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樓澤玉離開之後, 她歇了很久才平複好心情去看明天?的拍攝腳本,只睡了兩三個小時,但第二天?的拍攝任務卻?完成得非常好, 只是唇上的傷口還是讓珊珊察覺了端倪。
結束完拍攝去往機場的路上,她又八卦在問:“你這傷是怎麽回事?啊?”
她有些累, 靠在車座閉着眼睛回答:“自己咬的。”
“是嗎?”
珊珊的語氣明顯是不相信的,她又說?:“我聽說?,樓總的車昨晚就停在咱們酒店樓下??”
安語睜開眼睛問:“你怎麽知道的?”
她回答:“我早上下?樓的時候碰見賀意在門?口問保安那輛庫裏南是什麽時候來的。”
“她問這個幹嘛?”
“還能幹嘛?她已經表現得夠明顯了好嗎?她喜歡樓總呗。”
“嗯。”她的回答漫不經心,像是真?的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不是吧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淺笑:“那我應該有什麽反應?”
猛地想起來賀意那盒曲奇, 她又問:“賀意的東西呢?”
珊珊攤手, “不知道,估計昨天?放在化妝間?忘記帶走了吧。”
她輕嘆一聲:“算了, 再說?吧。”
現在一提到樓澤玉她就心亂, 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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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在他走後, 她認真?問過自己不能接受的原因。
道德的界限她早已跨越,輿論的浪潮她絲毫不懼, 唯一害怕,是林阿姨。
她永遠會記得那個夏天?,第一人民醫院的玻璃隔絕驕陽似火。
那個冰冷慘白的病房裏, 已經氣若游絲的媽媽還緊緊拉着她和林阿姨的手。
當她和林阿姨的手在媽媽掌中交疊,當媽媽說?出那三個字。
“叫媽媽。”
她哭喊着抗拒,撲在病床上乞求媽媽不要走。
哭到聲音嘶啞, 哭到筋疲力竭, 她始終沒有叫出那一聲“媽媽”。
那段晦暗無光痛苦難捱的日子, 是林阿姨日夜守護着她。
每一個噩夢驚醒的深夜裏, 都有林阿姨溫暖的懷抱安撫她,驅散她所?有的害怕。
是林阿姨教會她堅強勇敢, 熱情善良,是她悉心的陪伴和照顧讓她看見烏雲密布的天?空之上,有彩虹。
十六年,她從未叫過一聲“媽媽”,林阿姨也從不提起。
可?她的感受如?此之深,林阿姨對她,甚至比對樓澤玉還要好。
十六年的養育之恩,她永遠無法坦然?邁過去,哪怕是因為樓澤玉。
上了飛機,她也把?自己的心思好好收了起來。
全?身心投入工作之後,她的狀态遠比之前要好,在夏城的拍攝和采訪也格外順利。
拍攝任務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本想着第二天?再返回長海,結果卻?因為一個突發消息讓她提前改簽飛了回來。
餘韻吞食大量安/眠藥被送往醫院搶救,命懸一線。
珊珊和她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也得虧是半夜,醫院門?口沒有見到任何記者的身影。
急匆匆跑到護士站詢問餘韻的消息,值班護士十分防備地打量着她和珊珊,直到她摘下?墨鏡和口罩,值班護士才松了口。
朝病房走去的路上,值班護士頗是慶幸地說?:“還好房東發現得及時,送到醫院的時候距離她吞藥還不到兩個小時,不然?那三十多片藥真?是夠嗆。”
“這麽多?”安語忍不住驚訝,她是怎麽買到這麽多藥的?難道一早就存了輕生的念頭?
值班護士嘆了口氣說?:“她啊,也真?是怪可?憐的,從出事?到現在家屬都沒有出現過,還好遇上了個好心的房東太太,不然?真?是懸。”
到了病房門?口,安語細心問了一句:“可?以進去看她嗎?以她現在的情況大概什麽時候能出院?”
說?完她又解釋了一下?說?:“她身份特?殊,如?今又有輕生的念頭,我怕她長時間?呆在醫院裏會受到媒體的騷擾,這可?能會加重她的情況。”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護士也十分理解,只說?:“就看她什麽時候醒過來了,只要清醒了再做個身體檢查,确認了沒什麽問題應該就可?以出院了。”
“只是這命是救回來了,但心理上的創傷估計比身體嚴重多了,她若是繼續想不開,只怕還會有輕生的念頭。你既然?是她的朋友,可?要多勸着些,年紀輕輕的,還有大好的年華等?着她呢,別再犯傻了。”
“好。”安語回答說?:“我會幫她請最好的心理醫生,一定讓她重拾希望。”
值班護士欣慰笑了笑說?:“她能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她的福氣。”
她也笑着說?:“朋友嘛,應該的。”
醫院特?地給了餘韻一個邊角上的單獨病房,也是擔心外界會打擾到她。
病房內開着一盞柔和的燈,她囑咐珊珊說?:“我今晚就不回家了,我等?到她明天?醒來幫她辦出院手續,你去附近看看有沒有吃的買點回來,我餓了。”
珊珊雖然?不喜歡餘韻之前的作為,但她也跟餘韻沒什麽仇怨,驟然?聽到她輕生的消息也有些心驚,畢竟是曾經共事?過的人,這般境況下?她也能幫一點是一點。
珊珊離開之後她才開門?走了進去。
有些日子沒見,餘韻看上去瘦了很多,病房的燈光冷白,讓她本就憔悴的一張臉更顯凄楚。
想必這些日子她一定很難熬,不然?像她這麽傲嬌的人怎麽甘心就這麽躺在這裏?
在外人眼裏,她是天?如?的搖錢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超過三百五十天?她都在工作,如?今搖錢樹倒了,身邊竟然?冷清到無人照看。
想起周利洋和餘凡曾經的所?作所?為,她一時有些憤懑,生而為人,怎麽可?以唯利是圖到這種地步?餘韻如?今成了這個樣子,她很難不去懷疑這其中就有他們兩個男人的手筆。
但她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如?果她打定主意要幫餘韻,那她接餘韻出院之後,應該把?她安排到哪裏?
她翻出手機看着通訊錄,她總是會在這樣的時候第一個想起樓澤玉,他能給自己的安全?感,沒有人可?以代替。
那晚和他的争吵糾纏,是她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如?此強烈又直白地表達感情。
她早已習慣了隐藏,習慣了自我陶醉和單戀。突然?把?話說?開了,她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
繼續做外人眼裏關系融洽的兄妹?還是任由關系惡化?又或者,嘗試着,往前走一點?
她坐在床邊一發呆就是半個多小時,這麽長時間?不見珊珊回來,她正拿出手機打算給她發消息,卻?聽門?外走廊裏傳來一個沉穩的腳步聲。
莫名被吸引注意力,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她直覺這個熟悉的行走頻率會是樓澤玉。
一擡頭,門?上的玻璃窗格出現一個黑色身影,男人身材高挑,那張優越的臉隐藏在黑色連帽衫中,蓬松的劉海遮住了眼睛,渾身上下?寫滿了“快來關注我”。
刻意低調又無意惹眼,這個人不是樓澤玉又是誰。
從沒見過他這樣打扮,配上他那張臉倒也毫不違和。
還以為那晚鬧得不開心之後,他會像以前一樣很長時間?和自己板着張臉,沒想到他竟然?主動?來找自己,有些反常。
她開門?,輕聲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沒有叫哥,他好像也很滿意。
手腕被他握住,又聽他說?:“聽說?你餓了。”
餘光已經掃到走廊的小桌上放着提籃,她沒有拒絕的動?作,反倒是問:“是珊珊找你來的嗎?”
樓澤玉沒回答,但除了珊珊還能有誰?
她小聲嘟囔:“這個珊珊是真?會偷懶。”
身前的人聲音很輕,只說?:“非工作時間?還要讓人跑腿,你這個老板做的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所?以你和她沆瀣一氣?”
樓澤玉拉着她在桌前坐下?,親密又自然?的樣子,好像那天?晚上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她不清楚樓澤玉究竟在想什麽,但多年的默契要她不要深究。
提籃裏的飯菜是琴嬸兒做的,他來得快,所?以還熱着。
這兩天?她因為和樓澤玉的争吵胃口不佳,加之夏城的飯菜也不太合她的口味,所?以她每頓都是簡單應付兩口。
今晚的樓澤玉好像和那晚差別很大,他身上一貫的冷峻氣質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平和,貼心溫暖。
像是傳統印象裏寵愛妹妹的哥哥,又像是她眼睛裏只對她一個人好的男朋友。
他把?餐具放到她面前,像是看穿她正在找話題,他直接開口說?:“別說?話,好好吃飯。”
是他一貫說?話的風格,語氣卻?輕柔平緩。
微微偏頭打量,換下?了正裝的樓澤玉瞧上去的确是想讓人親近,特?別那張精致又幹淨的臉,不做那些生人勿近的表情時好像真?的有幾分少年感。
“看什麽?快吃吧。”
出神的間?隙,樓澤玉已經幫她把?飯菜擺好。
她聽話端起碗,她吃一口,樓澤玉就幫她夾一筷子菜,吃兩口,再把?湯盅送到她嘴邊。
如?此反複,她就真?的把?他送來的飯菜吃了個精光。好在琴嬸兒知道她飯量不大,全?吃下?去也沒有感覺很難受。
吃完飯,樓澤玉又給她遞濕巾,她随意擦了擦嘴,樓澤玉知道她沒用心,又拿了新的濕巾仔仔細細幫她把?雙手擦幹淨。
貼心到她有點不适應。
“你不忙嗎?”她終于開口說?話。
他還低頭幫她擦手,一只手正好握住她兩只手腕。
“不忙。”他道。
收回手,安語也沒想拐彎抹角,直說?:“你怎麽這麽反常?”
“反常麽?”樓澤玉反問:“我現在不可?以關心你,不可?以照顧你麽?”
有些愣神,但她知道樓澤玉說?的也沒什麽問題,畢竟他們表面上還是兄妹。
被他捏過的手腕好像有些發熱,無端讓她想起那晚的糾纏,他也是用這雙手按住自己的手腕,修長的手指總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和她十指緊扣。
不想思緒飄遠,她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反倒是試探着說?:“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有關餘韻嗎?”他接過話說?:“我大概了解一些。”
“你了解一些?”
不免讓人驚訝,畢竟和他相處這麽多年,這個人除了工作以外基本不會關心別的事?情。
他收好了餐具,問:“你想怎麽幫她?”
她雙手托住下?巴撐在桌上思考,其實她也不清楚餘韻究竟發生了什麽會讓她突然?産生了輕生的念頭。回想起她平時趾高氣揚的樣子,興許她根本不願意自己幫她。
眉頭鎖得緊,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溫熱的指腹點了點她的眉心。
“在苦惱什麽?”
他的聲音清潤如?江南煙雨,讓她舒心。
她偏着頭問樓澤玉:“我這麽做是對的嗎?她會不會更加讨厭我?”
樓澤玉擡手撩過她鬓邊的發,指腹停留在臉側沒有離開,他看着她的眼睛問:“你當初決定幫她的時候在想什麽?”
她搖頭:“什麽都沒想。”
他便?淺笑道:“那你現在為什麽要想這麽多?”
他收回手,臉側卻?還殘留他手上的香氣,很淺。
他說?:“就做你想做的,一切有我。”
她維持着之前的姿勢和他對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她突然?伸手撥了撥遮住他眼睛的劉海。
她收回手,沖他笑得很甜。
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樓澤玉。”
眼前人看着她輕輕“嗯”了一聲,澄澈的眸正在期待她下?一句話。
她歪着頭,笑着說?:“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