個子男人殷勤的說道:“王哥,我們都打聽好了,那些條子們就晚上在附近守着,白天陽光正大的時候就會走人,我們可以那個時候行動,保證沒人發現。”
王哥叼着根煙,一臉的不耐煩,想開口罵人,但又怕嘴裏的這根煙掉了,畢竟現在想弄到煙可不容易,所以每抽完一根他都得心疼半天,于是王哥先小心翼翼的将煙拿在手裏,然後開始噴人,“媽的,你到底長沒長腦子啊!那麽烈的太陽,我們怎麽行動?出去直接給人當烤肉嗎?!”
那小個子男人被罵的瑟縮了一下,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解決辦法,他只打聽到了沒人巡邏的時間,其他的就沒多想。
正當大家陷入沉默時,一道低沉的嗓音從外圍傳來,“那我們不如晚上就找個居民樓躲着,外面的那些個條子也不會進樓裏巡邏,只要藏好不被住在裏面的人發現,等到了白天,不就可以行動了嗎?”
王哥擡頭望去,啧了一聲,原來是那個死老頭啊,他平日裏看着一副死氣沉沉的鬼樣子,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是頂用的,一拍大腿,吩咐道:“就照齊老蛇的話做,你們都自己分組,就去之前看好的那棟樓,每層最少安排6個人,不過區區5層樓,我們一次性就給他拿下!別給裏面的人跑出去的機會!男的小孩都殺了,女人留着,反正哥幾個手裏也不差這幾條人命,幹好了這一票,我們就再也不用待在這個垃圾場裏了,媽的!老子早他媽忍不了了!”
周圍一圈人聽到要殺人,不但不害怕,反而異常的亢奮,這些年他們跟着王哥,一直在刀尖舔血,這東躲西藏的日子早過夠了,不如趁這現在外面還很混亂的時候,趕緊占棟樓取而代之。
他們中就有個精通電腦的人,到時候提前黑進系統,将他們的身份信息和原來那棟樓裏的人一換,等之後正式開始登記的時候,誰又知道呢?至于周圍的鄰居?那就更不用擔心了,現在為了糧食賣房子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他們早打探好了,那棟樓裏住的是一大家子,20多口人,那麽大的房子外加一個後院,夠他們30多人住了。
......
這邊宋元四人往回走,再次路過那片帳篷區,發現這裏變得十分的熱鬧,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趙澤驚奇的看着這一幕,說道:“之前我們來的時候還沒這麽多人吧,是人都跑出來了?這穿過去也得廢一番勁吧,那我可得拉緊我家宵何了,免得一分神就找不到人了。”
秦淵這邊也不甘示弱,拉起宋元的手就往前走,兩個幼稚鬼就這麽拉着自家愛人,在前方帶路。
宋元被拉着前行,也不需要怎麽看路,于是四下張望,發現大部分人還是那麽神色匆匆,在這十幾度的夜晚裏,身上甚至只套着兩三件薄外套,不知道是沒有厚外套,還是其他什麽原因。而且每一個路過的行人,宋元都可以從他們身上聞到一股馊味,雖然沒有大棚區那麽恐怖,但還是存在的。
嘆了口氣,鎮子周圍沒有河,所以只能先顧及大家每日的飲水量,而且沒人會傻到拿喝的水來洗澡,身上的異味在所難免。哈木村是幸運的,有一條寬闊的哈木河包圍着村子,那河水其實完全夠村裏人使用,但依舊被限制了用水,很大可能是被政府運出去支援其他地方了。
而且他們在山上聽到最多的抱怨也只是嫌挑水麻煩,而山下卻連挑水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等待政府每日派發的水資源來解渴,山上山下仿佛被分成了兩個世界。
正當宋元陷入自己的思緒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嚎哭聲,聞聲望去,那邊有個中年婦女抓着一個軍人的肩膀嚎啕大哭,咆哮質問着:“為什麽今天的船翻了?!為什麽是我爸媽?!他們昨天明明和說今天就出發的,為什麽今天海嘯就來了?!你們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們有海嘯!我爸媽要是死了都怪你們!我爸媽操勞了一輩子,還沒享幾年福就這麽走了,憑什麽是他們撤離的時候有海嘯?!憑什麽!”
那名婦女身旁還站着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哥哥看上去有七八歲,一手拉着媽媽的衣服,一手牽着還一臉懵懂的妹妹,他自己臉上布滿了不知所措和慌亂,但還是強忍着害怕,挺胸站在自己母親身旁,作為家裏唯一的男子漢,他要給自己媽媽撐腰。
那個被拽住的年輕軍人也很不知所措,被這人一籮筐的話砸蒙了,還是他身旁的夥伴比較老練,趕緊出手安撫,“同志,我也不知道你是哪來的消息,我們一直在這裏站崗,也沒到休息時間,所以對你說的事也不是很清楚,不如你和我先去前面的警察局,我們有話慢慢說。我也清楚這段時間大家的神經都很緊繃,随便來點風吹草動就容易一驚一乍,來,孩子們也跟過來,先冷靜一下,等确認了消息再......”
那名軍人剩下的話宋元就聽不清了,因為他早已帶着還在抽泣的一家三口走遠了,只留下了一群觀衆在原地叽叽喳喳,激烈的讨論着剛才的事。
他湊近秦淵,聲音中帶着一些自己都沒察覺的驚慌,低聲問道:“怎麽回事?”
宋元雖然問的沒頭沒腦,但秦淵卻知道他在問什麽,今天并不是夢裏趙澤出事的那一天,預知裏顯示趙澤出事的那一天才是第一場海嘯,現在明明距離那一日還有幾天。
秦淵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哪個行為觸動了蝴蝶效應,但還是鎮定的說道:“應該是蝴蝶效應,影響不到我們的,別自亂陣腳。”
宋元當然知道蝴蝶效應,但以往他們會根據預知夢的提示來躲避不好的事,從前所有的不好事情不會因為他們的提前防備而産生偏差,所以他們每次都能精準躲避。
但這次夢裏提到的海嘯時間卻發生了變化,宋遠不可避免的感覺到恐慌,這是秦淵擁有了預知夢以來,第一次産生了蝴蝶效應,他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散思維,是因為這次的預知夢不尋常嗎?以往都是夢到短時間的未來,但這次卻連着有了第二段夢,還是長達兩年後的未來......
秦淵看宋元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就知道他又在想東想西,他是個喜歡按照既定計劃做事的人,但這種人會有個通病,那就是遇到一點點會破壞未來規劃的意外,就會不由自出的開始擔憂,并思索要做出什麽預防或者改變來應對意外的出現。
這裏人多眼雜,不是個能好好說話的地方,秦淵就拉着宋元去找不遠處的趙澤和林宵何,趙澤這個心大的正和路人聊得火熱,他也不多說什麽,拽着人就走。
趙澤被拽的一臉莫名其妙,他正準備和人讨論一下那消息的真實性呢,而且現在時間也不急,幹嘛這麽急吼吼的離開。
林宵何那麽多年的暗戀不是沒效果的,他迅速通過趙澤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的心思,搶先說道:“秦淵和我們說過的,你忘了嗎?那個夢裏你是第一批出事的船只,但那個時間卻并不是今天。”
聽到這話,趙澤的八卦屬性才漸漸的消了下去,整個人冷靜了下來,但他并不清楚以前秦淵的夢從未出現過誤差,就不是很在意,“可能是蝴蝶效應吧,這不是應該的嗎?沒有一成不變的未來,我們也是提前曝光了海嘯的到來,才讓沿海那麽多人能提前往內陸跑,但這蝴蝶翅膀也扇的太大力了,海嘯都提前了好幾天。”
林宵何也覺得是這個理,畢竟蝴蝶效應這個理論幾乎讀過書的人都知道,于是他轉頭看向一旁的秦淵,他将他們拉出來,想必是有話說吧。
秦淵張了張嘴,但半天都沒有發出聲音,宋元能想到的,他當然也想到了,可他不确定要不要說出來,如果說出來卻沒有解決辦法,也只是多了兩個人一起擔憂,畢竟蝴蝶效應和預知夢都不是他們能人為做出改變的。
另一邊的宋元搶先一步開口:“我們就是想着既然我們早就知道會有海嘯,就沒必要留在那裏确認消息的真假了,有這個時間我們不如......不如趕緊回去翻地,對,我們得抓緊時間翻地!之前我在種植那個帖子裏看到,新開墾的土地要翻曬,将裏面的草種子曬死,否則雜草會和作物搶營養。趁現在有時間,我們今晚就開始除草翻地,按照現在白天的溫度,連着曬個兩天也差不多能種地了。”
秦淵抿了抿嘴,宋元這是不想讓他說出來實情,于是他開口幫腔道:“對啊,我們的地不是軍方統一開墾好的,所以我們不能像別人那樣直接播種,只能先自己開墾,而且早點開墾,也可以早點種地。”
趙澤沒種過地,不知道光是開荒就要耗費這麽長時間,之前還想着偷懶晚點再弄,但聽到還要晾曬兩天,他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于是也決定直接回家。
反倒是林宵何,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但看了看兩人的臉色,也沒有多嘴說些什麽,一行人就這麽朝着停車場的方向越行越遠......
作者有話說:
收藏破100!來個5000字慶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