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飲鸩止渴
另一間房間裏的許星然奮力掙紮了起來, 他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原本沉穩冷靜的面容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紅。
“你玩得太過火了——”
K幸災樂禍的聲音傳來:“只有過火了,你才會釋放自己的天性。”
束縛帶看着不會弄傷手腕和關節, 但它的強度是經過了千萬遍試驗的,無論是多麽強悍和優質的alpha, 它都能穩穩地将人固定在那個地方。
“額——”
許星然已經爆發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連脖子上的血管都爆了起來。
房間裏的信息素感應裝置顯示濃度在瞬間到達了正常alpha的十幾二十倍。
“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他……”
看着這一幕的k聲音拖得很長,他似乎很費解許星然對安瀾的執着, 卻又不明白許星然為什麽不肯安瀾變成omega。
許星然還在掙紮, 這時候有戴着口罩的人進來, 抽取他的血樣。
過量的血液離開身體讓許星然變得虛弱,發絲和着汗水垂落下來,許星然擡起臉來冷冷地看着給自己抽血的人。
充滿威壓的氣場蔓延開來, 誰也沒有想到這麽年輕的alpha竟然有這樣強大的氣場,兩個抽血的beta被他的視線壓迫到擡不起頭來。
在那張狹窄的單人床上,肖宸死死地扣着安瀾的手腕, 将它們壓在枕邊。
他的目光逐漸失去焦距,像是在虛空之中熱切地渴求着什麽。
“肖宸……肖宸你再不給老子清醒過來, 我們連同學都沒得做了!”
現在不是留情面的時候, 安瀾狠狠地用膝蓋撞擊向肖宸的小腹,但是年輕alpha強而有力的體魄硬生生扛下來, 甚至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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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總是三分嘲諷七分倦怠的表情充滿了讓人膽戰心驚的欲。
肖宸緩慢地低下身來,他的鼻尖觸碰上安瀾的眉角。
就像是某種試探,從他的眉角緩慢沿着他的臉頰向下,來到他的下巴, 看似輕柔地向上抵着,其實根本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
他就像是一頭按耐着捕獵欲望的猛獸, 一旦有風吹草動,就會奔襲而出,撕碎一切活物。
安瀾側過了臉,他打算專注起來,釋放信息素給予肖宸警告。
但是沒想到肖宸卻用懇求的語氣說:“別走……也別害怕我……我需要你。”
安瀾愣了一下,才感覺到肖宸扣住自己的雙手正在顫抖,他緊閉着的眼睛甚至于牙關都咬得很緊,正在抵抗着他的本能。
肖宸就像流浪了許久的野獸,一點一點被疲憊壓垮,趴在了安瀾的身上,他緊緊地抱住了安瀾。
他的手臂很用力,安瀾被他勒到快要無法呼吸。
但是安瀾能聽見他強烈鼓動着的心跳,他的血流速度越來越快,散發出來的信息素就像厚厚的繭,把安瀾包裹了起來。
安瀾集中起了精神,回憶着那一天顧砺羽教他用信息素壓制肖楠的方法。
他必須要反抗,折在任何敵人的手裏都行,但這個人絕不能是肖宸。
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在腦海中構築着那一個并不存在的靶子,他即将全力釋放自己信息素的時候,肖宸整個蜷縮了起來,腦袋埋在了安瀾的頸間。
安瀾聽見了一陣用力的呼吸聲,是肖宸在聞他的信息素。
那是一種得到滿足的聲音,肖宸的手轉而扣住了安瀾的腦袋,手指伸進他後腦的發絲裏,輕輕拽着像是怕弄疼了他,他沉熱的氣息貼着安瀾側頸的動脈,一遍又一遍地呼吸着。
“對不起……”肖宸沙啞的聲音響起。
安瀾緩慢地擡起了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我不想碰你……不想那麽對你……但是我辦不到……”
安瀾摸了摸肖宸汗濕的後腦勺:“你辦的到的。我相信你。”
沒有再繼續躲避着他,安瀾的臉頰再肖宸的額頭上碰了碰。
“你不知道我的腦海裏有多少可怕的想法……我想撕碎你……想毀掉你……還想要擁有你……”
安瀾頓了一下,他當然明白肖宸所謂的“擁有”是什麽意思。
“那是他們給你用了藥,讓你進入了易感期。你只是被自己的本能左右了而已。”安瀾放輕自己的語氣,盡可能地安慰着肖宸,比起擔心自己,此刻的安瀾更加擔心肖宸。
不知道對方給他用了什麽藥,也不知道藥效有多久,到底要用什麽方法肖宸才能真正平靜下來。
難道真的要标記嗎?
“如果真的能就這樣被本能左右就好了……”
肖宸放開了安瀾,側過身倒向了另一邊,他背對着安瀾,蜷了起來。
安瀾看見他的肩膀在顫抖,甚至能聽見他骨骼裏發出的聲響。
“離我遠一點!”肖宸冷聲道。
一向強勢的肖宸卻像是受了重傷的野獸,拼了命地要擠進別人看不到的縫隙裏去。
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肖宸在啃咬自己的手,想要利用疼痛讓自己清醒。
但是在這個地方,沒有任何秘密,不會有任何縫隙讓人隐藏。
那個神經病,說不定正吃着薯片喝着可樂看着他們。
安瀾忽然想起來,當初肖宸因為被過量使用阻斷劑而失去意識的時候,就是聽着蘇頌凝的歌清醒過來的。
“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能幫你。就算我關上門,也不過是換一個地方掙紮。”
安瀾側過身,從後面抱住了肖宸。
就在安瀾收緊懷抱的那一刻,肖宸就像過了電一樣,猛地顫了一下。
“……滾啊!”
他胳膊向後想要狠狠撞擊安瀾,但是卻又在撞上的那一刻心軟收了力氣。
“你以為……進入易感器的alpha是過家家嗎?你不要……不要高估我的忍耐力……也不要高估你自己的力量……”
“我沒有任何的力量,除了陪着你。”
安瀾的手捂住了肖宸的眼睛,溫熱的掌心讓肖宸一動不動,靈魂深處仿佛有什麽被抓住了。
“不要去想在你身邊的人是誰,不要去想這裏是什麽地方……不要去想你的身體很熱或者你的心裏有火在燒。就聽我的聲音。”
肖宸憋出了一抹苦笑。
“你的聲音……才是毒藥。”
飲鸩止渴,最是要命。
“這城市有千萬盞燈火,比天上的星河還明亮,它在流動啊,它在等誰啊,還沒開始心有靈犀,還沒看懂你的顏色,這座城市啊……就暗淡了啊,這座城市啊,就枯萎了啊……”
安瀾的聲音很輕,一開始肖宸根本不敢聽他的聲音。
可漸漸的,漸漸的,肖宸忽然明白,安瀾唱的就是蘇頌凝最後的遺作《沉默的城》。
“你那麽明亮啊,那麽擅長做自己,年輕的我看着你啊,就像看着溫暖的夢……時間就這麽過去了啊,我再沒見過你,你在另外的人生裏啊,我在彼岸看着你……這座沉默的城啊……終于變成了泛黃的舊詩篇……”
肖宸顫抖得更加厲害,喉嚨哽咽着啜泣起來。
他習慣了堅強,哪怕那一天他會到了家,看見媽媽畫着精致的妝容,穿着最美的那條裙子,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樣,他的心被刺穿了,可是他無法讓眼淚落下來,因為妹妹馬上就要回來了。
警察和救護車來的時候,他帶着肖樂去很遠的地方騎自行車。
從此以後,沒有人安慰他,沒有人保護他,他必須挺起自己的背脊,昂着高傲的頭顱,他不怕皇冠掉下來,因為他從來不曾擁有,他只是怕眼淚落下淚,被妹妹看見,被對手看見。
當所有的善意都無法辨識目的,當所有的笑臉都別有所圖,肖宸第一次感覺到最美好的東西,是一個套着招財貓手機套的手機。
那只手機裏存着他母親最後的歌。
還有很淡很淡的竹葉清香。
肖宸知道那是另一個alpha的味道,因為它充滿韌性,因為它看似溫柔卻不肯妥協,肖宸一邊聽着母親的歌,一邊将自己的鼻尖觸碰在手機的屏幕上,仿佛他尋找到了這個世界上另一個自己。
安瀾仍舊在唱着那首歌。
蘇頌凝的歌聲裏充滿了遺憾,而安瀾的聲音卻平靜而釋然。
肖宸轉過了身來,拉着安瀾的手腕放到自己的身後,像個孩子一樣鑽進了安瀾的懷裏。
安瀾的眼眶也紅了,他将下巴輕輕靠在肖宸的頭頂上。
“謝謝你,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
“別停下來,你唱得很好聽。你不哄我了……我就要幹壞事了。”
肖宸的聲音沙啞得就像被烈日高懸暴曬的沙漠,卻又帶着幾分委屈的孩子氣。
安瀾抱着他,輕輕拍着他的背,唱着那首歌。
可就在這個時候,門忽然開了。
兩個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走了進來。
“你們想幹什麽!”安瀾正要坐起來,卻感覺到一陣眩暈。
是這個房間的通風口又釋放了鎮定劑,安瀾在暈眩中看着他們把肖宸帶走了。
“別碰他……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房間裏的廣播響了起來:“乖孩子,睡一會兒吧。”
安瀾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而另一個房間裏的許星然看着這一幕,全身緊繃的肌肉舒緩開來,但他仍舊皺着眉頭死死盯着那個屏幕。
“看,我對你多好。你的小情人我沒讓別人碰他。”K的聲音響起。
許星然冷笑着說:“你是想利用肖宸來刺激我對安瀾的保護欲和占有欲。”
“對啊,這樣你信息素裏aplus濃度才足夠。”
“肖宸呢?你們想對他幹什麽?”
“優質alpha的aplus我們怎麽可能錯過。當然要盡可能多的取樣啊。”
大量失血,讓許星然開始頭暈。
K的聲音裏帶着濃厚的調侃意味:“好好休息啊,我的‘夥伴’。”
許星然的嘴角扯了一下,淡然道:“你并不需要任何夥伴。”
“別這麽想。就像之前你說過的那樣,優質alpha的aplus并不是想要就能得到,還得你肯給啊。”
“你只是享受控制頂級alpha的快樂罷了。”
許星然緩慢地閉上了眼睛,他需要時間來康複。
“我是很有誠意跟你合作的。許同學,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我會送給你全世界最棒的omega。”
警方還在緊鑼密鼓地尋找着安瀾,他們現在的壓力更大了,因為失蹤的不僅僅是安瀾,還有許星然和肖宸。
許家和肖家都在向警方施壓,這個案子又和eve’s apple有關,整個轄區的警力都被投入了進去,他們在許星然留在酒吧貴賓室的u盤裏找到了大量和“伊甸園”有聯系的alpha家族。
這其中,就包括韓麗。
韓麗派去的何叔也受到了警方的調查。
越是深入挖掘,就越是讓人細思恐極,“伊甸園”的定制業務早就秘密在alpha中盛行了。
那些alpha們一旦看中了某個beta,就會像“伊甸園”支付大額的“定金”。這個“定金”未必是現金,而是一種利益的交換。很有可能是要求有權利的alpha把“伊甸園”內的某個人安排到某個位置,還有可能是某個重要人物的詳細資料。
這其中就包括肖家的事情。
當肖韞和肖宸的父親肖宏文坐在審訊室裏,聽到何叔的坦白,他不僅僅是震驚,甚至恐慌。
他震驚的是自己的妻子竟然一直在謀圖自己另一個兒子的心髒,恐慌的是自己的枕邊人竟然一直被另一個組織操控着,不斷透露着肖家內部的機密。
說句不好聽的,“伊甸園”對肖家的了解都遠比肖宏文要多的多。
肖宏文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顫着聲音問:“我兒子……還能回來嗎?”
隊長下意識反問:“哪個兒子?”
“肖宸。”
“……我們會竭盡全力來尋找他。”
此時,在警局的走廊裏,一個身着西裝發色青灰的中年男人正看着窗外。
他戴着無框眼鏡,五官俊朗睿智,月光落在他的臉頰上,仿佛渡上了一層冷釉。
這時候,顧砺羽從他的身後走過。
男人開口問:“你們到底在計劃什麽?”
顧砺羽停下了腳步,看向對方,淡淡地回答:“計劃,說出來就不算計劃了。”
男人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放松,而是轉過身來,看着眼前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少年。
比起自己波雲詭谲的人生經歷,這個少年真的太青澀太嫩了。
哪怕他面無表情,男人也能看出來他此刻在擔憂在緊張。
可即便這樣,男人還是看不穿也看不透這個少年。
他就像是黑暗中的深海,隐約起伏着,無法衡量那陣墨色的浪潮的高度,也無法揣量他的深度。
“星然他從來沒有忤逆過我。我對他說過,不要在‘伊甸園’的事情裏陷得太深。可是,他卻把自己都賠進去了。那個叫安瀾的男生,真的就有那麽重要?”
“終有一天,他會掌控您所掌控的一切。如果他想要比您更出色,那麽就從‘忤逆’您開始。”顧砺羽回答。
男人眯起了眼睛,他想要說“你們太自負”,但又在心底期待着自己的兒子真的能從“忤逆”開始,跳出自己設計的框架,走出另外一番天地來。
“顧家的家訓是‘always prepared’。砺羽,你真的準備好了嗎?”許重霜問。
“所有人只知道前半句,後半句是‘take risks forever’。”
顧砺羽的神情還是很冷,那種冷銳就像不可攀附的雪山,他清楚自己的目标,而且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哪怕代價是冰雪消融,暴曬在日光之下,失去所有他也絕不會動搖半分。
許重霜對“伊甸園”是心懷畏懼的,但是他在顧砺羽的眼裏沒有看到這種情緒。
那是獵人的目光,冷靜中透露出厮殺的欲望,也許在大人們還沒了解身邊的危險時,這些孩子們已經彈出了獠牙,狠狠嵌進了龐然獵物的軀體裏。
顧砺羽走了,留下許重霜出神地想着那句話。
“你們……真的是瘋了……”
但是許重霜不得不說“伊甸園”這顆附骨釘必須要拔掉,哪怕骨頭會碎,哪怕血流成河,哪怕這個代價是自己的親兒子,如果不拔掉,已經被入侵的許家遲早會成為“伊甸園”的玩物。
許重霜還記得警方透露給他的信息,他每一天和許星然的對話,他怎麽教導自己的兒子,甚至于他們的早餐吃了什麽,都事無巨細地被傳送去了“伊甸園”。
甚至于許重霜的幾個堂弟也是“伊甸園”的客戶。
顧砺羽走出警局的時候,手機顫了一下,是支隊長發來的消息:你的猜測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