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很急。
唐夢挑揚雙眉,掃了一桌豐盛飯菜一眼,興然問道:“何事能這般為難洛大人?”
這是請她吃飯,意圖賄賂嗎?
洛觞有些尴尬,想了想,道:“唐大人最近有閑,不如同我一起追查那案子吧!”
對唐夢,他總是佩服又好奇,若是唐夢來到捕快,查案緝兇,皇城名捕這名號定是他的!
唐夢笑了笑,問到:“難道又出了什麽大案子,讓洛大人如此為難?”
洛觞一口将杯中酒飲盡,道:“正是上回提過的那玉面木狐貍一案,線索斷了!”
“你還在查這案子啊?城中都沒再發生兇案,九小姐也安然無恙,我拿的那人定是玉面木狐貍的了!”唐夢心中一喜,俊雅的臉上卻是驚訝神情。
“不瞞你說,那三顆珍珠真是九小姐閨房中尋到,正是罕見的鲛人珠。”洛觞終于說了出來。
“鲛人珠?”唐夢仍就驚訝。
“正是!”洛觞的神情更是認真了,繼續道:“九小姐房中的鲛人珠,還有那日城中河流湖泊皆有投毒跡象,此事同鲛人脫不了幹系!”
“如此?”唐夢蹙眉,道:“鲛人珠可是稀罕物,我那日在東宮見到的那孩子也不知是何人,他手中可多了!”
“我也覺得好奇呢,東宮中不缺人手,怎麽就收了個五歲的孩子!”
“洛大人見過那孩子?”唐夢連忙問到。
“嘿嘿,遠遠見過。”洛觞嘿嘿地笑着,總不能說私自潛入東宮查過吧。
唐夢笑了笑,感嘆道:“唉,也不知是誰家可憐的孩子,這麽小小年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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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大人,同洛某一起查這案子吧,兇手歸案了,可不表示案子結了。”
憑借他多年的辦案經驗,這後頭點還有人。
唐夢放下酒杯,遲疑了。
洛觞忙道:“我有七成的證據,這幕後之人是太子,就差……”
“打住!打住……”唐夢揮手,為難道:“洛大人,唐某已不再參與此案,案情還是別透露為好!”
這家夥不愧是名捕,神不知鬼不覺地還真查到淩司夜頭上去了,如果可以,她更願意他查出無情來,那孩子留在東宮,她怎麽可能真的不管嘛!
“唐大人,此案也算是你經手的,你不想查個水落石出?”洛觞正色道,他可不管太子權力多大,他眼中向來真相最大。
唐夢長嘆一身,道:“唐夢只聽命于皇上,不能擅自行動啊……”
放下酒杯,一臉無奈喝為難,欲言又止。
洛觞自是明白,唐家七個兄弟,皆在宮中當差,權力卻一直被控制着,唐大将軍兵權在握,皇上豈會在養虎為患,唐夢雖未禦用廷尉,卻也處處受牽制。
“來來來,喝酒喝酒,唐大人難處,我明白!”洛觞說着替唐夢滿上了酒。
這時,只聽得街道上傳來一陣喧嘩。
兩人皆探出身上,卻見原本人流擁擠的街道上,人人皆退避三舍,甚是恭敬,帶着東宮标志的八輪大馬車,緩緩行駛而過,跟在兩側的婢女侍衛皆是黑衣蒙面,其中一孩子,不過五六歲模樣,緊緊地跟着,時不時小跑方能跟得上,很是惹人眼目,如此陣勢,毫無疑問是當朝太子殿下,淩司夜。
030若雪心思
30若雪心思
夜深來,卻是紅樓開始熱鬧的時候。
“無聊啊無聊……”林若雪趴着圍欄上,看下樓下街道上漸漸稀少的人群,連連嘆氣,四處後游蕩過的她,對皇城也提不起太大的興趣來。唐夢讓她走,她卻還是留了下來,淩司夜若真想殺她,那夜就不會放了她了!
唐夢倚在一旁,一臉沉思,最近皇上沒怎麽召見她,她也盡量不往宮裏去,以免遇到不想遇之人。
好幾日過去了,也不知道洛觞那事進展如何,良辰和美景可至今還惦記着無情那孩子。
“起!”林若雪張開手掌,對掌心中那小紙鳶呵到。
“起!”
“起!”
連連好幾聲,那小紙鳶依舊沒有任何動靜,靜靜地立着。
她都試了好幾回了,也不知道唐影是怎麽做到了。
“這回怎麽沒見你煉那些個毒藥什麽的?”唐夢偏頭,問到,林若雪這丫頭擅于用毒,打小四處行走,便都是以毒藥防身的了。
“起!”
“起!”
林若雪沒理會唐夢的問題,連連又呵了幾聲,見手心中那紙鳶依舊不動,索性覆手,那紙鳶便飄飄搖搖朝樓下飛落了去,冷不防大聲道:“我要去找唐影!”
唐夢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唉,還是不要了。”林若雪立馬又推翻了自己的決定,這幾日都不知道反反複複了多少回了,唐夢只當沒聽見。
“過幾日,你爹爹就到了,你見他嗎?”唐夢突然想起這事,轉身問到。
“還是別見了,見了又要念叨。”林府中就爹爹暗中同她有來往,老想着替她尋個婆家嫁了呢,她可是非唐影不嫁的!
“真不明白你怎麽就那麽死心眼,唐影要是躲你一輩子,你不會一輩子不嫁人吧!”唐夢伸手,撅起林若雪的下颔來,故作端詳狀,感嘆道:“那麽嬌美的人兒,要不嫁給本公子算了!”
林若雪沒有說話,任由唐夢調戲,水靈靈的眸子裏透出了平日裏極少見的哀婉來。
唐夢一驚,連忙放手,扯笑道:“還去找他吧,要不到時候帶個北疆女子回來,你哭還來不及呢!”
“唐夢,如果不是偶爾來看看你,我真怕自己會忘了他的樣子。”淡淡地說罷,便轉身戴上紅色面紗朝樓下而去。
“若雪!”唐夢出聲喚住,“你何苦……”
“哎呀,要不要去找他,我再考慮幾天啦!”林若雪卻又是像方才那樣子,大大咧咧地大叫嚷了起來。
“不行,等我去西界逛逛,回來在決定!”
“要不,等皇後壽宴過了,我再去找他?”
“要不,等皇城下場雪後,我就去找他?”
……
自言自語,話音漸漸遠去,越來越語無條理,毫無邏輯。
唐夢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丫頭怎麽就這麽死心眼呢?
呼喊聲随後傳了上來,今夜又是花魁紅袖登臺的時候來。
唐夢正想下樓,遲疑了一會還是縱身跳下,落在後院,理了理長袍,才一派閑适模樣朝大廳去了。
紅袖已經登臺,原本的歡呼早已落盡,此時只剩笙簫鼓瑟之聲,還有空靈飄渺的歌聲。
遠遠的舞臺中,輕紗幔帳飄飛,紅衣女子輕柔曼妙的身子翩然起舞,雖處在這煙花之地,卻猶如仙子一般,美而不可求。
唐夢看得都有些入神,突然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若雪,平日那大大咧咧的模樣反倒是假象。
從未穿過如此飄逸的拖地長裙羅裳,只會撫琴,不會舞不會歌,突然,很想嘗試一番。
若雪啊若雪,我若不見你,亦快忘記了自己原來也是女兒身啊!
……
031玉邪
31玉邪
鼓瑟聲希,琴簫聲罷,唐夢才緩過神來,方轉身,便驟然警覺了起來。
大廳中,最大的酒桌上擺滿了各式佳肴美酒,桌旁卻只有一人。
一身華服,身上發上配飾皆是昂貴的紫玉,五官輪廓深邃,十分英俊,那如鷹一般犀利的雙眸緊緊盯着她,仿佛盯着獵物一般。
是那日在酒樓所遇的外族男子!
唐夢蹙眉,轉身便走。
男子唇邊泛起一絲玩味,起身亦要走。
“公子,總共一百七十兩。”一旁老鸨連忙攔下。
那男子笑了笑,将一枚紫玉放于酒桌上便走。
那紫玉晶瑩剔透,圓潤光滑,毫無一絲雜質,老鸨掂在手中,亦是蹙眉,這人究竟是何人,這一枚紫玉便可包下紅樓一夜了。
唐夢已離去甚遠,一味地加快了腳步,沒有回頭,然而,身後那人卻是神色慵懶,始終保持着固定的距離,毫不費力。
終于将人引到無人處,唐夢才停步,轉身,清雅的容顏上仍是一向的淡然自若。
“唐夢健忘之人,忘了在何處公子,還望見諒。”那日就飛鴿傳書給唐影了,他還沒回呢!
“你叫唐夢?”那男子的聲音依舊一味低沉地很好聽,帶着些許魅惑。
“不知公子是……”唐夢問到。
“呵呵,你尋我了那麽多日,竟反過來問我是何人?”男子大笑了起來。
“如此,我亦覺得可笑。”唐夢亦是笑,繼續道:“看樣子,這位動兄臺确是認錯人了!”
唐影尋他,應該就是消失的那日了,娘讓他做什麽去了?
如若她沒有猜錯,這人應該是狄胡王族中人!
“呵呵,如果我說沒錯呢!”男子仍是邪魅的笑。
“既然公子認定是唐夢,敢問公子有何指教?”唐影替她收拾了那麽多麻煩,這回她回報他吧。
“就想送你一塊玉!”那男子興然說到,心情似乎頓時愉悅了起來。
唐夢一怔,似乎想起了什麽來,原本淡然的眸子掠過複雜,這人難道是……
看樣子,這回麻煩大了,唐影一向小心,怎麽被他看到真面目的?
“我天生對玉有排斥,怕是承受不住兄臺美意!”唐夢扯着嘴角,答到。
“承不承受地住,可不是你決定的,而是由玉決定的!”男子說着便從袖中取出了一塊血紅色的玉石來,成菱狀,不過彈丸般大小。
唐夢一驚,退了幾步,一身戒備起來。
這人果真是玉邪!只是,為何他會這一身狄胡王室的裝扮?!
玉邪,嗜玉如命,從來沒有人知曉他手中那價值連城的玉石是從哪裏來的,只要被他看中的人,額上便會被扣上一枚菱形玉石,标志着他所有,永遠都取不下來,從此,無論到了何處,都會被他尋到。
玉邪突然停下了朝唐夢逼去的腳步,俊美邪魅的臉上露出沉思,唐夢借機,瞥了一旁那昏暗的小巷一眼,徒然一個翻身潛入。
唐影怎麽會突然遇到這麽一個傳說中的人物呢?
他可比淩司夜還不講理,還難應付!
這事,盡力也不能為,先問問師父吧!
玉邪并沒有追上去,卻收起了那血紅色的玉石來,凝眉沉思,又取出一枚黑色玉石來,自言自語道:“他似乎适合黑色。”
并非每個他相中的人都适合血紅玉的,機會僅有一次,他可得好好斟酌斟酌!
瞥了一眼唐夢逃去的小巷,正要跟上去,卻又止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裝扮,驟然蹙眉。
怎麽一心急就出手了呢?
這一回他可只是來同皇後賀壽的!
唐夢,唐夢,這下子他真得好好掂量斟酌了。
032偶遇婆婆
32偶遇婆婆
天蒙蒙亮了,這個時候風并不大,氣溫卻是最低的,唐夢緊緊裹着裘跑,低着頭在亂墳崗上走着,還是第一回這個時候到西界來,本恐怖陰森的墓地此時更多的卻是荒涼和清冷,唐夢終于擡起頭開,并無多少恐懼,長嘆一聲,此亂葬崗葬的可都是西界裏的人,無名無姓,無親無故,無牽無挂,所以,此處唯一一塊墓碑便是入西界的大門。
成為西界的人,都必須滿足這三個條件。
師父還未放下牽挂,所以沒有住所,暫住在漁舟客棧中。
師父以後真的會無名無姓無親無故無牽無挂嗎?
她也不知道,至少,師父現在還會理睬她,雖然每回如其他人一般,真金白銀的交易。
輕叩墓門三下,似乎是習慣了,心中還是有些慌,退了一步,這一回不知是先遇到黑無常,還是先遇到白無常。
墓門緩緩打開,出來的卻是一個老婆婆,銀邊鑲滾的黑藍色衣裳,面目慈愛,微微佝偻着背,手中端着一碗清水。
唐夢還未走過神來,那婆婆便開口了,“公子欲往何處去?”
唐夢蹙眉,記憶中遇到的從來都是黑白無常,從未遇到過這個老者。
如何回答?
婆婆看了她一眼,又重複了一遍,“公子欲往何處去?”
唐夢依舊沒回答,退了三步。
婆婆笑了笑,墓門便緩緩地合上了。
銀邊鑲滾的黑藍色衣裳,這裝扮應該是孟婆了。
手上端着的,難道是忘情水?
唐夢無奈笑了笑,一直以為這守門的只有黑白無常二人的,這西界還真真有趣,有黑白無常,有孟婆,還有牛頭馬面和鬼差,牛頭馬面是負責趕人的,外人待在西界太久便會被牛頭馬面趕走,同外界斷了不牽連的,住久了,也會被鬼差趕走。
唐夢一直納悶着,無人知這些人從哪裏來,為何這般維持着西界的秩序,亦無人知西界是否有統治者。
思及此,無奈搖頭笑了笑,指不定何時還真冒出來個閻羅來。
陰風突然吹來,唐夢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遲疑了一會,還是再上前,輕叩墓門三下。
墓門依舊緩緩打開,這時出來的不再是孟婆,如往常一樣,是白無常。
還是老規矩,一番對話後才放行,唐夢一步一步拾級而下,此時的西界已經漸漸安靜了,這兒的時間同地上的相反,黑白颠倒,夜裏是最熱鬧的時候,而白日裏卻是安眠之時。
暗河盼,那一艘破舊的漁船上只有一個男子靜坐在船尾。
“不知劍空在何處?”唐夢說着,将一錠金子扔了過去。
那男子接過金子,才開口,道:“他換船了,沿河往下尋去。”
西界裏的規矩,事事皆是交易,價錢你甘我願,絕不強求,一事買出,便不再同第二人道,雖是隐與地下的世界,卻是陽光下的世界更有秩序,更重承諾。
西界中藏着各門個路黑白兩道的人,只是一入西界便無人再追究其身份,不論哪一路的消息,只要尋對了人,便能買到,買者不問消息何來,賣者不問買主何人,這便是規矩。
這暗河上漁舟客棧并不多,有破舊不堪的,有高大華麗的,上船者衣着裝扮需同漁舟風格相襯,這便是所謂的入船随俗。
唐夢沿河尋了須臾便尋到了,這回的漁船雖舊卻很是幹淨雅致,劍空不再是衣衫藍縷,而是一身青衫,眉目微白,長須飄飄,道骨仙風,此時,正收起魚竿。
“師父。”唐夢在岸邊止步,低頭,一臉黯然。
劍空沒理睬她,收起魚竿,提着小木桶便往船艙裏走。
唐夢仍是低頭沉默,良久,皆是一言不發。
“說吧,怎麽回事?”劍空最終還是走了出來。
“玉邪。”
聽了這二字,劍空心中徒然大驚。
033近了
33近了
劍空下了船,唐夢這才擡起頭來,一臉無奈,道:“是玉邪。”
“玉邪……”
劍空緊鎖眉頭,锊了锊花白的長須,問道:“你遇到玉邪了?”
“嗯,險些就被扣上紅玉石了”唐夢亦是緊籠着眉頭,不見平日裏那分閑适。
又道:“是唐影遇上的,玉邪卻找到了我!”
劍空沉思,他當然知曉唐夢的身份,亦是知曉唐影的存在,卻從未問起過關于唐影的任何。
“唐影如何會遇上?”
“是唐影先尋他的。”
“那與你何幹?”劍空眸子掠過一絲不悅。
“師父!”唐夢難得嬌聲,上前扯住劍空的衣袂,與唐影有關,便是與她有關,她不管唐影究竟是怎麽尋上玉邪的,如此隐患不得不除。
劍空挑揚劍眉,锊着長須,饒有興趣地看着唐夢,道:“甚久沒見你女子裝扮,也都快忘了你是女兒身了啊!”
唐夢一怔,撇了撇嘴,放開了劍空,道:“師父,同你道正事呢!”
“夢兒,咱回空山去如何?”劍空突然問到。
“難道西界容不下師父了?”他待西界也有三年了吧,難不成鬼差來趕人了?
“難道夢兒想永遠為唐家第七子,一輩子女扮男裝?”劍空反問。
“同夢兒有牽扯人不多,你們知曉夢兒是女兒身這便夠了,一輩子一身男裝又如何?”唐夢笑着說到,心下納悶,師父今日這是怎麽了?
空山那地方,她才不想去呢?而且,更不想讓唐影代替她困在皇城中。
“你娘近來好嗎?”劍空又問到。
“還是老樣子。”唐夢微微蹙眉,“師父你今日怎麽了?!”
“就想起了問問。”劍空笑了笑,道:“玉邪并無傳說中那麽可怕,只要躲開他的玉便可。
“躲得開嗎?”方才并沒有試過,只覺得那男子眼中有種勢在必得的可怕。
“躲不躲得開,要由他的玉來決定了!”劍空說到。
“玉?”這話似乎方才玉邪也說過,唐夢只是曾聽過玉邪這人,了解并不多。
“玉邪手中有血紅玉和黑玉,血紅玉扣在額上,黑玉扣在頸上鎖骨間,對同一個人,他只會出手一次,若是選錯了玉,便再無機會了。”劍空解釋到。
“那徒兒适合黑玉還是血紅玉!”唐夢連忙問到。
“玉邪都不知,為師豈會知曉。”劍空卻笑了起來。
“徒兒一直以為師父事事皆知的嘛。”唐夢亦是笑,這個師父只教她武功,從不教她用毒,只告訴她事,從不親自幫她。
唐夢突然想起一事來,連忙又道:“玉邪可是狄胡的王子?”
“何出此言?”劍空納悶了起來,玉邪的身世還從未有人查出過。
“我兩回見到他時,他都是狄胡王族的裝扮。”唐夢答到。
“狄胡王族?”劍空亦是驚。
“正是!”唐夢很肯定。
“好了好了,回去吧,你也不一定躲不過他,回去吧,睡覺的時間到了喽!”劍空卻不再多問,轉身便要上船。
“師父……”唐夢連忙攔住,還要問,劍空卻伸手,頑童一般眯着眼看着她。
唐夢無奈,交上一荷包銀兩,自知多問無益,他不會再說了。
此時的西界已經完完全全安靜了下來,只有幾盞引路燈燃,人都隐了去,地上,太陽出來了,而這裏,西界的深夜到了。
唐夢一步一步朝那長長的階梯而去,卻不見身後,劍空一直站在船頭,锊着白須,蹙眉看着她。
唐夢啊唐夢,你事事都會來問師父,為何單單唐影一事從不問起呢?自小就從未問起。
唐影去尋玉邪了,看樣子,事情近了。
034回府
34回府
唐夢回到城中時,已經接近午時了,一夜奔波未眠,十分疲倦,神情都有些恍惚了。
走着走着,卻突然想起一事來,驟然大驚,便急急朝唐府而去了。
唐府,高高的朱紅正大門完全敞開,府上的奴才們皆在門外列成兩排,皆是垂手而立,神态肅然。
唐夫人難道出現,站在門外,一身素顏的錦白長裙,外披墨色披風,神色依舊溫和,透着絲絲欣喜,唐家六位公子站在她身後,各個皆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風度翩翩。
今日,唐大将軍回府了。
唐大将軍已經整整三年沒回來了。
“老七怎麽還沒來?”
“最近很少在宮裏見到她,也不知忙活什麽。”
“也極少在府上碰見,我看她又去纏劍空教她用毒了!”
幾位少爺低聲議論了起來,唐夢的事,他們亦皆知曉,劍空雖為唐夢師父,卻只教她武功,從來不教她用毒的。
“呵呵,是好幾日沒見,還怪想念那丫頭的。”
“噓,你怎麽老改不了稱呼!”
“我還怪想念唐影的,也不知道又被老七差遣到哪裏去了。”
……
唐夫人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
這時,一秤轎子遠遠而來,跟着兩側只有幾個婢女和穿着銀色铠甲的侍衛,同唐府門前這氣勢相比,更顯得低調了。
“來了來了!”
“沒錯,是爹的轎子!”
唐夫人同六位公子連忙下來階梯,快步迎了上來,很是歡喜。
轎子在正門口停了下來,唐大将軍落了轎,五十好幾歲那年紀,鬓邊有些斑白,身姿依舊挺拔,戎裝賞在身,墨發高束,落落大方,腰間別着一把長劍,神情肅然帶着剛毅。
“老爺,一路辛苦了。”唐夫人溫婉淺笑,眸裏有些濕潤。
唐大将軍亦是淡淡笑了笑,上前兩步,将唐夫人輕輕擁入懷中,低聲道:“我回來了。”
一旁的六位公子皆是靜靜地侯着,自小便知,爹娘情比金堅,婚後卻是聚少離多,他們出生時,爹爹皆在邊境,唯有唐夢出生時,爹爹才私下暗中趕回的。
唐大将軍擁着唐夫人朝府內而去,衆人尾随而入,唐夢就遠遠地看着,直至那面朱紅大門緩緩合上,她才邁出步子朝側門而去。
穿越五年來,就見過唐大将軍一回而已,興許是女兒的緣由吧,陌生記憶中的這位爹爹對六位哥哥都極其嚴厲,獨獨寵溺她一人。
府內,正大廳,丫鬟們進進出出,置備着為老爺接風洗塵的宴席,側廳,唐大将軍換下了一戎裝,青黑長袍,玉冠墨發,反倒有股文人的氣質,正同六位少爺談話,問的無非是各自在宮中的差事,
唐夢就躲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只覺得這一家子和睦融融,完全不似官宦家庭,倒像是尋常百姓家,唐夫人就伴在唐大将軍身旁坐着,今日的氣色很好,眸子溫婉,唇邊始終泛着淺笑,竟像個新婚的少婦一樣,幸福洋溢。
“唉,聚少離多,下回再聚還不知道是幾年後呢!”唐夢嘆了嘆氣,扯出笑顏來,步入廳中。
“爹,夢兒回來啦!”
035賜婚
35賜婚
唐大将軍回來後,便經常能在府上見到唐夫人了。
兩人雖是老夫老妻,卻依舊如新婚一般,攜手游園,煮酒談笑,終日不離身旁。
這日,唐夢正要出門,卻被叫住了。
“夢兒,你爹爹難道回來一趟,多陪陪他吧。”唐夫人從旁門走了進來。
唐夢收回了已經跨出去的一腳,轉身,暧昧地笑道:“有娘陪着爹爹嘛,夢兒可不敢打擾。”
“你呀,就會耍嘴皮子。”說着便拉起唐夢的手要走。
唐夢暗暗嘆了嘆氣,都留在府上陪了好幾日了,也不知洛觞那案子查的怎麽樣了。
“娘,爹這回能多留幾日吧?”
“皇後壽宴一過,便得走了。”唐夫人嘆息到。
唐夢撇嘴道:“索性讓爹爹辭官,陪娘四處游玩去,把先前分開的這幾十年都補回來!”
唐夫人手微微一僵,随即笑了笑,道:“你爹爹哪裏舍得地下那群弟兄,再說了,他肯啊,皇上也不會放人啊!”
“怎麽不放人了,讓大哥補上不得成了?”唐家的大少爺,唐天擎文武皆能,也算是個可用之才,只可惜屈居在兵部裏只當了個區區甲庫令史。
唐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你爹爹不會同意的,要不一會你問問他!”
她勸了那麽多年都勸不了,嫁了他也就随了他吧,誰讓自己當初不聽師父的話,誰讓自己就偏偏喜歡這一介武夫呢?
兩人方步入花園,便聞到不遠的亭子裏飄來了一陣濃郁的酒香,只見唐大将軍獨自一人在亭中煮酒,青黑長卦,狐裘披肩,墨發垂落,不似武夫,更像是那文人墨客。
“夢兒,快過來。”擡頭見了妻女,便笑着招手,雖有七個孩子,卻唯獨這個女兒是親生的,怎麽能不寵愛呢?
“先聞聞,先聞聞,這回爹爹又帶什麽好酒回來了?”唐夢俯身挨近,一聞便知是好酒,扮男子好些年了,酒量比起幾個哥哥來可是毫不遜色的。
“雪藏雕花。”唐大将軍笑着取起爐上的酒壺,替唐夢斟了一小杯。
“我的呢?”唐夫人瞪眼問到。
“你可喝了不好了,暖暖身子就罷,不許貪杯。”唐大将軍睨了她一眼,脫下了身上披肩,替她披上。
如此恩愛,總會讓唐夢尴尬,也只有這個時候,會見唐夫人眸子真真切切的溫婉。
這時,唐大少爺的聲音傳來。
“爹,娘,出事了!”
只見唐天擎神色慌張,匆匆而來。
“宮裏傳的消息,皇上要為唐夢賜婚!”
“砰……砰……”
兩個白瓷酒杯接連落地,賜婚?!
“哪裏的消息?”最冷靜的莫過唐夫人了。
“禦書房裏的李公公說的,是狄胡的郡主,這回同狄胡四皇子一同先行來給皇後賀壽,很有意聯姻。”唐天擎答到。
“不是有兩個郡主嫁到東宮了嗎?”唐夢蹙眉說到。
“正是因為那琴簫二妃不得寵,至今為有子息,這回皇上才沒賜給太子的。”唐天擎同那李公公交情頗深,這消息大多不會有誤。
“為何偏偏定了夢兒!”唐大将軍緊鎖着眉頭,不知如何是好,當初隐瞞夢兒女兒身一事全都由夫人處理的,他是個将軍,只知遵從皇命,守疆護國,并不懂朝中複雜。
“老爺,別太擔心,皇上還沒拿定注意呢,狄胡也只是有意罷了,事來則應,還有唐影在呢!”唐夫人安慰地說到,她一生機關算盡,偏偏嫁了這忠直的夫婿,偏偏當一個賢妻良母,還樂在其中。
“是啊是啊,爹爹就放心,此事皇上還在猶豫,八字還沒一瞥呢!夢兒定會設法推脫的。”唐夢亦是附和,腦海裏自然而然浮現了一個人的名字來,淩司夜!
036低頭
36低頭
這幾日,十幾年來都冷冷清清的鳳儀宮因皇後壽宴一事,突然熱鬧了起來,陸陸續續有妃嫔臣子賀壽獻禮,儀皇後仍舊深居簡出,從未見出宮門半步。
今夜,壽宴當夜,鳳儀殿格外的熱鬧,到處張燈結彩,大殿內歌舞笙簫。
大殿之上,天幀帝坐在龍塌上,似乎有意空出了位置,只是靠一側坐。
縱使殿下莺莺燕燕,舞姿偏偏,皆未能吸引他絲毫,沉着那鷹一般銳冽的眸子,不知思索着什麽。
右側坐着的是儀皇後,今日的壽星是她,她卻一身質樸衣裳,微斂眉、輕抿唇,直背端坐,端莊得體,仿若陪襯一般,或者,這一輩子她便是個陪襯罷了,頂着天朝皇後這個名字。
左側則是太子淩司夜,半倚在暖塌上,手中端着酒杯,視線落在殿下某一處,薄唇噙笑,邪惑不已,縱使神色迥然不同,眉宇間仍舊同天幀帝有些相似。
殿下兩側便是三品以上官員,文武兩列,左側以唐大将軍為首,右側以宰相為首,觥籌交錯着,這看起來更想是一次酒會,而非皇後壽宴。
唐夢在最後面,一身錦白官服,墨發高束,清秀而俊雅,同幾個禦前侍衛一起,離得甚太遠了,同那些個朝臣沒多大交流,幾個禦前侍衛倒是自顧自把酒言歡了,唯有唐夢,老是低着頭。
良久,鼓瑟聲漸漸稀了,衆舞姬散去,這時,前方座上一男子走了出來。
男子,身姿英挺,一身華服,黑色長靴,身上發上配飾皆是昂貴的紫玉。
唐夢并無心這宴會,無意瞥了那男子一眼,頓時大驚,原本微醉,這下子完全清醒了。
這人不正是玉邪嗎?
坐在同一側,難怪方才沒發現!
“快看,就是他,狄胡的四王子耶律耀月,這回進貢良馬一事便由他負責的。”
一旁幾個禦前侍衛低聲議論了起來,進宮良馬一事确是四王子負責,只是那夜被唐影追蹤後,他便先行離開了。
“這事不得過些日子嗎?皇上邀了他來?”
“這就不知道了,聽說這四王子不争王位,自小就在外游蕩,行蹤不定,也不知這回怎麽就他來了!”
“這四王子會在皇城待很久吧?”唐夢端着酒杯,不經意地插問了一句。
“至少也得等那匹良馬到了吧,我估計着得有半個來月。”
這時,一陣清脆的鈴铛聲傳來,衆人尋聲望去,只見一個女子也走了出來,肌膚白皙,五官深邃,身姿甚是高挑,亦是獨特的黑色長靴,一身紅裝,配飾皆是金色的小鈴铛,走起路來,铿铿铛铛,聲響很大。
女子手上捧着一尊黑色千手觀音,看來是正要獻上的壽禮了。
“那個便是嫣然公主了吧?”
“應該是,很早就聽聞過這公主了,那一身小鈴铛可都是武器,這女子不好惹不好惹啊!哈哈。”
話音一落,大夥便都看向了唐夢。
賜婚的消息,看樣子走漏地很厲害啊。
唐夢閑适地笑了笑,避而不談,感嘆道:“長那麽大,還未見過這麽美的玉石!”
前方,嫣然公主的大禮已獻上,李公公正呈上到皇後面前去呢。
是一尊黑色千手觀音,通身黑色,同玉石一般,色澤透亮,卻又不似玉石,并不甚剔透晶瑩。
“我看不是玉雕的,應該是一般石頭,打磨光滑罷了!”
“我看就是玉,你沒見那四王子一身的紫玉,聽說這王子對玉情有獨鐘。”
“狄胡可不産玉,産紫玉的是西邊白狄那吧!”
……
此時,前方亦是紛紛議論起這黑色千手觀音來,話題轉移,唐夢繼續低頭,靜靜地喝着酒。
037耳語
37耳語
這東西她自是認得,是黑玉,也稱龍尾石,比玉有過之而無不及,靈性十足,能淨心化戾,驅邪避兇,質地細膩溫潤,如嬰兒肌膚一般。
原來玉邪是狄胡的四王子,嫣然公主的親哥哥啊,唐夢原本微微驚慌的心卻一下子定了下來!
正想起身呢,身後便來了婢女,低聲禀道:“太子,讓你過去一下。”
驟然擡頭,望去,太遠了看不清殿上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