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向晚和程珣約在迎春路上的華僑飯店見面,兩人沒有一起,而是各自去的,向晚先到。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外面來來往往的人群發了會兒呆,轉回頭時,視前方有個瘦瘦長長的身影朝這邊走,正是程珣,要是按照表舅和家裏人的看法,程珣肯定不屬于長得特別威猛的那種人,他正好相反,這樣想着,向晚就笑了,程珣越走越近,向晚的笑又沒有那麽快止住,所以她就低下了頭。
程珣走到她面前,頓了頓說:“你好向晚。”
向晚擡起頭,發現得微微仰着下巴才能看清程珣的臉,他雖然不威猛,但個子挺高的,程珣說完話就那樣靜靜的看着向晚,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向晚被他那副嚴肅的樣子逗的又要笑,情急中,她用力咬了咬下唇,站起來說:“你好,程工”,她用手随便示意一下,“坐吧。”
程珣坐下來,拿過一旁的水壺,給向晚斟了杯水,也給自己斟了一杯,一會兒,穿着紅色套裝的服務員走了過來,問他們點什麽,程珣接過菜單問向晚想吃什麽,向晚說她什麽都可以。
程珣點了兩個涼菜兩個熱菜:金糕條拌白菜絲,糖醋熏魚,糯米鴨和清炒藕片,服務員邊寫菜單邊問程珣,“小夥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程珣說他是北方過來的。
服務員爽朗的笑了笑說:“怪不得你普通話說的這麽好,南方人咬字有點軟,沒有北方人清楚”,她把複寫的那張紙單撕下來,用牙簽筒壓在桌上。
服務員一離開,向晚就覺得有點別扭,她抓過旁邊的毛線手套,揪着上面的小絨球,沒話找話的說:“這家飯店環境挺不錯的。”,程珣點頭說是。
“你們最近忙嗎?”
“還可以,白雲號下個月試航,如果順利的話,就不用老是加班了。”,這時,服務員過來上菜,程珣站起來,接過盤子放在桌上,“向晚,我說一下我的家庭情況吧!”,向晚趕緊放下筷子坐好。
程珣笑了笑道:“我們邊吃邊聊,都随意一點……我家裏一共四口人,我,我父母,還有一個弟弟,我父母現在在398農場接受勞動改造,弟弟在懷河林場做護林員。”
向晚聽廠裏人聊起過程珣的家庭,好像他父母都是知識分子,不知道犯了什麽錯,被下放到鄉下,但向晚明白,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又是在公共場合,有些事是不能問的,但又不能讓話題終結。
她挑了一個輕松的說:“你弟弟跟你相差大嗎?”
程珣說:“差四歲,他叫程硯,硯臺的硯,跟我性格也不太一樣,他很外向。”
向晚想了想問:“為什麽你的名字是玉子旁,你弟弟是石頭旁呢”,你爸爸媽媽更喜歡你嗎?,當然,最後一句話是向晚在心裏說的。
程珣說:“我媽媽很喜歡玉,我出生時就給我取了一個帶玉的名字,但我小時候經常生病,讓家裏人很頭疼,所以,我弟弟出生後,我媽媽吸取教訓,就給他取了個結實的名字,石頭”,程珣用雙手比劃了一下,“不是很結實?”
“哦,原來這樣”,向晚不停點頭,“我奶奶也說,以前鄉下人取名,故意取那些土氣的,說是好養活。”
“有這個道理。”
“那”,向晚托着下巴,目光炯炯的望着程珣,“你弟弟沒像你那麽愛生病吧?”
程珣說沒有,向晚一下就笑了,好像為這個結果很開心似的,說:“真靈,我也有個弟弟,今年十七,我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嫂子,一個還未出生的不知道是侄兒還是侄女的小娃娃”,這話說的有點不通順,向晚又加了一句,“我哥嫂的孩子,我爸媽身體還不錯,爸爸已經退休,前幾年他身體不太好,現在在擺攤給人修自行車,我媽是家庭主婦,很愛勞動。”
程珣曾經在作文課上,聽老師說,要通過人物的語言和動作,表現人物的性格,那句話他總也領會不深,所以,作文寫的一般,但現在,他卻通過向晚一系列的表現,覺察出了向晚的一點性格。
純真。
也是靠的第六感,不知道準不準。
吃完飯,向晚抓起圍巾和手套,跟在程珣身後朝收銀臺走,這頓飯一共花了4塊八毛二,程珣從兜裏掏出錢遞給收銀員。
兩人的車子都放在店門口的榆樹下,斜對面是綠水公園,向晚系上圍巾,把手套扔進車欄裏,問程珣,“程工,現在還早,再走走可以嗎?”,程珣說好。
兩人慢悠悠的朝公園走,夜晚的風微涼,吹在臉上很舒服,在大門口的路燈下,向晚停了下來,程珣見她從布包裏拿出一只小錢袋,又從錢袋裏抽出兩塊四毛錢遞過來,程珣擺手說不用,但向晚執意給他,一瞬間,程珣懂了,他覺得向晚應該是不想跟他繼續發展,不想欠他什麽。
做完這些,向晚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走到右側的石凳前坐了下來,她拍拍旁邊的一個,示意程珣也坐。
向晚牢記蘇雪梅的話,跟陌生男人出來,一定要待在最顯眼最明亮的地方,雖然程珣看起來不像壞人,他那麽穩重,但向晚不敢冒險。
“程工,有件事,我想我應該跟你說清楚。”
“好,你說吧”,程珣準備好了向晚拒絕他。
“剛才飯店裏人太多,我不好說。”
“我知道。”
啊,向晚在心裏大大的驚嘆了一下,廠裏好多老師傅都說程珣很聰明,原來是真的,他竟然連她想說什麽都猜出來了,那她就長話短說吧。
“其實,我之所以急着找對象,就是因為廠裏要分房子,得結了婚的才能分。”,程珣聽後,轉頭看着向晚,嘴唇半張着,久久沒說話,向晚心想,原來剛剛她領會錯了,那他所謂的知道,是知道什麽啊!
“你,進廠幾年了”
“四年”,接下來,向晚把廠裏的分房政策和她家的情況,詳細的跟程珣說了一遍,又道:“如果,你覺得我這樣做,冒犯了你的話,我跟你道歉,”,程珣擺擺手,心想,怪不得向晚全程表現的這麽落落大方啊,一點女孩子面對這種場面的羞怯感都沒有,原來她的目的并不在談戀愛結婚上面,而是在分房上。
程珣看了一會兒面前的落葉,清清嗓子說:“向晚,我能冒昧的問你一句話嗎?”
向晚說你問吧!
“你想找一個人結婚,然後分房,至于這個人怎麽樣,有要求嗎?”
“當然有”,向晚很實在,有一說一,“我雖然迫切的想結,咳咳,分房,但也不是是個男的就可以的,不瞞你說,在你之前我都見了好幾個了,沒一個滿意的。”
單純的姑娘。
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把對程珣的感覺暴露出來了,程珣也迅速的捕捉到了。
很長時間沒有聽到程珣說話,向晚轉頭去看他,正好對上程珣的一張臉,還是沒什麽表情,但他眼睛裏有東西,像是笑,又像是調侃,向晚一下紅了耳根。
這個程珣……
哼,向晚想不出詞語來形容。
程珣是非常敏銳的一個人,他雖然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但他憑着對向晚的初步了解,覺得,向晚如果對他不滿意,壓根就不會對他說後面的那些話。
這樣推測,他們兩人是不是都對對方的印象不錯?
好感?
程珣騎在向晚後面,一路把她送回家,到了她們家樓下,他說:“向晚,兩天後我們再見一面可以嗎,或者你不方便的話,讓姜姐轉告我也可以。”
他這句話說的挺有分寸,給足了雙方考慮和轉圜的餘地,向晚嗯了一聲說:“可以的,再見程工。”
“再見。”
向晚輕輕的哼着歌走進家,蘇雪梅還沒睡,正在向晚的房間裏等她,一見向晚過來,就拉着她的胳膊問:“這次怎麽樣?”
“還行吧”,向晚摘掉圍巾,回憶程珣的樣子,高,瘦,膚色不白不黑,說話不急不徐,一副很有教養的樣子。
“那就是說,這一個,入了你的眼了。”
向晚沒否認。
蘇雪梅又問:“長得怎麽樣啊”,向晚的腦中沒有談戀愛的這根弦,也就不知道怎樣評價男孩子的長相,反問她媽媽,“媽,到底什麽樣的才算好呢?”
這個問題确實挺難回答,因為各花入各眼,蘇雪梅想了一會兒說:“最起碼五官端正,你看着舒服,心裏面不排斥吧!”
“哦”,向晚坐下來,抱住蘇雪梅的胳膊,把頭靠在她肩上,“那就是的,我見到他就是這樣的。”
蘇雪梅看了看女兒,擡起手狠狠的戳了一下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