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勢如破竹
安瀾感覺到了無比安心。
就像一只被沖上了礁石的海魚, 在烈日之下根本無法呼吸,當水分都離開身體之後,忽然又被一陣海浪卷回了汪洋之中, 終于……活了過來。
安瀾下意識拽着顧砺羽的衣襟,手指捏着那層薄薄的布, 顧砺羽垂着眼, 低下頭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安瀾的頭頂,然後轉過身去, 将他抱了出去。
隊長收到了其他隊員們的消息, 告訴顧砺羽說:“許星然和肖宸都已經找到了, 他們大量失血已經被送上了救護車,先一步送去醫院了。另一輛救護車就停在工廠外面,我們立刻送你們離開這裏!”
顧砺羽皺起了眉頭:“那麽k呢?你們有在這裏找到k嗎?”
隊長搖了搖頭:“整個工廠都翻遍了, 我們并不知道k的真實身份,甚至于連他的樣貌都不知道。剛才許星然也醒了,他的意思是k在視頻裏從來沒有露過正臉, 連聲音都是經過處理的……我們只能把這裏的人都帶回去嚴加審訊,看看能不能得到有用的資料!”
顧砺羽一邊抱着安瀾快步向前走, 一邊說:“k不在這裏。”
“你怎麽知道?”隊長問。
“因為如果我是k, 我絕不會給任何人機會看到我的臉。”
隊長頓了一下,半開玩笑地說:“如果你是k, 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抓到你。”
“當然會。”顧砺羽回答。
“你對我的智商這麽有信心?”隊長好笑地反問。
“我不是對你的智商有信心。而是我相信……他一定會窮追不舍,為了抓住我。”
“誰?”隊長更好奇了。
但是顧砺羽沒有回答他,而是低下眼看了看懷中的安瀾。
“程醫生呢?”顧砺羽問。
Advertisement
隊長立刻确定了一下,“放心, 程醫生已經被特警隊員們嚴加看管。就等着我們回去審問他。這個省內的信息素權威專家,隐藏得可真夠深的。”
真正讓程醫生暴露的, 就是他在搶救室裏高喊嵌合劑被偷走了。因為無論是醫院也好,又或者alpha管理委員會也好,都不曾說過送來的藥劑是“嵌合劑”,只有“伊甸園”從許星然那裏聽到過這個東西。
實際上“嵌合劑”根本不存在。
就在他們即将走過轉角的時候,頭頂的廣播忽然響起了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
前來營救的特警隊員們幾乎都是alpha,對聲音極為敏感,這樣的聲波攻擊讓他們瞬間失去防衛能力,不得不放下武器捂住自己的耳朵。
隊長低下頭,腦子就想要爆開一樣,額角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顧砺羽幾乎抱不住安瀾,靠着牆坐了下去。他第一反應是捂住安瀾的耳朵。
“打掉廣播!”顧砺羽厲聲道。
隊長此時什麽都聽不到了,耳朵裏只有巨大的嗡鳴聲,就連思考能力都被剝奪了。
顧砺羽将安瀾護在懷裏,捂着他的一只耳朵,另一只手拔出了隊長的槍,咬着保險單手上膛,對着牆面上的廣播砰砰幾槍,離得最近的廣播終于消停了,但是走廊兩側的廣播仍舊在嗡鳴作響。
隊員們也終于稍微恢複了神志。
“我們之前黑進了這裏的系統……看來k又奪回了控制權……”
還好門早就炸開了,不然如果k又把門給關上,甕中捉鼈的就變成他們了。
昏睡中的安瀾被高頻聲波震得腦袋疼,就像是被一股力量從那片安寧的海水裏拽了出來,分離的時候神經成片地斷裂開,心髒的瓣膜被一片一片的刀刃劃破,他猛地睜開了眼睛,良久回不過神來。
耳邊能聽見有人在說話,但卻像是隔着一道牆,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無法辨識又無法琢磨。
他掙紮了起來,試圖拽着顧砺羽的衣襟坐起來,但是身體裏的力量仿佛不屬于自己,它們在血管裏流淌,在他的細胞之間碰撞,可他就是無法操縱它。
顧砺羽感覺到了胸口上輕微的力量,低下頭來看到安瀾,雖然睜着眼睛,卻明顯在魂游。
“我們立刻離開。”
這個聲音離安瀾很近,從容地穿透了一切阻隔,進入了安瀾的腦海之中。
混亂的思緒從四面八方湧來,就像一場回歸。
顧砺羽再度将安瀾抱了起來,快步向前而去。
就在他正要轉過拐角的時候,一把槍毫無預料地抵在了顧砺羽的腦袋上。
瞬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隊長立刻擡起了槍,指着對面的人。
這個年輕男人就是之前僞裝成安瀾,從醫院裏把“嵌合劑”帶走的人。
“我一直都覺得,槍比信息素好用。”年輕男人開口說。
顧砺羽目光一凜,正要壓低身型,年輕男人就像早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也跟着壓低中心,槍口還是死死抵在顧砺羽的太陽穴上。
“老實一點,不然你的腦漿很可能會流到他的臉上。”年輕男人笑了笑。
“你是k?”顧砺羽問。
“k它只是一個稱呼而已,誰都可以是k。”
年輕男人明明是在用輕松的語氣回答問題,卻能用最利落的速度将某種針劑紮進了顧砺羽的後背。
“草——”隊長驚了,槍擡起來又前進了一步,但是卻沒辦法下手,因為這家夥太陰險了,他就躲在顧砺羽的身後。
顧砺羽手上抱着安瀾,太陽穴被抵着一把槍,而他的後背又被注入了某種藥劑,但是他卻連晃都沒有晃一下。
“剛才的聲波攻擊,只是幌子,目的是為了削弱我大腦的判斷力。”顧砺羽說。
年輕男人笑了:“對啊。優質alpha的五感太可怕了。我藏在哪裏,你都能感覺到我的存在,只有把你的感應能力降到最低,才有可能出奇制勝。”
“你到底想要什麽?”顧砺羽問。
其他的隊員們端着槍,緩慢縮小包圍圈,顧砺羽身後的家夥明明看出來了,卻不出言阻止,相反任由他們包圍自己。
他靠近了顧砺羽,輕聲說:“這種藥劑,足夠讓像大象那麽快頭的alpha立刻倒地,你還能穩穩站着,真讓人感佩。”
“你到底想要什麽?”顧砺羽再次問。
連聲音都沒有顫一下。
“你們幾個小輩合夥算計了我們‘伊甸園’,不會真以為這事情會善了吧?”年輕男人的槍口在顧砺羽的太陽穴上撞了撞,那漫不經心随時走火的模樣,讓所有圍上來的人都緊張了起來。
“放開顧砺羽,你根本沒機會逃走。”隊長冷然開口。
“你們當我傻嗎?不放他,我才有機會逃走。放開他,連肉盾都沒有了,那不是等着挨槍子兒?”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舊在笑。
“顧砺羽,你是不是想要用信息素壓制我?但是……現在你就和beta一樣,釋放不了信息素了。”
“他是放不了,還有我們。”隊長冷聲道。
他帶來的人幾乎都是alpha,他們一起釋放信息素。
但是對方卻不為所動,只是很冷淡地笑了一下。
“開什麽玩笑呢,就你們這種級別的信息素,還想要壓制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空氣中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而來,那是巨大爆炸之後的強烈氣味,碾壓過一切信息素,直擊中這些隊員們的大腦,他們承受着強大的壓力,端着槍的手都在顫抖。
這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在“伊甸園”裏竟然有這種級別的alpha!
空間在緩慢的扭曲,形成一個漩渦,所有人的感知和意識都陷落入那個漩渦的中心。
安瀾用力地吸了一口氣,他有一種錯覺,自己的身體被千萬遍折斷碾壓了,塞進一個黑洞裏。
“別怕。”顧砺羽靠在安瀾的耳邊輕聲說。
但是安瀾卻根本沒有得到安慰,因為他聞不到那股清澈通透的味道了,他伸長了脖子,緊緊貼着顧砺羽的頸窩,用力地嗅着,卻什麽也聞不到。
“許星然真的是演技一流。他那麽擔心安瀾,為他赴湯蹈火身陷險境,讓我以為安瀾第一次接觸到的alpha信息素是他的。但是現在看來——應該是你的吧?”年輕男人扣住了顧砺羽的後頸,示意顧砺羽抱着安瀾跟他走。
“我可以跟你走,但是安瀾要留下。”顧砺羽說。
“你可以把安瀾留下,但我會在你面前爆了他可愛的小腦袋瓜。”年輕男人回答。
沒有任何商量以及談判的餘地。
顧砺羽和安瀾合在一起,才是伊甸園需要的最佳範本。
安瀾的手越抓越緊,他還是聞不到,一點味道都聞不到。
那片曾經浩瀚廣瀾的大海就像忽然幹涸了一樣,如同死寂,曾經讓安瀾心動不已的味道都消失不見了。
而那股滲透進入他體內的力量,正逐漸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四散的思緒被這個力量收了回來,安瀾意識到自己正被人抱着向前走。
那雙胳膊有着熟悉的觸感,曾經在生死一線的時候,他也被這個懷抱緊緊地圈着。
他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那個人的下巴。
收斂的下颌線,透露着克制和自律,安瀾不需要看到對方的臉,也能猜到這個人是誰。
竟然是你啊……
藍海與天空在安瀾的心底交織出溫柔的顏色,海浪起伏着承接來自天空的柔光,心底的悸動周而複始翻湧而來。
當顧砺羽抱着安瀾又向前一步,挂在眼角的淚水掉了下來。
就在那一刻,安瀾看到了壓在顧砺羽額邊的槍,以及他身後那個身型和自己相似的年輕男人。
心髒就像被一根針狠狠刺穿,全身的血液都涼透了。
記憶回溯,安瀾猛然想起了自己的處境——他被制造eve’s apple的組織給帶走了,在他失去意識之前,連肖宸都被這個組織捕獲……後來他們給自己注射了某種藥劑……
此刻的顧砺羽如果不是幻覺,意味着連顧砺羽都落在他們手上了。
安瀾剛要掙紮,扣在自己身上的手忽然收緊了,這是來自顧砺羽的暗示,安瀾側過臉,将表情藏在了顧砺羽的懷裏。
只是對方釋放的信息素真的太強大了,頭頂上的天花板就像要碎裂了掉下來,安瀾竭盡全力忍耐着對方的信息素帶給自己的不适感。
“你很自信除了我,沒有人能用信息素壓制你,對吧?”顧砺羽清冷的聲音響起。
哪怕此刻受制于人,顧砺羽沒有任何慌亂。
“本來許星然和肖宸可以做到。但是許星然失血過多,而且之前也釋放了太多的信息素,處于彈盡糧絕的狀态。”
顧砺羽又問:“那麽肖宸呢?”
“我知道你在期待你的夥伴們能救你。像是你們這樣的優質alpha,血樣當然是能取得越多越好了。”
“所以肖宸也處于大量失血的狀态。”
安瀾明白,顧砺羽說這些話的目的并不是和對方聊天,而是讓安瀾知道現在的處境。
顧砺羽無法釋放信息素,許星然和肖宸因為過度失血,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們就算釋放了信息素也鎮壓不住這個alpha。
“你太嚣張了,就像一個靶子。”顧砺羽說。
“那我期待着,到底哪一把槍能夠爆了我的腦袋?”
安瀾的心頭一顫,顧砺羽的那叫一句“就像一個靶子”并不是說給對方聽的,而是說給安瀾的——他在暗示安瀾釋放信息素去鎮壓這個alpha!
可是,他能做到嗎?
“一個獵手,他未必需要滔滔不絕的信息素,他只需要将自己的信息素一鼓作氣用在對的地方。幹掉自己的對手,一枚子彈足夠了。”顧砺羽說。
安瀾靠在他的懷裏,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胸腔都跟着共振,他的聲音順着安瀾的聽覺神經進入了他的大腦,休止的血液裏仿佛醞釀着一輛戰車,轟隆隆地意欲沖出軀體的束縛,安瀾閉上了眼睛,體會着顧砺羽的呼吸與心跳,感受着他脈搏中強大不曾屈服的躍動,直到自己和顧砺羽的一切融為一體。
一輛黑色的suv停在了工廠的門口,顧砺羽即将抱着安瀾走出門去。
空氣裏泛起了一陣很輕淺的味道,是竹葉的清香。
而這股柔和的味道忽然變得強韌,頃刻間無數竹刃破土而出,逆風穿行,猛地刺向了站在顧砺羽身後的那個alpha。
突入其來的信息素攻擊超出他的預料,這股力量勢不可擋地紮進了他的大腦深處,神經疼痛到麻痹,那清沁的味道化作了溫柔的刀片,所到之處如同熱烈的陽光強勢地拉開黑色的夜幕,氣勢如虹地照亮了山川湖泊。
“唔……”
他眼前的顧砺羽身影在晃動,這麽有針對性的信息素攻擊,除了顧砺羽他根本想不到別人。
明明給顧砺羽用了藥,為什麽他還能釋放信息素?為什麽!
“額……”
腦子裏就像有無數根削尖的竹子貫穿而出,除了疼痛他失去了其他的感官,就連手指上扳機的觸感都變得不那麽真切,手腕失去了力量,槍口向下滑落。
安瀾的強勢爆發自己的信息素,他攥緊了顧砺羽的衣襟,只想要鑽進他的懷裏,貼近他的心髒,去到最接近他思想的地方。
空氣裏的竹香仿佛有了熱度,噼裏啪啦爆裂一般在對方的腦子裏炸裂開,竹絲彈起不斷切割着,這種痛苦比淩遲更讓人難以忍受。
這股信息素的氣勢越來越盛,天将傾頹,無數利刃從雲中直墜而下,穿透了他的肌膚,他的血液,大腦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肌肉,手中的槍仿佛千斤重!
就在那個瞬間,顧砺羽扣着安瀾的後腦,抱着他向一側倒下,那個alpha完全失去了屏障。
特警隊員們一擁而上,給他套上了頸環限制了他釋放信息素,同時又把他的雙手給铐住了。
安瀾仍舊皺着眉頭釋放着自己的信息素,顧砺羽輕輕揉着他的發絲,在他的耳邊說:“可以了,安瀾可以了,你的獵物已經倒下了,可以停下來了。”
但是安瀾仍舊沉浸在其中,對于他來說如果失敗了,不僅僅自己又會回到“伊甸園”的手上,就連顧砺羽也回不去了。
那柄指着顧砺羽腦袋的槍讓安瀾前所未有的恐慌。
任何讓他陷入危險的事物,安瀾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毀滅。
“安瀾,停下來……在這樣釋放信息素,會損害你的alpha神經……”
顧砺羽靠着牆坐下,将安瀾放在自己的腿上,托着他的腦袋,希望他能看着自己。
但是安瀾的目光是沒有焦距的,他強烈的危機意識讓他仍舊瘋狂地揮發着自己僅剩不多的信息素。
顧砺羽的眉頭皺了起來,下一秒他側過臉,狠狠吻了上去。
他的親吻極度用力,充滿了破壞力,瓦解安瀾專注的神經,将他再度帶回那片溫暖的海水裏。
“嗯……”安瀾閉着眼睛,從最初的抗拒,到無意識的回應,然後抓住顧砺羽的肩膀回吻。
他的力氣很大,顧砺羽因為被注射了藥劑,反而沒辦法抵抗安瀾,只能任由安瀾将他死死壓在牆上,不知節制地探索和占有他唇齒間的世界。
顧砺羽輕輕拍着安瀾的後背,哄着他,因為他唯一還攜帶了信息素的部分,就只剩下那裏。
安瀾拼了命地獲取,清涼的海水流淌過優雅的弧度,再度回到了他的世界。
得到安撫的安瀾一點一點放松,終于放棄了抵抗,睡着了過去。
在他向後栽倒的瞬間,顧砺羽一把拖住了他的後腦,就着這個姿勢将他抱了起來。
門外前來接應的suv迅速撤離,警隊死死跟了上去,終于在高速公路的收費站将它攔截下來。
警方各個部門的人都趕來了這個工廠收集證據,因為顧砺羽請了人事先入侵了這個地下研究所的系統,有不少資料在被銷毀之前就被拷貝了下來。研究所裏大批工作人員被帶了出來,接受審訊。
為了不對案子的進一步偵破造成洩密,警方要求任何媒體不得報道洩漏,這個案子的細節處于保密狀态。
許星然、肖宸還有安瀾都被送進了醫院,并且被警方保護了起來。
安瀾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他醒過來的時候,有一種大夢千年滄桑不在的感覺。
之前的研究所,為了讓他感受到信息素最純粹的味道,房間裏其他的味道一概都被隔離和消除了。
但是現在,他聞到了醫院裏消毒藥水的味道以及……顧砺羽常用的洗發水的味道。
安瀾側過臉,看到一個人就趴在自己的床邊,睡的很沉很沉。
他均勻的呼吸讓安瀾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就像很小很小的時候,一個人躺在房間裏想象着各種妖魔鬼怪,但是當床頭溫柔的燈光亮起,他就什麽都不害怕了。
顧砺羽枕着自己的右臂,另一條手臂彎曲着攤在一邊。
某個隐藏着的秘密悄然湧上安瀾的心頭,他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緩慢地側過身,此時的顧砺羽沒有穿長袖的校服外套,而是短袖的T恤。
安瀾小心地将那條沒被他壓着的手臂挪動,一點一點舒展開,然後看到了手臂關節處有好幾個小針眼。
有的已經愈合了,有的還是紅點。
安瀾的眼睛瞬間紅了,心髒就像被熱水燙過了一樣。
之前聽說那個咬了他的alpha去alpha管理委員會為他大量獻血,目的就是提純淨化了aplus的信息素,作為安瀾完成分化的重要藥物。
這個alpha就是顧砺羽。
身為優質alpha,這種小傷口的愈合是非常快的,但是顧砺羽胳膊上被取血的痕跡還在,說明他可能每一天都會去獻血。
安瀾沒有叫醒他,只是躺了回去,側着臉看着他,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抓着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