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向晚,你以後能不能不要跟我說謝謝這兩個字。”
向晚萬萬沒有想到程珣提的要求竟然是這個,很痛快就答應了,不說就不說吧,又不會怎麽着,她把飯盒拿到外面的水池裏沖洗幹淨,回來見程珣還坐在那裏,就說:“你不去休息一下嗎?”
程珣說不用,他歪頭看了看向晚,“你還有要囑咐我的嗎?沒有我就走了。”
向晚想了想,然後又用十二萬分認真的表情看着他說:“還有一件。”
程珣馬上昂首挺胸的坐好。
多認真的态度,向晚真想馬上給他發一朵大紅花。
向晚說:“以後你要是在廠裏碰到我,就用對待普通同事的态度對待我就可以,不要表現得那麽,咳咳,親昵,萬一咱們被扣上小資産階級的帽子,影響前途。”,還有一層向晚沒說,程珣是作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進廠的,別人對他肯定要比對其他人嚴苛的多。
程珣不認為一對正在交往中的男女,有些不過分的親密舉動,是錯誤的,但他知道,向晚是一個女孩子,而且又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孩子,這樣的女孩從來都是是非的中心,若是有什麽風言風語傳出,她遭受的傷害,肯定要比他厲害很多倍,這樣一想,他就覺得他應該尊重向晚的想法。
“可以的向晚,我都答應你。”
程珣的态度讓向晚心裏很愉悅,至少這種愉悅在碰到李乘風前是一直存在的。
下班後,向晚騎着自行車回家,在經過崔家巷子時,被李乘風攔住了。
向晚問:“有事嗎,李工?”
李乘風從口袋裏掏出兩張外彙券遞給向晚,向晚沒接,因為向晚已經知道了李乘風對自己的心意,她覺得既然自己無法回應,就不應該跟人家不清不楚。
“不用了,李工,我哥哥已經買好了。”
“我拿都拿來了”,李乘風固執的讓她收下。
“真的不用了,李工。”
她的态度足以說明了一切,李乘風覺得他好像什麽都不必再問了,但他不死心,“你想好了,一定要跟那個腐化堕落的落後份子在一起?”
向晚氣的簡直想扇他,但她極力按捺住脾氣說:“李工,請你學會尊重別人。”
李乘風輕蔑的笑了笑,她的目光從向晚的頭頂一寸一寸往下掃,一直落到她的胸/口上,并且停在了那兒,遲遲不動,某一次,在他無意間聽到別人談論向晚的身體後,他對向晚的感覺就從愛慕變成了某種沖/動,他當時想,你們羨慕也沒用,向晚早晚是我的,而且他覺得向晚根本沒有理由拒絕他,他的出身、家世、品行、才貌,沒有一樣拿不出來。
可讓他想不到的是,這個女人這麽有眼無珠。
對,就是有眼無珠。
向晚不傻,她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可當她握住車把想走的時候,李乘風一下拽住了她的胳膊,向晚打了個趔趄,自行車哐當一聲砸在地上,這時恰恰有個路人經過,向晚說:“你要這樣,對咱們都沒好處。”,李乘風這才松開了她。
到了家,一直到吃完晚飯,向晚都沒怎麽講話,臨睡前她媽媽拿了一封信給她,向晚攸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是向東的來信。
她迫不及待的撕開信封,随信一起的還有一張七寸黑白照,上面的向東穿着一件小翻領的藍色棉襖,背對着高高的鑽井機,笑的特別燦爛。
向晚哽咽着說:“小東高了。”
“是呀,褲子都短了那麽多,這孩子,也不知道給自己換件新的。”
讀完向東的信,向晚在黑暗中盤算了一下,自己珍藏在小紅盒裏的布票還剩多少,應該足夠給小東做兩條平棉布褲子的,轉眼就是春天,還得再給他織一件毛背心,另外,在外上班不能穿的太差,不然要被人恥笑,那就再給小東做兩件确良襯衣。
向晚在腦海中想象弟弟穿上新衣的模樣,肯定特別好看,誰讓他的弟弟長得那麽帥呢。
在進入夢鄉之前,向晚又想到了程珣,她想早一點見到他,因為她有一件特別高興的事要跟他說。
可令向晚沒想到的是,她第二天一整天都沒見到程珣的身影,向晚有點慌,怕他再跟上次一樣,不聲不響就走那麽久,但這次程珣沒有,他拜托一個室友給向晚帶話,說他要去外面試航兩天,臨時決定的,禮拜五回來。
這一天,也是兩人約定好的,去拜訪向晚父母的日子。
到了這一日下午,向晚正趴在桌上寫字,程珣敲門進來了,他背手站在向晚跟前,傾身朝她面前的筆記本上看,向晚見狀,一下用手捂住了。
“父親的修車攤……我記得你還寫過媽媽的裁縫店,向晚,嘶,你們家,嘶,可真富啊”,程珣吹了吹被向晚擰紅的手腕,“你是投給廠報的嗎?”
向晚說:“左秋明一定要叫我寫。”
“為什麽他叫你寫,你就寫。”,程珣想的是,左秋明只是一個廠報編輯而已,又不是向晚的直屬領導,她為什麽一定要聽他的話。
向晚朝外看了看,小聲說:“還因為有稿費呀!”
“多少錢的稿費啊?”
向晚伸出五根手指頭,“你不要跟別人講,這是秘密,程珣,我給你看樣東西。”,說着,向晚從口袋裏拿出向東寄給她的那封信,遞給程珣,程珣先看了看照片,說了句,你弟弟長得挺精神,接着就開始讀信。
“親愛的姐姐,見信快樂,收到你的信我特別開心,你說你找了個對象,并且很快結婚,但,姐夫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人品如何,對你好不好……”
向晚紅着臉去打程珣,“你為什麽一定要念出來?”
“不是你叫我看的嗎?”
“可我沒叫你念。”
“好吧,不念。”
程珣默默的看完信,向晚道:“我弟弟說他春節前後估計能回來一趟,我都有兩年沒見到他了。”
程珣透過向晚眼睛裏的光彩,感受到了她的快樂,而且這種快樂是發自內心的,他說:“春節有好幾天假呢,你可以好好陪陪他。”,向晚點頭,“程珣,你會和你弟弟通信嗎?”
程珣說會,但強調不是很多。
“那下一次,你也把程硯的信給我看看,當然了,你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見,他要是不肯我就不看了。”
程珣說:“這有什麽不肯的。”
下了班,向晚和程珣并沒有馬上離開車間,而是等小組裏的人都走了之後,才離開的,程珣說,他要去宿舍拿東西,讓向晚等他一下,向晚問他多久可以回來,程珣把她帶到三號船塢旁,說:“待會兒,你從一數到一百,我肯定可以回來。”
向晚看了一眼從這裏到程珣宿舍的那段路,篤定他做不到,“要是回不來怎麽辦?”
“那等會兒到了佟樓,我給你買海棠糕。”
向晚倚在欄杆上,掰着手指默默的在心裏數着數,約莫二十分鐘後,程珣手提着一只帆布包跑到他面前,問:“數到多少了?”
向晚說:“九十七。”
程珣從向晚的頭頂看過去,遠處是一片巍峨的群山,和暮色掩映下深沉的海水,接着,他又去看向晚的眼睛,然後,他就笑了,向晚立即擡頭看他,她馬上覺察到,他現在這種笑,跟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程珣調侃她的那種笑,一模一樣,就是那種,了然的明明看破了,但就是偏不說的那種笑。
“程珣,你這個人……”
“我這個人怎麽了?”
太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