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是特殊的
還沒等她出口詢問，宋醫生抛出了一個驚天大雷：“我是宋書平……你的主治心理醫生。十幾年前，因為你出現了解離症前期症狀，你的爺爺，初仲民老先生便聘請了我。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在接受相關治療。”
“解……解離症？”初夏結結巴巴的念出那個詞，毫不猶豫就打開了手機的搜索引擎。等看完了上面的相關信息，她眼神閃爍：“這，這不可能啊。”
宋醫生适時遞上一個文件袋：“這是你這些年來的就醫記錄。”
初夏接過，手指顫了顫，并沒有立即打開。她直直的看向宋醫生，話語有些凝重：“還有什麽？”
宋醫生眼裏閃過一些驚訝：“還有一些從前的錄像帶。初夏精神狀态不好，但衍生人格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以前的就診情況我都做過記錄。”
初夏心裏沉了沉。手指在屏幕上無意識的滑動了幾下，指尖下晦澀的專業名詞模糊難懂，像是被霧隔開，層層疊疊又糾纏不休。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你的意思是說，初夏是多重人格患者，我是她新生的一個人格？”
多可笑，活了二十多年，卻被人告知自己是個幻想出來的人。這是在拍電影嗎？攝像頭在哪呢？初夏有些諷刺的想。
“大致沒錯。但，初夏不是你想的那樣。分離症發病率其實很低，現代醫學在這一方面還是一塊需要補充的空白，初夏的情況和所有已知病例都不一樣。”宋醫生頓了頓，眼神有些複雜，“她是特殊的。某種角度來說，她根本不是病人。”
嗤。她竟然笑出了聲：“你跟我說這個幹嘛？如果你不是在扯謊的話，你要救的也不是我。據我所知，現代醫術對人格分裂的最佳治療方案是，重整多重人格者的整個人格結構。我一個次生人格左右估計也不過是個抹殺的下場。你跟我說這些，是要我配合你自殺？你是醫生，還是屠夫啊？”
宋醫生并沒有生氣，眼神依然很平和。初夏心裏暗暗點頭果然是從業經驗豐富的專業心理治療師，她那些小把戲刺激不了他。
“你放心小夏，我說過你很特殊，我們醫生有行業道德，不會做那種違背良心的事情。”十幾年，已經足夠讓宋醫生了解初夏的基本想法。他明白，他今天的這些行為可能會讓這個新人格對他産生抵觸情緒。但是按他對初夏的了解，那孩子具有極強的學習模仿能力，如果在人格生成之初不主動出擊，那麽他們永遠都了解不了這個人格的信息。
這時，初夏突然從顧朝手裏奪過叉子，挖了一塊蛋糕遞進嘴裏。她原先陰郁的表情也慢慢放開，嘴角一點一點的揚起來：“可是……我不信哦醫生，資料可以僞造，證人可以說謊。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解離症判定方法是依靠你們醫生的經驗，你可不能保證從來不會出錯。至于我以前的異相……不過是小孩子博取關注的小把戲而已，你可不會當真了吧？我雖然現在失憶，但也不是那麽好騙的。”
啧。顧朝側着臉打量那個女人。震驚的情緒在她臉上停留很短，當她知道事實後沒有去想原因，而是迅速選擇了接受然後思考對策。應該說……不愧是那個人的次人格嗎……
很有意思，她寧願相信自己是穿越女也不願意相信自己是解離症患者。邏輯上來說，後者的可信度比前者高多了不是嗎？或者說，她就是故意咬定前者……
顧朝無聲的笑了笑，站在她的立場來說這的确是聰明的選擇。
最後這次談話不歡而散，三個人說是心懷鬼胎也不為過，各自在試探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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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朝親自開車送宋醫生去機場。車速很慢，便于他們交談。顧朝本來是想挽留宋醫生，讓他多跟初夏接觸幾次。宋醫生卻很嚴肅的拒絕了。理由是現在他已經引起了初夏的反感和戒備，再留下來也只會适得其反。還不如回B城和團隊商量一個治療方案。
他問了顧朝一個問題：“你覺得，現在的初夏，怎麽樣？”見他一臉迷茫，他補充了句：“相比從前。”
顧朝嘴角緊抿：“從前……說到這個，醫生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覺得初夏的病怎麽才算治好？”顧朝淡淡的問。
宋醫生很謹慎：“其實醫學上并沒有嚴格既定，但通俗意義上來說，就是患者可以像正常人生活。”
“是嗎？”顧朝低低的笑了幾聲，“現在的她可比以前正常多了，難道說她的病就慢慢好了？”
病人的劃分真奇怪，會哭會鬧會笑的初夏就是正常，從前那個不愛說話就是有病？有病沒病是按照人類情緒劃定嗎？還是說只是因為人類潛意識在排斥異樣？
“你也發現了吧。”宋醫生眼裏流過一道暗光，“這個次人格和以往有很大區別。我懷疑，她就是初夏身體裏的自助者人格。”
顧朝對解離症還算有點了解，有的多重人格患者身上，會具有一個叫做“自助者”的人格，此人格通常是積極的、正向的，類似患者本身的心靈導師，因此有些心理醫生會試着找出這個人格，和其同時幫助患者整合人格，調整想法，使患者痊愈。
“說來慚愧，我做了十幾年她的心理醫生，從來沒有找到過她的自助者。甚至在她逐漸了解心理學之後再也沒有成功催眠過她。”宋醫生苦笑，顯得有些頹廢，“顧先生，她是自己把自己治好的。我希望你能把她當成正常人看，而不是一個病人。”
顧朝挑了挑眉，沒有說話。宋醫生轉頭看着車外語氣帶着幾分感概：“做解離症患者的家人是很難的。初老爺子在世的時候時常擔心初夏有一天會淪落到只能在療養院生活。如果她只會一天比一天陌生，那跟放棄沒有任何區別。但是初夏不一樣，你要相信她。”
顧朝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希望他說什麽。但是他無法給予承諾，不能保證做到的事情，他從不輕易許諾。于是，他發揮商人的長處決定裝聾作啞。
“我有時候想，對于她來說，其實是不是在療養院也無所謂吧？”他突然說。
正好此時車子行駛到十字路口，紅燈。
宋醫生沉默着沒有說話。顧朝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一點一點的輕敲。
車窗外，十字路口車流如水，人們形形色色皆為目标奔波勞命。車窗裏，宋醫生閉上眼睛：“她只有二十二歲，生命裏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沒有經歷過。小姑娘家家應該活的更好一點。”
顧朝笑了笑，想說什麽，此時綠燈剛好亮了，他一踩油門車子脫困于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