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長大
轉眼之間,和勻養到了十二歲。
和勻這一年讀六年級,他已經長成了一個俊秀少年了。也許還不算是,因為這個少年偏矮偏瘦,他的皮膚蒼白,臉上也沒有很多的雪色。是活動課中從來不會出去的唯一一個人。他總是在教室中慢慢地看書,下棋。最多不過就是打牌了。
而時間也悄然步入了二十一世紀,這個新時代處處有着各種消息。他們這種南方小鎮,新潮流好像是一瞬間就來了。
穿着紅裙子的少女越來越多,新的布料、新的剪裁,各式各樣。班上很多男孩子都有一條牛仔褲,因為這種布料耐磨,不會一穿沒有多久就壞了。但是和勻不是,和勻一直都是那種最柔軟的棉布。
唐宛說,這種布料舒服。
每家每戶都有出門打工的少年人,每一年都有新的消息傳來。比如北京要申請奧運會啦……
只除了和家。
他們的家中就是和勻和唐宛兩個人了。
所以,他們的生活也就好像是固定了一樣,從來沒有變化。或許也是有變化的,那就是和勻越來越大,而唐宛也已經是一個完全成年的人了。
村子裏也有了和家的傳言和評價,關于和勻,那就是一個特別聰明但是身體不太好的孩子,關于唐宛,那就是很不錯了,因為他一直照顧幼弟,都覺得他是非常有耐心的表現。而所以,村子裏的人都覺得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青年人。至于其他,知道他還曾經讀過書,那就更加好了。于是居然也有媒婆上過他家的門。
唐宛當然是沒有統一。
他微笑接待了媒婆,微笑送走了。但是他很堅定地說:“我暫時是沒有這個想法的。謝謝大嬸子了。”
和勻還記得,那位阿姨走得時候完全是沒有想到會是失敗。她抓着唐宛的手語重心長:“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成家了。先成家後立業,你看我這裏的姑娘,那都是十裏八鄉的好姑娘。而且,這偌大一個家也是要有一個女主人來操持吧!”
唐宛還是不同意,堅定地送走了她。
但是,媒婆又過來了幾次門。甚至有一些人家帶着姑娘過來,唐宛最後都不開門了。他不得不用更加強硬的态度拒絕。然後,村子就有了一些不好聽的流言。
和勻記得他在這裏第一次打架,就是因為有一個小子過來拿着唐宛的事情嘲笑他。
“哦。我知道,你哥哥就是那個沒有小雞雞的!”
都是小孩子,其實也就是從大人的口中知道這些事情,他們也不太知道大人口中的“那活不頂用”是什麽意思,然後再半大的小子的解釋之下——“就是有小雞雞不如沒有,反正就是沒用”,他們就歪曲成了這個意思。
和勻真的憤怒了。他雖然也不是很懂,但是那小孩臉上明晃晃的嘲諷還有深重的惡意他還是清楚的。他很直接,帶着手下的人打了那個小孩一頓。
那一次,和勻還是被牽連到了。自己臉上也挨了一拳。但是後來老師來了之後,因為他臉色蒼白,所以臉上的淤青特別恐怖,反而是那個小孩被重重責罰了。
但是,後果也不是沒有。
和勻養了三四年的好朋友和小弟,都沒有了。因為打架之後,和家無形之中被疏遠了。
和家本來就是很偏的。
他們的這個大宅子并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而是和家遷了過來的。他們并不是祖祖輩輩都在這裏生活的人。更何況,唐宛這樣得罪了那些媒婆呢。
之後,固然是沒有人給唐宛上門拉媒了,但是他們和村子裏的關系也是惡化了。
唐宛夜裏抱着他笑着說:“倒是得了一份清淨。”
他們常常這樣相擁,因為這個家只有他們兩人了。
小學的時候,常常被要求寫什麽作文,“我親愛的爸爸”“我偉大的媽媽”“我敬愛的老師”……
關于親人類的,和勻從來只寫唐宛。每次唐宛看着他的作文,都笑着一一點評,然後又問他。“你可以寫一寫爺爺啊!”
他們家中,有爺爺的老照片。而後山上,有着爺爺的墳墓。時不時的,唐宛就帶着他去上墳。
但是和勻每一次都會對他說:“但是我和你在一起啊。”
然後唐宛就會對他講起和言之的事情,他已經看過和言之的日記,正在教和勻看。也鼓勵和勻寫日記。但是到了六年級的時候,和勻的日記唐宛不再看。
這是和勻建議的。他說:“我基本不再寫錯字了,而且,我要有自己的秘密了。所以,你不能看我日記了。”唐宛笑着答應了,給他換上了一個密碼本。
關于和勻的作文,因為總是哥哥。所以連老師都知道了。
他偶爾在布置記敘文,還是寫人的時候,收上來的時候,都在想這一次和勻會用什麽角度寫他哥哥。
他用過反話.“我的惡魔哥哥。”——寫唐宛對他的種種“虐待”,比如生病的時候不給他出門還給他吃苦藥,每天都逼他寫作業……但是最後來一個轉折,“雖然他是這麽一個惡魔的哥哥,但我還是喜歡他。後來我知道了他做的這些都是為我好。”
批注:後面的感悟還可以擴大一點。
他還用過肉麻兮兮的表白類。“我的偉大哥哥”——這就很直接了,說哥哥多麽厲害,他多麽喜歡。肉麻到老師看得都起雞皮疙瘩了。
批注:哥哥不要用偉大了,語言不用修飾那麽多。
……
同時,這些作為唐宛本人也都是能看到的。不過不像是別的農家漢子看到小孩子寫的文章就很激動的樣子,唐宛有些苦笑不得。
不過,這些寫哥哥的文章除了那個偉大,其他分數都不低,就是老師拿出來在課堂上朗讀的水平。和勻的表達能力很不錯,他基本上是每一篇文章都能被老師朗讀。
再後來,寫了不少的哥哥的文章了,和勻最後固定在了一個套路之中。他不再用很多的修辭,反而是默默地敘述過來。他直覺認為這樣他寫出來最舒服,看起來最好。
而也确實是這樣。
他第一次用這種白描的手法寫出來的文章驚豔了老師。他毫不吝啬言語地去誇獎和勻。那個時候,他的文章貼在外面的公告欄上最最明顯的位置。
不過,老師這樣誇獎和勻的感觸并不深。他覺得他被老師表揚肯定是理所當然的。每一次都是這樣啊~~
直到他看到了唐宛看着這文章流下了眼淚。他不笑了,反而是哭了。和勻笨拙地抹去他的眼淚,不懂他這是怎麽了。唐宛笑中帶淚,說:“沒事……只是有一些感動。”
小孩說了什麽?
他說:“我和哥哥在這裏長大,很開心。我希望時間停留在這裏,和哥哥在一起。”
他的小孩已經長大了。他開始珍惜每一點的時光,開始記錄。
但是,對于一個小孩子,只是這種年紀,就這樣用情至深,真的合适嗎?
還有……
也許,和勻已經開始感覺到了他惡化的身體狀況吧。
這是一個唐宛最最不想要談到的話題。
和勻的病情随着他的年齡的增長開始惡化。他不能劇烈運動,不能有太過激動的感情變化,他開始變成一個瓷娃娃。
唐宛一點都不想要看到這樣,他不希望小孩的活潑不見,不希望小孩把小孩長時間的禁锢在室內,但是不行。
和勻開始生病。
每一次的換季,和勻越來越兇險。而唐宛也從一次次的送醫知道了和言之當初的絕望。和勻只能自己熬過這每一次兇險的病情。
所幸,他底子還算是被唐宛養得不錯。所以還好。
又是一年的春天。
陰雨綿綿。這山間的雨十足的溫柔,細細的,都說春雨貴如油,農家人都是喜歡這春雨的。但是對于學校的孩子而言,這裏沒有幾個毛小子是撐傘的,一路飛奔,泥水飛濺之下,也就到家了。
而和勻則是沒有動。
他在等着。
這種陰雨天,唐宛不給他自己一個人回家。他們家離學校還是還是有點遠,唐宛會拿着大傘和雨衣來接他。
他剛剛把作業寫完,唐宛就到了。他拿着的是一把格外大的傘,足夠把他們兩人罩住。和勻看到他了,他自然也是看到了和勻。其實他進來,都沒有多看一眼別的。唐宛給出了一個微笑。
和勻也是笑了笑。如春花綻放如明月出雲,皎皎可愛。
他默默加快了收書的速度,走到了唐宛的面前。
唐宛給他加上一層雨衣,在讓他換上雨鞋,這就張開了大傘。和勻抓住了唐宛的手。他和唐宛差得個子還是很多,但是他也是少年人了,唐宛已經不太方便抱着他了,所以,他都是這樣抓住唐宛的手的。
他們就這樣一路相伴回家。一路上脈脈低語,細細碎碎,總是有一點的笑聲露了出來,然後被雨聲掩蓋。
走回了家中,唐宛收傘說:“今天玉蘭花開了,你聞到這香氣了嗎?”
他今早剛剛折了玉蘭花的枝條。放在了花瓶之中。
和勻用力地嗅了嗅,果然,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甜甜的香氣。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桌上的白玉蘭,問:“我記得去年的玉蘭花香氣好濃的。都不用到蘅蕪苑就能聞到那股香味。”
唐宛笑着說:“這是今年的第一枝呢!而且,下了雨香氣肯定散了一些。”
和勻在他的背後露出一個笑容。
他低頭閉上眼嗅了嗅,笑說:“嗯。”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這是我給你的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