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以後要習慣。”戚司笑嘻嘻地說了一句,繼續跑步。
早點打預防針,免得李岚殇疑神疑鬼,反正他就是戚司,怕個鳥!
他沒服用藥丸,每天專心致志運動減肥。将軍府不大,戚司一天就摸透地形,發現在東南角有個小校場,應該是原身以前練武用的。戚司現在不知武功,就拿小校場當運動場,做各種動作。小校場旁邊立着幾個架子,上面擺放着刀劍槍弓等武器。
戚司看也不看武器一眼,在校場上跳操,如此練習兩天,跟着他的李岚殇忍不住問道:“将軍不練刀法嗎?”
戚司:“不練。”
“将軍不練武功?”李岚殇問。
戚司停下動作,喘着氣,理直氣壯道:“刀法武功,全忘了。”
李岚殇淡然的表情當場皲裂。
之前戚司忘記身份李岚殇還算淡定,可現在,一位将軍居然忘記武功,忘了兵器的使用方法,他再無無法淡定。
“将軍真一點兒都記不得?”李岚殇抱着一絲希望。
戚司抹了把額頭因跑步出的汗,勇敢點頭,“真不記得。”
李岚殇捂住額頭,在小校場上來回踱步。
戚司反而鎮定自若,一絲焦急也無。
過了好久,李岚殇才咬牙道:“将軍,您不會武功的事不能外傳,為今之計,只能讓在下教你了。”
戚司吃驚,“你教我?”
李岚殇皺眉,似乎被冒犯,“在下追随将軍上過戰場,雖不如将軍,卻也殺過不少敵人。”
他回屋換了一身短打,上了校場,然後抽出一把大刀,刷刷刷地耍起來,虎虎生風。
戚司看得眼花缭亂,大呼過瘾,連連拍手道:“好厲害好厲害!”
一身短打的青年收了刀,臉上露出得意之色,謙虛地拱拱手道:“承讓。”
然後對戚司道:“将軍,待會兒用盡力氣打我,我想試試你的氣力。”
“用盡全力?”戚司猶豫地看着他瘦弱身板,“會不會傷着你?”
李岚殇臉色一沉,“将軍是瞧不起我?”
“不,我……”我是兩百斤的大胖子呀。
李岚殇将刀放回刀架,擺出防禦的姿态,沖他傲然招手,“來吧,将軍這樣的胖子,我還不放在眼裏。”
……居然敢說我胖!
戚司揮揮拳,神情嚴肅,用力沖向李岚殇。
碰——
李岚殇飛了出去,摔在校場邊緣的草地裏。
戚司大吃一驚,慌忙上去扶他,“子文,沒事吧?”
李岚殇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很訝異。他沒說話,招呼伺候的下人搬來一塊石頭,對戚司道:“将軍,請用刀劈這塊石頭。”
戚司莫名,知道李岚殇不會無的放矢,便去刀架取了一把大刀,然後用力劈向那塊石頭。剎那間,石頭裂成兩半。
哇?
戚司吓了一跳,他以為至多砍出一條縫,沒想到居然把石頭劈開了。
“看來将軍雖然忘記武術,身上的武功還在,只要學會招式,一定能像以往一樣勇猛。”李岚殇面帶笑容,“這就好辦多了,以後将軍每天随我習武吧。”
戚司想了想,學武挺好,既減肥還能強身,便說:“行,以後麻煩子文教導。”
“将軍無須客氣。”
“将軍。”小厮的聲音由遠及近。
校場遠離院子,走過來得花一段時間,小厮跑得氣喘籲籲。
戚司:“什麽事?。”
從拱門過來小厮上前道:“将軍,白柳公子的下人又來了。”
白柳?
要不是小厮提起,他都快忘了這個人。
何況,上次他們鬧得那麽難看,白柳居然會來找他?
他很好奇白柳會說什麽。
戚司道:“去把他叫過來。”
小厮答應一聲小跑着離開校場,一會兒便領着一個人來,正是白柳的貼身小厮。
青衣小帽的少年來到校場邊,恭敬道:“将軍,我家公子說花魁盛典那日招待不周,明日特地在聚豐樓設宴為将軍道歉。”
戚司沒說話,李岚殇似笑非笑,“聚豐樓?為什麽不在碧波閣呢?”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對戚司道:“公子說了,如今春光正好,聚豐樓視野開闊,正好和将軍一起共賞湖光山色。”
戚司挑眉,賠禮道歉?莫不是真覺察自己不理他了,又着急?
李岚殇轉頭問戚司,“将軍,你的意思呢?”
戚司對那少年說:“你回去告訴你家公子,我忙着練武,沒空。”
“将軍?”少年睜大烏溜溜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戚司幹脆挑明,“既然你家公子不喜歡我,又何必虛以委蛇?我容貌醜惡,以後還是不去吓他了。”
小厮道:“将軍當真如此絕情?”
戚司似笑非笑,“是你家公子無情。”
小厮低下頭道:“既如此,我便回去回複公子,說将軍不去了。不過,來之前公子說了,不管将軍去不去,明日午時,他都會在聚豐樓的三樓竹字號房等候将軍,将軍再想想吧。”
戚司說:“不用想,我不去。”
聽他拒絕得幹脆,少年忍不住道:“難道将軍不念與公子小時候的情誼,也不念老爺曾對公子的照拂之恩嗎?”
戚司呆愣。
少年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心意已決,低頭打了個千兒,匆匆離去。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戚司茫然問李岚殇:“他什麽意思?什麽小時候的情誼?什麽老爺的照拂之恩?”
接近晌午,陽光正好,院子角落的大柳樹枝丫搖擺,生氣勃勃。
李岚殇嘆了口氣,“将軍,你們兩家的确有些淵源。”
“白柳父親原是翰林院修撰梁為民,後下放到将軍老家瓊縣當縣令,在那裏和老将軍相識,兩人成為朋友。當年将軍家着實困難,梁為民頗為照拂。将軍父兄出征,在老家,梁家照顧将軍家老小,就連你娘病逝,也是梁為民操辦的後事。将軍和白柳,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馬。”
戚司震驚,“之前你怎麽不告訴我?”
梁家對他家,有大恩啊!
李岚殇搖搖頭,繼續道:“梁家的确于将軍家有大恩德,老将軍立功回京,重得爵位,一直感恩于心,便在朝廷松動,讓梁為民重新回到汴京謀了個好差事,也算是報答他。”
“這……應該的,挺好的。”戚司說。
李岚殇搖搖頭,“官場上,老将軍一直照顧着梁為民,但不知怎的,或許官場如泥潭,白的人進去也會染黑,梁為民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過密。老将軍勸解無果,一氣之下不再與之來往,恰好邊關告急,老将軍便帶着你的兄長去了邊關,再也沒回來。”
“将軍府只剩你一人,梁家不聞不問。後來将軍自請從軍,一去五年,回來的頭一年,梁為民貪污受賄、結黨營私事發,數額巨大,皇上大怒,砍了他的頭,三代內家屬全充入賤籍,一輩子為奴為婢。也算巧合,白柳被賣往碧波閣,吃了不少苦頭,受訓一段時間要接客,那天他上街,剛好遇到将軍。将軍多年未見,見他可憐,就幫了他,從此将軍就喜歡上他了。”
李岚殇緩緩道:“将軍和梁家之間的恩恩怨怨,就看将軍自己如何定奪。”
戚司無言。
他以為原身是個為愛情沖昏頭腦的人,沒想到還有這些恩怨在。
這樣一來,他和白柳之間的關系就很複雜。
若心思醇厚,梁家幫了戚家大忙,白柳和他曾青梅竹馬,于情于理不能放任不管;若心如硬鐵,梁家幫了戚家,戚家也幫了梁家,兩家又斷了聯系,不管也無可置喙。
管與不管,都有情可原,有理可說。
原身寬厚,沒有放任不管,幫着幫着又産生了情誼,剪不斷理還亂,如今輪到自己……
想了好一會兒,戚司沒心思練刀了,嘆了口氣道:“明日我去一趟聚豐樓吧。”
既然原身如此愛護白柳,他還是別做得太過,有始有終最好。而且,內心似乎有個聲音在說,不能就這樣抛下白柳不管。
戚司覺得,那一定是原身殘留在身體裏的意識,既然用了人家的身體,別人的請求就得照做。
“将軍?”李岚殇不甚贊同。
戚司擺擺手,示意不用再談。
如今他和白柳之間沒有愛情作祟,但彼此傷害已經造成,要想退回到朋友的位置恐怕不行,但要他如原身般愛護白柳也絕無可能,如今只能幫他完成脫籍的心願,從此一拍兩散,各不相幹。
這樣一來,也算全了原身的情誼。
第二日,春日晴好。
戚司去聚豐樓赴約。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滾邊衣袍,頭發挽成一個髻,在選發冠和玉簪時,腦中忽然想起那天遇到的那位姑娘,頭上戴着一只蝴蝶玉簪,顧盼間熠熠生輝。
他的手指停在一支通體碧綠的玉簪上,對女婢道:“就這只吧。”
說起來,當日只為姑娘買了衣服,卻沒為她買簪子。弄掉別人的玉簪,應該賠人家才對,就是不知能不能再遇上。
穿戴好,戚司和李岚殇一起出門。他出門沒有直奔聚豐樓,而是在街上亂逛,尋找有沒有賣玉簪的店鋪。
汴京人煙阜盛,車水馬龍。民風比起戚司以前看過的歷史書要開放許多,男女老少均可上街,男女大妨也不嚴重,想想看,畢竟是光明正大開南風館的朝代,就算是現代,男男或者女女在一起,也要遭人指指點點,而大禹朝卻能光明正大、理所當然,民風自然開放。
街道上出現一片買珠寶首飾、胭脂水粉的店鋪,逛街的女子極多,很是熱鬧,戚司擡腿走過去。
李岚殇跟在戚司身邊,納悶兒道:“将軍,我們去那邊做什麽?”
戚司道:“買只簪子。”
“送給白柳?”李岚殇說,“那走錯地方了,那些店鋪全賣女人的物件。”
“就買女人用的簪子。”
李岚殇露出詫異的表情,打開折扇遮住半張臉,“女人用的簪子?将軍打算送給誰?”
幾天相處,戚司和李岚殇算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便道:“那天去花街遇到一位姑娘,不小心弄掉了她的簪子,要賠給人家。”
端詳戚司面色片刻,李岚殇問:“僅此而已?”
不得不承認,李岚殇心思敏感、觀察細微,戚司佩服。
他放慢腳步,不好意思道:“我對那位姑娘一見鐘情。”
李岚殇:“……”
原本風度翩翩、閑庭信步的藍衣青年驚訝,“一見鐘情?”
戚司咳嗽一聲,點點頭,把當日相遇的情形簡短說了一遍。
李岚殇不敢相信,“将軍放下了白柳?”
“我不喜歡他。”戚司坦然道,“醒來後不記得他了,見到也沒有動心。”
李岚殇目光裏劃過探究的光芒,似在琢磨他話語裏真假,“既然已經放下,将軍又何必去赴約?”
戚司道:“去做個了結,我與他淵源頗深,最後幫他一把吧。”
刷地收起折扇,李岚殇俊秀的臉上浮現一抹淡笑,“希望将軍說到做到。”
“當然。”
李岚殇又問:“将軍一見鐘情的姑娘,姓甚名甚,家在何方,做何營生?”
戚司無奈:“我也不知,她不肯說。”
李岚殇眯起眼眸,“既在花街相遇,又單獨行走,難不成是哪家青樓的姑娘?”
晴天霹靂。
戚司當場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