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霍小小終于知道為什麽大人總喜歡捏她的臉了。
小孩子的臉又滑又嫩, 剝了殼的雞蛋似得，輕輕一掐仿佛能掐出水來。
這手感，誰不上瘾？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
山中無老虎, 猴子稱大王。
在家裏裝了兩年的女兒孫女的霍小小，終于在一群孩子中間稱王稱霸。
她爸忽悠不過來, 這群三四歲的小屁孩還能忽悠不過來？
而且這小孩好乖啊，被她坑了不哭不鬧不生氣, 還這麽安安靜靜地給她捏, 故作一副‘我忍你’的小大人表情, 更讓人看了想欺負。
霍小小臉不紅心不跳，很無恥地出爾反爾摸了一分鐘又一分鐘。
在霍小小魔爪下苦苦掙紮的易謙臉色漲紅，也不知道是被霍小小摧殘的，還是羞紅的。
“好了！”易謙忍辱負重默念完六十，一把抓住霍小小作孽的雙手，“到了。”
霍小小搓得他小臉通紅才堪堪放手，拿起魔方，“吶, 看着我手上的魔方，你聽好了，你第二層的時候……是左上右下，右反左順, 排十字的時候是下右反左順上，對角的時候是下下……左上右上左下右上，魚頭的順時針是上左下左上左左下, 逆時針是……下右上右下右右上。”
魔方咔咔咔，幾個圈後成功回歸原位。
小孩子眼裏的情緒藏不住，易謙眼裏那一抹激動和崇拜被霍小小輕而易舉捕獲到。
霍小小把魔方塞他懷裏，“記住了嗎？知道怎麽玩了嗎？”
易謙有些茫然。
“只要你記住我說的，慢慢轉，就能學會了。”霍小小十分壞心眼地說。
魔方規律這麽複雜，易謙這麽小的一孩子，一時半會也學不會啊。
小孩子嘛，探索的結果不重要，摸索的過程才是關鍵。
想當初她玩魔方，都玩了好幾個星期。
慢慢摸索吧！
“不對，你說了，要教我的！我還不會！”
“我也沒說……包包教包會啊，這個要靠你自己慢慢玩，就會了。”
易謙凝眉，顯然是聽懂了霍小小的話生氣了。
他以為可以直接學會，沒想到還是不會。
“你今天不教會我，就不許走。”
霍小小沖他做鬼臉，“我不，小屁孩，我就要走，看你怎麽攔我！”
易謙一把抓住她手腕，緊緊拽住她。
霍小小的個頭比易謙矮了足足一個頭，小胳膊小腿看上去完全沒有易謙強壯，扯了扯被易謙拽住的手，一時間竟然沒扯出來。
“易謙，怎麽了？”
在一邊玩的幾個小孩紛紛湊了過來。
易謙指着霍小小，說：“她騙人！”
很顯然，易謙在這群人中間很得‘民心’，一個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叉腰攔路，兇神惡煞看着她。
霍小小被圍在四五個小孩中間，矮了一截，這幾個小孩竟然仗着自己比她大，比她高，比她壯，竟然不讓她離開。
“你幹什麽騙我兄弟！”
“……”
兄弟？
社會社會。
這是要抱團欺負她的前奏啊。
“你們幹什麽？讓開！”
“不讓，不教我你今天不許回家！”
這話說的嚣張，偏偏易謙那小子臉上一點欺負人的興奮表情都沒有，板着那張臉，活像欠了他錢似得。
房間裏的幾名傭人見狀上前，“少爺，這是夫人讓你照顧的妹妹，你忘了？”
“我們是在照顧她呀，我們又沒有欺負她。”
“對啊對啊，我們哪有欺負她，是她欺負易謙。”
“她都沒有哭，我們沒有欺負她！”
幾個傭人見霍小小沒哭也沒再說什麽，畢竟這群小孩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快點，給我兄弟道歉！”
“對！道歉！”
“不道歉不準走！”
“……”這是要和她幹群架？
可她這小身板，別說群架，一個人她也招架不住。
現在的小孩怎麽回事？年紀輕輕的，還學會仗勢欺人了？！
一個個目光黏在她身上，走又走不掉，哭……哭就算了，這事關尊嚴問題。
認輸是不可能認輸的，她一個大人，怎麽能被這群小孩給欺負哭？
那太丢臉了。
她霍小小還丢不起這個人。
“想讓我再教你一次也可以，但是……”霍小小吊足了胃口，“你們都得讓我捏一分鐘。”
易謙看向他們兄弟幾個。
“你只要能讓易謙學會，幹什麽都行！”
“對，幹什麽都行！”
“好！一言為定。”
霍小小讓易謙自己玩魔方，口頭教他怎麽轉。
“這裏第二層的時候……是左上右下，右反左順，中間是十字的時候……下右反左順上，兩個對角這裏是下下……左上右上左下右上，這叫魚頭，順時針是上左下左上左左下，逆時針是……下右上右下右右上。”
咔咔咔——
沒多久，一個完整的魔方就在易謙手裏給拼好了。
“怎麽樣？現在應該會了吧？”霍小小舉着手指頭，語氣極其浮誇，“我都教你三遍了！你如果再不會，我也沒辦法。”
的确是三遍沒錯。
“易謙，你會了嗎？”
易謙雖然還是個小孩，在兄弟前面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學了三遍還不會。
“左上右下，右反左順……我……我會了。”
霍小小大搖大擺坐在沙發上，“過來，一個個都排好隊。”
為兄弟兩肋插刀，言出必行，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幾個小男子漢一個個垂頭喪氣排隊給霍小小捏。
霍小小也不客氣，欺負這些小孩不帶手軟的，再加上這些小朋友的臉本來就嫩，輕輕一捏就變紅，根本沒費多大勁，這群小朋友個個小臉通紅。
房門被打開，門外進來一傭人，笑着對房間裏的小朋友說：“小朋友，易爺爺要切蛋糕了，我們一塊出去吃蛋糕好不好？”
“好！”
小孩一個個歡天喜地的跟着傭人出去，霍小小看着手上拿着魔方，明顯心不在焉的易謙笑了。
小屁孩，讓你這麽多兄弟一塊欺負我，非讓你懷疑人生不可。
大廳有人推來一個十多層的大蛋糕，前來祝壽的客人圍在中央，易老先生在易揚和許辛夷的攙扶下，切下了第一刀。
霍小小一進大廳，烏泱泱看到的全是腿，離得近了頭都看不到。
“躍躍，你這臉上是怎麽回事？怎麽這麽紅？”
那個叫躍躍的小男孩指着正滿大廳找霍随城的霍小小，“是她掐的。”
小孩臉被掐紅了，當媽媽的當然不會高興，當即抓住霍小小的手，“你是誰家的孩子，為什麽要欺負我家躍躍？”
霍小小看着這個小男孩，“我沒欺負他。”
“你沒欺負他，那他為什麽說臉上是你掐的？”
“琛琛，你這臉上怎麽也紅了？”
“靖靖，你這臉上是怎麽回事？”
三五句詢問後，矛頭直指向霍小小。
“……”不小心玩大了。
好吧，确實有那麽點欺負人的意思在裏面。
但是，更多的也只是鬧着玩而已。
這幾個小孩竟然告狀！
“我沒欺負他們，他們……他們都是自願讓我捏的。”
“自願讓你捏？琛琛，你說，是自願讓她捏的嗎？”
叫琛琛的小孩看着霍小小，一時間沒說話。
見自己兒子不說話，琛琛的媽媽眉心直皺，“你是哪家的小孩？你爸媽呢？”
霍小小正想回頭找人，猝不及防被人懶腰抱起，驚魂未定之際，就聽到一個清冽的聲音響起，“小寶貝，還認不認識哥哥？”
霍小小擡頭一瞧。
把她抱在懷裏的正是之前在雍和會所見過一面的陸薄陽。
“哥哥。”
“真乖，還記得哥哥。”
琛琛媽媽的聲音不太自信響起，“陸先生，她……是你的女兒？”
陸薄陽笑，“不不不，我一個人哪生的出這麽大的女兒。”他回頭揚聲道：“霍二，這誰家的女兒？”
霍随城于人群中端着酒杯走來，看了眼霍小小，又看了眼面前幾人，低沉冷冽的聲音響起：“我家的，怎麽了？”
“霍先生……這是你的女兒？”
“有事？”
琛琛的媽媽顯然有所顧忌。
“發生什麽事了？”
動靜引起了易老先生的注意，隔着人群望了望。
易揚安撫了易老先生，“爺爺，我去看看。”
易揚和許辛夷走了過來，看着幾人，笑道：“這是怎麽了？”
琛琛的媽媽摸着琛琛的小臉，說：“其實也不是大事，剛才我看琛琛的臉被人掐得通紅，以為被人欺負了，一問，原來是霍先生的女兒掐的。”
許辛夷半蹲下來看了琛琛一眼，“琛琛，你告訴阿姨，是小小掐的嗎？”
琛琛點頭。
一邊被霍小小掐過臉蛋的小孩齊齊站在那，一個個小臉通紅。
“你們……也是被小小掐的？”
幾人齊齊點頭。
姍姍來遲的易謙也小臉通紅走了過來。
“易謙，你的臉怎麽回事？怎麽紅了？”
易謙看向霍小小，“她掐的。”
在霍随城懷裏的霍小小立馬收獲了在場不少人矚目的目光。
“……”霍小小欲言又止。
欺負小孩實錘沒跑了。
陸薄陽張嘴就笑，“呀，這幾個孩子裏就小小年紀最小，你們這幾個小男子漢還能被小小給欺負了，羞不羞？”
霍随城看了抱着陸薄陽脖子明顯逃避問題的霍小小，将人抱了過來。
霍小小什麽性格他一清二楚，還真有膽子幹得出這種事。
“小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我們大人就不要斤斤計較的好。”
霍小小趴在霍随城肩膀上，聽他說這話轉頭說：“是他們讓我捏的，又不是我故意欺負他們。”
“讓你捏的？”
霍小小點頭，“不信你問易謙。”
“易謙，是這樣嗎？”
“不是的！”叫琛琛的小男孩說：“是她先欺負易謙，然後我們才讓她捏的。”
掐頭去尾再掐中間，這麽說也沒錯。
“靖靖，是這樣嗎？”
叫靖靖的小男孩點頭。
許辛夷見霍小小欺負人的罪名幾乎快落實了，連忙說道：“房間裏有幾個傭人，我問問她們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沒多久傭人被找來，她們也不是很清楚幾個小孩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說了什麽，只見着霍小小輪流捏了幾個小孩的臉。
霍小小趴在霍随城肩膀上，說，“第一，我教易謙玩魔方，他們是自願讓我捏的，第二，我沒有欺負他們，反而是他們不讓我走欺負我。我比他們都小，怎麽能欺負他們？”
一個是兩歲的小女孩，其他幾個是三四歲的小男孩，身材體格一見便知。
她一個小女孩不被幾個小男孩欺負都算不錯了，哪裏還能欺負這些個小男孩。
霍随城低頭問霍小小：“被欺負了？”
霍小小搖頭：“沒有，沒有欺負。”
霍随城聽聞後擡眼，“不好意思各位，小小年紀還小，第一次帶她出門參加宴會，也是第一次接觸這麽多的小朋友，我女兒剛才也說了沒有欺負別的小朋友，那就肯定沒有，我相信她的話。”
“靖靖，是這樣嗎？”
叫靖靖的小男孩點了點頭。
琛琛也點了點頭。
“那你們剛才怎麽說她欺負你們。”
“她捏我們臉了！上次我捏別的小女孩的臉，媽媽你不也說我在欺負別人嗎？”
“……”
“所以，你不同意我捏你的臉就是欺負你，可是你……同意我捏你的臉就不算欺負你，所以我沒有欺負你，懂了嗎？所以你們要向我道歉。”霍小小費力地解釋。
幾個小男孩小臉更紅了。
這麽一來，反倒是幾個小孩家長不好意思了，臉上滿是羞赧，“不好意思霍先生，是我們太心急錯怪了霍小姐，抱歉。琛琛，道歉。”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幾個小男子漢小臉通紅。
霍小小看着易謙，易謙卻不說話。
他還記着霍小小沒有教會他魔方的事，拒絕道歉。
霍随城沒有說話，撫了撫霍小小後背，“是不是累了？”
霍小小打了個哈欠，點頭。
在這和這群幼稚的小朋友還真是無聊。
霍随城沒等宴會結束，借口有事提前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霍小小忍不住問霍随城，“爸爸，你不問我嗎？”
“問你什麽？”
“我欺負人了。”
霍随城看了她一眼，語氣不甚在意，“欺負就欺負吧，你是小孩，沒關系。”
“……”這麽教小孩真的好嗎？
欺負了人既不問原因也不正面引導，就不怕被教壞嗎？
幸好是她，換了別的小孩，指不定長大以後怎麽嚣張跋扈呢。
“不過，我怎麽從來都不知道你會玩魔方？”
霍小小小臉一僵，閉上眼裝睡逃避問題，“爸爸，我好困，睡覺。”
霍随城見她眉睫輕顫，無奈失笑。
從小到大，也不知道換個借口。
霍随城與霍小小剛到霍公館，易家老宅那邊的宴會也落下帷幕。
易揚與許辛夷送客後好整以暇問易謙今晚在房間裏的事。
“謙謙，告訴媽媽，今天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小小她為什麽欺負你們？”
易謙想了想，說：“我在玩魔方，她會玩，我想讓她教我，她說，她說想捏我的臉，就教我，我就讓她捏了。”
“然後呢？”
“然後我沒學會，她又教了一遍，可是我還是不會，然後，我不想讓她走，想讓她繼續教我，她不肯，我們就不讓她走。”
“後來呢？”
“後來，她同意了教我，但是，要捏我們的臉，所以就紅了。”
“這麽說，霍小小沒有欺負你們？”
易謙搖頭。
“那你剛才為什麽不說呢？”
“你沒問我呀，而且，她說要教我玩魔方，我還沒會呢。”
“小小說的沒錯呀，魔方本來就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學會的，你今天冤枉她了你知道嗎？你說她掐你們的臉，可是你沒說為什麽她要捏你的臉，也沒說是你讓她捏的，你隐瞞了這些，你就是在冤枉他。”
易謙微愣。
“就像上次爸爸冤枉你偷偷把雞蛋扔掉一樣，爸爸不問你為什麽扔掉雞蛋就說你是個撒謊的小孩。”
“我沒有偷偷把雞蛋扔掉！”兩件事一塊提，易謙似乎有些感同身受，明白了，“那……那怎麽辦？”
“上次爸爸冤枉了你，爸爸是怎麽做的？”
易謙看了眼易揚，“爸爸給我道歉了。”
“還有呢？”
“給我買了禮物。”
“所以呢？”
“所以我也要給霍小小買禮物道歉。”
“沒錯！男子漢就應該知錯就改，更何況小小比你小，是妹妹，你是哥哥要讓着她要照顧她。這樣吧，太爺爺生日過了之後，再過兩天就是你的生日，到時候我們邀請小小過來參加你的生日，你把禮物親自送給她，向她道歉，好不好？”
易謙眼神不安地看着許辛夷，“她……還會來嗎？”
“你親自給她打電話，邀請她過兩天來參加自己的生日，就知道她會不會來了。”
易謙點了點頭。
易揚給霍家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易謙握着話筒，鼓足勇氣，說：“伯伯，我找霍小小。”
電話那頭聽到聲音笑了一聲，慈祥的聲音緩緩問他：“找小小？你是哪位？”
“我是易謙。”
“原來你就是易家的小朋友？你等等，小小馬上就過來。”
“嗯，我不急。”易謙坐在沙發上後背挺得筆直，一只小手握着話筒，另一只手卻無意識地扣在沙發坐墊上，全神貫注聽着話筒裏傳來的動靜。
他有些緊張。
因為他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那次他被爸爸冤枉，差點都哭了。
霍小小說不定也會哭。
“歪？”電話裏傳來霍小小奶聲奶氣的聲音。
易謙抿了抿嘴，小臉瞬間就紅了，他急不可耐大聲說：“我……我是易謙，過兩天我生日，我想……想邀請你來我家玩。”
“哦。”
沒有感情的一個‘哦’讓易謙瞬間沒了信心，他低聲問：“你……你會來嗎？”
“不知道。”
易謙有些洩氣。
“我……在我生日那天，我等你來。”說完，他倉促想挂斷電話，但還是忍不住又将話筒放在耳邊，說：“你一定要來哦！”
說完，将電話挂斷。
“她答應了嗎？”
易謙不太确定，“她說不知道。”
“沒關系，距離你生日還有幾天，這兩天你去挑一件禮物，在你生日那天送給她。”
“嗯！”易謙重重點頭。
他在自己的秘密基地忍痛挑了一臺汽車模型，是他最喜歡的。
他要把這個汽車模型送給霍小小，還要和她說句對不起。
但直到他生日那天，整個老宅氣球彩帶布置得熱鬧極了，家裏來了不少小夥伴給他慶祝生日，他站在門口拿着自己精心挑選的禮物等了許久，直到吹了蠟燭，許了願，切了蛋糕，霍小小也沒有來。
那天晚上，他将禮物放在自己床頭，鄭重其事地對着禮物說：“霍小小，對不起。”
他會永遠記得自己欠霍小小一個禮物和一句對不起，等下次再見到她，他一定會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