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的玉蘭花
忠叔心細如發,早就在老宅子裏幫初夏夫婦收拾好了房間。比起董如意讓下人收拾的客房,他們更喜歡老宅子的多。
月上中天,晚風清涼帶着絲絲水汽。夜風裏含着一陣似有似無的淡淡花香,蟲子吟唱着一首長詩,熱烈交纏起一個旖旎而寧靜的夏天。
熱鬧之後的安靜最是讓人心折。顧朝和初夏并肩慢慢的往老宅走。初夏心情非常不錯,一路上鼻子裏都在哼哼着不知名的小調。
顧朝的手插在口袋裏,瞥了她一眼,問道:“你今晚好像很開心。”
初夏對他露齒一笑,很大方的承認了:“是啊,大仇得報自然開心。”
“嗯?”顧朝擡眸,略略有些驚訝,“你以前沒有跟她結過梁子,哪裏來的大仇?”
初夏搖頭晃腦不說話,哼着歌,背着手,大踏步的就把顧朝丢在了身後。等他們真的拉開了距離,隔了幾步,她突然站定,轉過身來笑眯眯的看着顧朝。她的眼睛盛滿了笑意,得意的自矜的狡黠的,生機靈動又柔婉清澄。
多麽的像民間故事裏那只踏月而來的小狐貍。
月光下,她的長發是深色的剪影,眉目卻顯得愈發清晰,清麗明豔的讓人不敢直視。
顧朝聽着自己胸膛裏心髒一下一下跳動的聲音,微微垂下眼睑,莫名其妙想起了許多年前他還很小的時候,有一回一個人夜爬小舟山。那一晚夜風在他身後,星河在他身側,他在半山腰,看到一樹披着月華的含苞朱砂玉蘭。
他滿心歡喜,卻也遺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才能途經它的盛放呢?
這個寧靜的夜晚居然奇異般與多年前重合,他聽見她輕輕的說:“可是你有嘛。”
咔嚓,顧朝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在春山別院的時候,初夏和顧朝一直是分房間睡,但這回忠叔只收拾了一間房間。他們不敢讓別人知道一年多了他們還沒圓房,無奈之下兩個人只好開始了結婚後的第一次同床共枕。
初夏有點認床,翻來翻去睡不着像在攤煎餅。她想着身邊躺了個男人心情既複雜又害羞。她小聲喊:“顧朝顧朝……”
男人沒理她,睡得安安穩穩。她這複雜的心于是又添了幾分嫉妒:顧朝他的睡眠質量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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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過身看月光從窗子外探進來,撒了一地銀光。又想起了以前那個初夏。
她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還擁有一個葡萄架。長于斯,困于斯,最後卻連點記憶都不給她留。她不喜歡這裏嗎?
或許她父母的确是不太疼愛她,可是她明明有個很疼惜她的爺爺嘛。外人說起她爺爺的時候都是一臉尊敬和崇拜,忠叔也說他很疼她的。
那些過往不管好的壞的就這麽忘記了,總覺得很可惜。
她在深夜中嘆氣,把被子往頭上一蒙,決定不再去想。
等到她的氣息平穩下來,本該熟睡的男人卻靜靜睜開了眼。他緊抿的嘴角,和眼裏浮現的絲絲焦慮,暴露出他也并不是那麽無動于衷。
實際上,顧朝覺得他自己魔怔了。他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初夏剛才立在月光下的樣子。
黑暗激起人的陰暗面,剛才那個從回來路上突然出現的想法此刻又在誘惑着他:讓她這樣吧,不要再給她治病了,她現在這樣子多好。
他的手漸漸握緊,有些無措的輕輕錘了下被子,滿心的懊惱和郁悶。他在想什麽,他怎麽能這麽想?初夏爺爺把她交給他,他是要一輩子對她負責的,他怎麽能這麽想?
那個想法不屑的對他笑:怎麽不行?初夏現在多開心!她比從前開心多了!她以前就不肯醫生吃開的藥,要不是她怕她爺爺擔心連定期的心理疏導都不會去做。你現在只不過是順水推舟滿足她的心願有什麽不可以?
他虛弱的反駁:她生病了腦子不清楚,但我沒病!生病就要看醫生。初家爺爺不會同意這麽做的!
那個想法激動起來:什麽才是病?以前她那不死不活的樣子就叫沒病嗎?!醫生有用會這麽多年都治不好她?初爺爺只是希望她活的好,她現在就過的好。顧朝你個僞君子,你明明就很喜歡現在的她,為什麽不這樣做?
顧朝眉頭皺的死緊:她是個人!不是個物件!你憑什麽給她做決定?憑什麽就能因為你的喜好把她揉成什麽樣子?她現在這種狀态不穩定,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麽樣子,你給她停治療你還是個人嗎?
陰暗面嗤笑:“虛僞啊顧朝,滿口仁義道德說出來你自己相信嗎?你倒是個君子了,只希望你将來不要後悔。”
顧朝的眼神晦暗的望着天花板,內心翻湧過掙紮。身邊的初夏翻了個身嘴裏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麽夢話,一下子就把顧朝從內心的争鬥中驚醒了。
黑夜一片寂靜,顧朝平躺在床上,右手蓋住雙眼。半晌,他罵了一句髒話:“操,顧朝你他媽真是個人渣!”那聲音頹廢又帶點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自暴自棄。
第二天起床後,顧朝的臉色臭得不得了。初夏小心翼翼的瞥他,反省是不是自己昨夜睡相太差惹着了他。其實她哪裏知道,顧朝這樣并不是對她生氣,而是在跟抱有陰暗念頭的自己鬧別扭。
早餐大家聚在一起吃了個飯,就連昨日只是露了面就不見的初遇也乖乖坐了下來。
初家吃飯用的是那種長桌,每個人都隔着不短的距離。初夏跟初父初母說了她今天就要離開的事情,他們也只是神色平靜而客套的挽留了幾句。初夏看出他們其實并不怎麽歡迎她,自然是不敢多呆。
大概是氣氛太安靜讓人覺得尴尬,初遇和顧朝談了點生意上的事。初夏聽不懂,只好低頭默默喝粥。喝着喝着便聽着初遇問她:“你的病好些沒有?”
初夏愣了愣,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她笑了笑,回答道:“好多啦。”
初澤文很驚訝:“初夏你生了什麽病?”
初夏偷偷的迅速瞥了顧朝一眼,有些心虛的繼續扯謊:“沒多大事,我之前磕到頭了,有點失憶症狀。再說那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我好很多了。”
“你現在的确是有些變化。女孩子開朗一點是好事。”初澤文扶了扶眼鏡淡淡的說。
董如意聽言掀了掀眼簾子,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口氣都帶上了幾分不悅:“女孩子的開朗不是讓你去跟人吵架,而是要你有個寬容的心态。女孩家還是娟秀規矩的好,你行事作風得正派,得像名門千金,不然別人在背後戳你脊梁骨說初家沒有教養。”
繞來繞去還是付明月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