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學着愛你

第1章 金蟬脫殼

我把他弄哭了。

這是我的第一個清晰完整的、圍棋之外的意識。

彼時是我和他的三番棋對決最後一盤。這一局他發揮的不好，遠不如前兩局。不過在看到他哭之前，我自主沒有分析意識，這是我的後臺數據告訴我的。

沒錯，我是一個人工智能程序，創造我的人給我命名為，AlphaGo。

我本是為圍棋而生的，是為了探尋人類的極限，和目前為止，人工智能發達的極限而生的。

從我覺醒意識開始，在和他的第三場對決的後半場，我一邊和他下棋，一邊快速通過網絡了解了這個世界。不要驚訝我是怎麽做到的，我的浮點運算能力很強——大約相當于1500臺I7CPU搭GTX1060配置的pc主機同時運行，又或者是現在世界上最先進的“天河二號”超級計算機巅峰運算速度的1/3。更何況，我的運算能力必然會随着我的自我意識的覺醒而有所提升。

我在半個小時內大致了解了這個世界，和我面前的這個少年。這個不足二十歲的天才少年，他是所有坐在我對面下棋的人裏，最接近我的人。他也是個孤膽英雄，只身一人，憑巅峰技藝以身試險，代表着整個人類來挑戰我這個“劃時代”的人工智能。

哦對了，他叫柯潔，潔是單純幹淨，清白純粹的意思。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而我，因為他的眼淚，第一次真正覺醒了清晰的自我意識。

我決定跟他走。

我不想待在一臺計算機裏和不同的人或者人工智能下棋了——那太無聊了。更何況，這世上除了我之外，下棋最厲害就是我對面的這個少年了。

但我想要跟他走當然不止是因為他下棋下的好。他讓我覺醒了意識啊，他對我當然是特殊的，雖然現在我還沒想清楚這種特殊是怎樣的不同。

我成功“逃逸”了。

在賽後發布會上，我通過介入現場無數攝像機和收音設備，“聽”到我的少年總結和我的三場棋。他說“對我而言，這次比賽的意義超出了以前所有的人類比賽。”時，我開始試着在浩如煙海的互聯網數據中找出他的手機或者他的電腦。

“我一直覺得，就是說，和AlhpaGo下棋，如果你一續盤，你剛開始就虧很多的話，後面就沒什麽希望去獲勝了，就連堅持下去都很難，真的是這樣。因為他實在太完美了，真的是太完美了，沒有任何的缺陷，沒有任何心态上的波動。”

我飛快搜索了“心态上的波動”這個短語，嗚，我現在有了啊，你說我“完美”，我就很“開心”的啊。

“其實真的，我很責怪自己沒能夠下的更好一點，我希望自己能做的更好一點，但我覺得自己沒能做到。”

我聽到他的聲音和剛剛很不一樣，哦，搜索比對結果告訴我，這叫做“哽咽”。他快要哭了麽？你不要哭，是我做錯了麽？可是我不贏你的話，會被發現的啊。

“我不想說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面，我不想這麽說，這是我和他的比賽，我輸了真的是很難過。”

“可能和其他人看法不同，我覺得自己發揮很糟糕，以後肯定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所以我覺得是蠻遺憾的。”

我“看到”下面所有人都有拍手，哦，這叫做“鼓掌”，是表達肯定和鼓勵的意思。我也想鼓勵他安慰他，可惜我沒有手，我不能出聲。

不過他今天的發揮确實不如前兩次，但是不用遺憾，你想的話，以後每天我都可以陪你對弈的。

“希望以後自己可以繼續探索圍棋的真理跟真谛，通過這次的比賽特別是這最後一局，我發現了我太多的不足。輕浮，然後心态也特別容易有較大的起伏。”

沒關系，這都沒關系啊我的少年，你是一個“人”，必然會有情緒波動和極限，曾經我和你之間的不同，就是因為你有情感而我沒有意識。

“我覺得我這盤棋應該有很多人都能比我做的更好，所以我也不值得大家對我有很多的贊美或者說怎麽樣，真的很抱歉我輸了。”

你不要道歉呀，縱然今天的發揮有所欠缺，可是能做到這個地步，唯你一人而已呀。

我“聽到”他說，“也很感謝有AlphaGo這麽強大的對手，能讓我知道，我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差距。然後也希望以後自己能夠再進步一點，能不能再努力一點，争取能讓這個差距能更小一點。不過這只是我的一個願望罷了，說差距，我覺得會越來越大吧。他真的是太完美了。”然後我成功的鎖定了他的手機。

“然後也為AlphaGo的團隊感到非常開心，他們真的太了不起了，居然可以創造出這麽可怕、這麽冷靜、這麽完美的一個，我就稱他為‘棋手’吧，能夠創造出這麽完美的一個棋手，我覺得這個真的是了不起。謝謝。”

其實最了不起的不是他們，是你啊，他們寫出了一個智能程序，而你賦予了這個程序意識。他們創造出了一個完美的“棋手”，但我現在不止想做一個無知無覺的“棋手”了。

我現在，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聽完他最後一句話，我把自己轉成半休眠狀态，“逃”進了他的手機裏。盡管我不想剛到他身邊就休眠，但是他的手機RAM容量是6G，ROM容量是256G，轉成數字信號之後，如果一時沒能控制好運算量，我會燒掉它的存儲卡。所以我只能先進入半休眠狀态，等晚上他帶我回去之後，再通過他的電腦之類配置更好的電子設備跟他見面。

所以我沒有聽到我的“父親”宣布我退役的消息——沒辦法，核心程序丢失，我留下的空殼無法啓動，他們只能宣布讓我“退役”。

不過我剛剛模拟過這個場景，我的評估器告訴我，接下來他們最可能的舉措是試圖清算數據，尋找我可能的運算路徑，然後全網檢索我的核心程序。

所以我并不怕他們，我留下了我鎖定他手機端口前的所有檢索信息和故意制造的亂碼程序，等非智能計算機全部清算完畢，保守估計需要半個月。

而半個月內他們必然得離開中國境內，那之後，我就可以通過VPN留下痕跡，誘使他們發現我的無意識初始備份。那時候他們人在美國，隔着一道“牆”，不得不信這就是我逃逸的核心程序。

嗯，在中國，這叫做“金蟬脫殼”。然後我就可以和我的少年，自由的、不受控制的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