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誰偷了我的蘿蔔
“游戲載入中……”
悅耳的男聲響起,夏稞睜開眼,就看見缭繞的雲霧中,無數1和0組成的銀色數據宛如瀑布從四方墜落,真真兒的疑是銀河落九天。
2026全息網游時代,一切給你全新體驗。
“歡迎回到《南柯一夢》,祝您生活愉快。”
話音落下,雲霧散去,夏稞的眼前恢複清明。
此時此刻她身處一個農家小院,茅草房,籬笆院,院中一口古井一棵樹,一條青石小道通往房屋門口,雖然簡陋,但勝在幹淨。
《南柯一夢》與其說是一個大型網游,不如說是一個完整的虛拟世界。游戲公司在公測時便打出了“慢生活”、“領略自然風光”、“感悟人生”等噱頭,以唐朝為背景,開辟出一張極其廣闊的堪比真實世界的游戲地圖。
每位玩家在初次登入時可以選擇任意村落入住,獲得的标配就是一棟民宅和一塊地,這便是傳統意義上的新手村。
玩家升上10級後,便可以開啓各自的人生之旅。
你可以留在村裏繼續種田,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最樸實的生活;你也可以攢夠錢去城裏開鋪子做小買賣,在那裏定居;你甚至可以選擇落草為寇,去山上當一個土匪;不當土匪,也可以當個游俠,盡情領略各地風光。
南柯一夢,夢的是另一種人生。
現代都市的人們往往被生活逼得喘不過氣來,又無法逃離,因此《南柯一夢》一經推出便大受歡迎。
夏稞算是個新人,游戲上市時她正準備畢業,沒有空玩,後來又忙着開店,更沒有空。以至于等到《南柯一夢》的相關話題橫掃網絡時,她還是個落伍的門外漢。
前幾天終于空下來,夏稞便在朋友的百般催促中拿出自己僅有的閑錢買了游戲頭盔,加入潮流大軍。
因為游戲火爆,大量玩家湧入,所以游戲官方這次一口氣開放了三百個新村。夏稞不想去人太多的大村子,只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提前過上退休生活,成為一個真正的貫徹愛與和平的隐士,便在創建賬號時特地選了一個角落裏的、風景獨好的小村子。
誰知這一選就選到了個極端,整個村子除了村長NPC,就只有她一個村民。
十裏八鄉,空無一人。
雖然夏稞總是會把網游玩成單機,但這也太單了吧,那麽多新玩家呢,就沒有一個跟她心意相通的嗎?
她在這個世界上竟然是如此孤單的嗎?
懷揣着這樣的疑惑,夏稞成功玩起了單機游戲,玩着玩着,倒也挺自得其樂。昨天她有事沒上線,今天想着地裏的蘿蔔該收了,便抽空過來瞅一眼。
這一瞅,她竟然看到隔壁有了一棟新宅。
《南柯一夢》裏的民宅都是玩家入駐後才能建造的,玩家可以在村子裏尋找合适的位置,自行選址。系統只限制村民數量,譬如隐山村,入住名額只有十六位。
在此之前,村子裏就只有夏稞一棟房子,如今又有了一棟新的,只能說明有新玩家來了,還正好把房子建在她隔壁。
終于來了嗎?
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夏稞趕緊趴到籬笆上向隔壁張望,沒看到人,就看到一樹養樂多大小的瓶瓶奶随風搖曳,丁零當啷,好不悅耳。陽光灑下,琉璃制作的瓶身如同湖面波光,又如碎鑽閃耀,好不惹眼。
她揉揉眼睛,再揉一下,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沒有看錯,那真的是傳說中的瓶瓶奶。
寶樹出産,S級黃金奶源,味道純正,既是食物又可以回血,關鍵是賣相好,幾乎沒有女玩家能拒絕它的誘惑。
寶樹是系統贈送的新手道具,每二十四小時結一次果,果實從正常的蘋果、梨,到面包、豬肉甚至是各種實用小道具,應有盡有。每個人的樹都不一樣,分到什麽全看運氣。
不确定性、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體驗,這也是游戲的一大賣點。
夏稞再回頭看自己的樹,她的樹上也挂了一片丁零當啷的,在陽光的照耀下也很閃耀,但人家是稀有級物品瓶瓶奶,而她的是一樹普通品質的飛刀,倒賣給村子裏唯一的NPC村長,一枚只有十個銅錢。
這一刻夏稞深深地明白,原來那不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而是我的對照組。
可惡。
夏稞轉身摘下飛刀,拿起背簍,決定先去收蘿蔔。她安慰自己瓶瓶奶什麽的都不重要,飛刀更襯她的氣質。
可她出門沒多久,就發現今天的隐山村真的比以往熱鬧。村裏不光有了新住戶,還有幾個明顯是玩家模樣的男男女女在附近轉悠,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見到夏稞出門,他們有意無意地往她身上瞟,卻都沒有搭話。夏稞也沒在意,結果到地裏一看,發現蘿蔔被偷了。
《南柯一夢》裏的菜地,就像以前的QQ農場一樣,別人是可以偷菜的,但系統會設置一個保底數額,不至于讓主人血本無歸。
夏稞數來數去,她的蘿蔔都少了好幾個。
誰偷的?
村長不會偷玩家的東西,隐山村位置偏僻,産出又少,應該也沒有盜賊和土匪光顧。隔壁村友都是瓶瓶奶大戶了,怎麽會看得上幾個蘿蔔。
最有嫌疑的莫過于剛才在村子裏轉悠的那些人,路過順手就偷了,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
可他們怎麽知道,這不僅僅只是幾個蘿蔔,它是夏稞的蘿蔔。偷竊蘿蔔的行為,不僅讓這個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更給新玩家的純潔心靈蒙上了一層陰影。
夏稞仔細算了一下,偷剩下的這些蘿蔔,如果倒賣給村長,所得的錢還不夠買一瓶瓶瓶奶。
恰在這時,好友唐玥給她發來了游戲裏的語音通話,一枚小海螺出現在她身側,她伸手輕輕一點,唐玥的聲音就從裏面傳來。
“稞稞你終于上線了,怎麽樣啊,店裏的事情都忙完了嗎?”
“都好了。”
“那就好,過段時間我一定去看你啊,你店開了我都還沒去過,這白吃白喝的權利浪費了簡直讓我寝食難安。還有我跟你說,就昨天,你沒上線的時候,有人在新開的那幾個村子裏挖到寶箱了,觸發了奇遇系統。現在大家都往那些新村子裏去了,就想挖寶箱一夜暴富,而且據說越偏僻的地方出寶箱的幾率越大,你們隐山村不就有機會中獎嗎!”
唐玥就是那個催她一塊玩游戲的朋友,兩人是大學舍友,感情很好,只是唐玥畢業後就回了老家,在父母的安排下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而夏稞是本地人,留在A市開了一家面包店。算算時間,兩人也有小半年沒見了。
聽她說完,夏稞總算明白為什麽今天的村子那麽熱鬧,說:“我不在乎什麽寶箱,我現在只想知道是誰偷了我的蘿蔔。”
唐玥:“啊?你蘿蔔被偷了?哪個混蛋那麽缺德,新玩家的蘿蔔都偷!”
夏稞:“就是啊,可惡。”
唐玥一聽她說可惡,就覺得要糟,但卻隐隐地有些興奮。大學四年的經歷告訴她,有事情要發生了。
“等我,我馬上來了!”
“你要來隐山村?”
“對啊,挖寶箱嘛,我都已經在路上了!”
“……”
唐玥是個肝帝,早就在城裏買了房,距離隐山村有點遠。新村子是需要一定繁榮度才能開啓驿站的,現在村子那麽荒涼,唐玥要找過來只能先到附近的驿站,再用走的。
全息網游,就是這麽真實。
因為距離遠,兩人就約定好等驿站開了之後再見面,誰知一個寶箱就把唐玥引來了。果然友情易碎,金錢永恒。
挂斷通訊,夏稞假裝無事發生的樣子,繼續收蘿蔔。
游戲給你機會體驗生活,不是真的要你種地,所以夏稞只需要抓着蘿蔔葉輕輕一拔,蘿蔔就自然到了她的背簍裏。一個基礎背簍可以放五十根蘿蔔,無負重。夏稞收完蘿蔔,又将剩餘的蘿蔔種子灑下,再從旁邊的水渠裏舀一瓢水澆灌,大功告成。
收完蘿蔔,夏稞沿着鄉間小道繼續往前走。
穿過農田就是一條上山的路,隐山村依山傍水,山是連綿的小青山,水是山上流淌下來的泉水彙成的小溪,途經整個村子,再慢慢擴大成河流。新手村附近的山林也基本沒有大的危險,只有一些野雞之類的動物,供玩家打獵用。
夏稞沒有走遠,就在靠近山腳的林子裏采集蘑菇,一邊采一邊留意周圍的動靜。
确定周圍沒人,夏稞将背簍藏在隐蔽的灌木叢裏,再随意砍幾根細軟的枝條纏上藤蔓,做成簡易草帽戴在頭上。這樣還嫌不夠,她又在地上蹭了把灰塵把臉塗黑,如此一來,她與剛才收蘿蔔時的形象已經截然不同。至于她身上的衣服則是新玩家的基礎款,一身粗布衣服,男女都差不多。
“咳。”她清了清嗓子,開始到處搜尋目标。
沒過多久,她隐約聽見遠處有腳步聲,便悄悄停下,召出小海螺。她沒有跟誰通話,但裝作在通話的樣子,等那人走近了,便聽到一個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在跟朋友抱怨。
“……找這麽半天都找不到,我覺得寶箱說不定已經被人挖走了。就剛才我看到有人在農田那邊鬼鬼祟祟的,剛開始還以為是在偷蘿蔔,我就随便看了眼沒在意,但現在想想,他手裏拿着的東西也不像蘿蔔啊,倒像個箱子……對,就是,鬼鬼祟祟的肯定有鬼啊,反正不是在幹什麽好事,你別說出去啊,我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人……”
那人臉色一變,随即露出驚喜,轉身就往林子外面跑。
夏稞等他走了,立刻把草帽毀屍滅跡,又飛快找回背簍,去泉水邊把臉洗幹淨。等做完這一切,她又開始若無其事地采蘑菇。偶爾站在高高的石頭上俯瞰村子的方向,露出一個充滿愛與和平的微笑。
偷蘿蔔的賊,面對疾風吧。
她不知道的是,樹上有雙眼睛一直在看她。她的僞裝、她的毀屍滅跡,甚至是“邪魅一笑”,都盡收眼底。
等到夏稞采着蘑菇走遠了,他才從樹上跳下來,迆迆然離開。海螺彈出,提醒他有人找,他也視而不見。
海螺那端的人不由心情郁悶。兩人一塊兒站在籬笆牆外向內張望,看着那一樹丁零當啷、可可愛愛的瓶瓶奶,年紀輕輕的臉上充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憂愁。
“你說,懷哥會不會是被這一樹瓶瓶奶氣到了,所以離家出走?”
“你這話要是被他聽到了,現在就暗殺你。”
“咳。”
“不是我說,這不是你家的游戲嗎?就不能給懷哥開個後門,送一棵屠龍寶刀樹,非得整個瓶瓶奶,這符合我們懷哥的大佬氣質嗎?”
“這又不是我說了算的!維護游戲公平你知不知道,而且瓶瓶奶怎麽了,不要看不起瓶瓶奶,它在寶樹的産出裏可是名列前茅的,而且上一個開出瓶瓶奶的玩家一個騷操作把宅基地賣了,現在就剩懷哥這一棵!你沒看見剛才走過去那玩家的眼神嗎,那叫羨慕嫉妒恨。”
說着說着,兩人又開始翻舊賬。
“要不是你提議要拉懷哥來玩游戲,我們至于這麽提心吊膽嗎?”
“是誰說新村裏肯定有寶藏的?你家這個游戲,非得一個身份證一個號,我連開個小號都不行,就光靠我們兩個非酋,怎麽尋寶。”
“于是你就趁此機會撺掇我拉懷哥一起玩游戲。”
……
驀地,一陣殺豬般的慘叫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兩人連忙伸長了脖子張望,只見遠處的村東頭,一個男玩家被另外幾個玩家一塊兒摁在田裏,氣急敗壞的嚷嚷随風傳遍全村。
“我就是偷了幾根蘿蔔!”
“放開我啊——”
“尼瑪!”
“我真的就是偷了幾根蘿蔔而已!!!”
兩人聽得面面相觑,随即又擔憂起來。這村子裏一共就兩個住戶,那倒黴玩家偷的該不會是他們懷哥的蘿蔔吧?
如果是,那可就完球了。
“不是我的。”身後突然響起回答。
兩人齊齊回頭,只見一個不認識的男生站在他們身後,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再加上那弱不禁風的樣子,活脫脫一個小白臉。
家裏開游戲公司的那個剛想問“你誰”,另一個連忙攔住他,帶着驚疑不定的聲音問:“懷、懷哥?”
奚懷,也就是他們口中的懷哥,淡然地瞥了他們一眼,一個“嗯”字從鼻孔裏飄出來。
有那味兒了!有那味兒了!
兩人這才确信眼前人真的是奚懷,心裏好奇得就像有螞蟻在爬。在這個自帶捏臉系統的游戲裏,別人都恨不得把自己整成驚天大帥哥,為什麽他要把自己從驚天大帥哥捏成小白臉,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癖好,但他們不敢想也不敢問。
跟着進了院子,兩人看到他停下來看着奶樹,心裏一咯噔,連忙說起蘿蔔賊的事情,企圖轉移注意力。
熟料他們懷哥聽到這事竟然笑了笑,說:“這個游戲還挺有意思的。”
兩人品不出其中深意,只覺得要糟,不敢說話。餘光瞥見隔壁小院的主人回來了,看到那挺拔身姿,又開始懷疑人生。
這隐山村是什麽邪門地方嗎?
唯二兩個村民,一個男玩家柔弱不禁風,一個女玩家倒拔垂楊柳。某種意義上的南轅北轍,又是某種意義上的天生一對。
作者有話要說: 沙雕小甜文,應該不長,開心就好。
将近半年沒開文了,又好久沒寫言情,希望大家能留個評支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