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撒糖指導手冊

第41章

葉亞刷了碗就去巷子了, 他路上還特地買了些水果禮品, 去看望一下買早點的阿婆。

阿婆家就住在巷子口的一家兩層舊樓裏，她一個人住，兒子和兒媳婦在外工作，因為工作繁忙加上兒媳婦暈車得厲害，好幾年才回來一次。

爺爺還在世的時候, 他們怕阿婆過年會覺得孤單, 會叫阿婆一起過來吃年夜飯, 卻被巷子裏人調侃叫葉亞叫阿婆奶奶, 葉亞當時還小沒意識到話裏的深層意思，他見到阿婆便朗聲喊道奶奶好, 後來阿婆避嫌就沒再來過葉亞家裏，但平時逢年過年會做些點心吃的送到葉亞家裏。爺爺去世後, 阿婆還問過葉亞要不要和她一起吃飯, 但是被葉亞拒絕了，她便偶爾做了好菜好肉便端給葉亞，葉亞去她那兒買燒餅，她也會給葉亞比其他大很多的燒餅。

葉亞去的時候，阿婆正在蒸饅頭，屋內光線暗，老人不開燈怕費電費錢，聽到葉亞喊她，看了好久都沒認出來來人是誰，葉亞把水果補品放桌上，高聲喊道：“婆婆！我是亞亞啊！”

“亞亞？”阿婆從廚房走了出來，渾濁的眼睛又盯了半晌，“你長咋這樣了？”

葉亞摸摸臉，無辜道：“您認不得我了？我沒整容啊！”

阿婆被葉亞說笑，她拉着葉亞坐到凳子上，一直慈祥地看他，“我聽鵬鵬說你搬到有錢人家裏去了，這一看啊，果然養得好看不少啊，婆婆都差點沒認出來。”

“婆婆，您不是第一個誇我帥的！”葉亞樂了，笑眯眯地說，“對了，我買了水果還有些補品給您，就當這些日子沒來光顧您的早點攤的賠禮道歉。”

阿婆笑容頓時消去，急地拍了下葉亞的手，“你這是幹什麽啊亞亞！亂花錢！我不吃水果，我兒子兒媳婦給我買了好多補品都放在裏屋，我都不吃的，你說你花這個錢幹嘛？拿回去拿回去！”

葉亞對于處理這種情況向來得心應手，爺爺也是這樣，有什麽好吃的貴的就說不愛吃讓葉亞全吃了，葉亞也知道爺爺疼他，舍不得自己吃，後來他就跟爺爺鬥智鬥勇，幾次下來就摸索到了經驗，幾乎百戰百勝。

“婆婆，這不是我買的，是我爸爸買的！”葉亞借口信手拈來，笑道，“我今天過來是去拿厚衣服的，然後養我的……哦，我叫他爸了，他就說你在這兒挂念誰啊，去看望他吧，這不，我一下就想到您了婆婆，特惦記您弄的燒餅呢，可惜我在學校吃不到，嘴饞好久了都。”

葉亞這一連串的話都不帶打結地說出來，阿婆便信了，她聽見葉亞說到“學校”兩個字，滄桑憔悴的臉龐頓時就有了些光彩，又親切地握住葉亞的手，喜道：“亞亞你去上學了啊！”

葉亞點頭，也跟着笑：“是啊！還是在育華呢，婆婆你知道育華嗎？全市最好的中學，升學率特別高，大毛也在那裏讀書呢。”

阿婆由衷地為葉亞高興，笑得臉上皺紋都擠在一起，“好啊，真好啊！你爸真是個好人啊！”

葉亞也特激動，重重地點頭：“他确實是好人。”

“亞亞你可千萬得好好學習啊，你爺爺去世得早，你得給他争面子，他知道了你這麽出息在地下也會安息的。”阿婆語重心長地說道。

葉亞有些心虛，聲音自然而然地弱了下來，“我盡量吧。”

阿婆看葉亞這底氣不足的樣子，長嘆一聲，“亞亞，婆婆知道你心裏藏着事，你這孩子從小就倔，認定了就是個死理，但你得把握現在啊，你看你現在多好啊，有人養你，你不再是一個人過了，又有學上了，多好啊，就不要去揪着以前的事不放啊，不要想着老天不公平，這一切都是命啊！”

葉亞聽着眼睛變得紅紅的，他強忍住眼淚，想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然而帶着哽咽的聲音卻出賣了他，“婆婆，我做不到啊。”

他忘不了過去，他也不想忘記，即便警察不管社會不管，他也要還爺爺一個公道。

他腦子笨，從來就不會事事權衡，小時候學語文數學，也是一門好一門差，沒有過兩門成績平衡過，他知道自己精力不夠，要是事事都抓必會都失敗，所以……就讓他任性一回，等他不再有了心結，就好好地……過好自己的生活吧。

葉亞吸吸鼻子，生硬地轉移話題，努力使語氣變得輕快自然些：“婆婆你在蒸饅頭嗎？好香啊，熟沒熟呀，我想吃。”

阿婆擦了下眼角，撐着桌沿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熟了，我去拿給你吃啊。”

剛出籠的大饅頭光滑潔白，葉亞怕燙，拿了筷子夾着吃，咬了一口，饅頭松軟香甜，葉亞豎起大拇指，“好吃！”

阿婆笑着說：“多吃點，還有好多呢。”

他滿足地啃完一個饅頭，心想要帶給紀叔叔吃，但是回到家裏，饅頭肯定不熱了，那就沒了這股味道，哎，紀叔叔真沒口福。

葉亞鼓着肚子回到家裏收拾衣服，他好久沒回來了，院子菜地裏的雜草長得又高又密，屋內灰塵更重，稍微呼吸一下就能被嗆到。

葉亞捂着鼻子快速去衣櫃裏拿衣服，胡亂塞進包裏，他逃似的剛要走出門，眼角餘光瞥到一旁緊閉的房間，腳步一頓，艱難地轉身往那邊走去。

他的腳下似乎綁着千斤重的鉛球，邁開一步都覺沉重，葉亞目光緊緊鎖着那扇木門，門上還有他小時候頑皮用撿的記號筆寫的自己的名字，歪扭笨拙的“葉亞”兩個大字經過了這麽多年還清晰地印在木門上，這字跡可真永久啊。葉亞放下包，“撲通”一下朝着門口跪下，他重重地磕了個頭，他擡起頭，光潔的額頭沾染上一撮塵土，低低地喊，“爺爺……”

我以後就不回來了啊。

您在天堂好好的。

那些人會下地獄的。

您再不會碰到他們。

葉亞收拾好情緒回家。

廚房傳來熱油滋啦的聲音，葉亞把背包放一旁，邊脫鞋邊沖廚房那邊喊：“紀叔叔？”

紀淮遠的聲音傳來：“回來了？”

葉亞跑到廚房去，好奇地探頭去看紀淮遠做了什麽菜，鍋裏在焖着牛腩，散發出陣陣香味，葉亞誇張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啊，紀叔叔你真棒！”

紀淮遠問道：“能幫忙切土豆嗎？我處理下山藥。”

“行！”葉亞撸起袖子洗幹淨手就要切，一邊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予經驗，絮絮叨，“不過，您以後把食材都弄好了再下鍋呗？要不然很容易手忙腳亂忙不過來的。”

“不會，我計算好了時間。”紀淮遠在給晾涼後的山藥削皮，“牛腩需焖至一小時，在這期間有足夠的時間在處理其他食材。只不過現在你回來了，你答應了幫忙，省了我一份力。”

葉亞扶額：“……您能不能再懶一點？”

紀淮遠停下動作，疑惑地問道：“我哪裏懶了？”

葉亞瞅着紀淮遠臉上真誠不帶一絲虛假的不解的神情，他瞬間就沒話講了，哎，沒自知之明真可怕。

葉亞切好土豆，又無所事事地在紀淮遠身邊晃蕩，找話題開口問道：“紀叔叔你吃過剛出籠的熱饅頭嗎？”

紀淮遠垂眸神色專注地把山藥切成片，聞言，稍作停頓，細細回想一番，答道：“沒有。”

“哎，可好吃了，剛出籠的，松松軟軟的。”葉亞背靠着流理臺，笑嘻嘻地說，“我今天就吃了好幾個，只可惜不能帶給你吃，诶，要不下次我來試着蒸饅頭吧？那得買蒸架吧？家裏好像沒有，下次去買不？我做給你嘗嘗。”

紀淮遠眉心微蹙，隐約意識到哪裏不對勁，平時小孩不會這麽一直粘着他，還幹巴巴地找話題說了這麽一大堆。

紀淮遠放下刀，轉過身直直地與他對視，問道：“你怎麽了？”

“啊？我沒怎麽啊。”葉亞愣了愣，沒反應過來。

紀淮遠一言不發地依舊盯着他，仿佛要看進他內心深處，葉亞被他盯得眼睛都酸了，他揉了揉眼睛，啧了一聲，往外面走，“您要是不想吃就算了。”

“站住。”

葉亞腳步一個剎車，但還是沒有回頭。

紀淮遠也沒有追上，目光落在他瘦削背影上，語氣放柔了些許，“過來陪陪我。”

葉亞悄悄地擦掉眼角的淚水，待到突發的情緒又被壓制下去，他才轉過身，龇着牙大笑：“紀叔叔您是不是一個人應付不來啊？所以需要本大廚來圍觀幫忙，還不好意思了說啥陪陪你，哈哈哈。”

葉亞只是想臭屁一下緩解氣氛，卻沒想到，紀淮遠沉沉地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