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瞿嘉從年前就開始推進葉開的十八歲生日宴。準備工作曠日持久, 光會場布置方案就斃了百十個版本。年前, 香槟色燙金請柬就已派專人送到了寧、平二市上層圈子以及港澳、大陸其他往來密切的商業合作夥伴手中。
寧市最大最豪華的歐式尖頂城堡麗寧公館是時代遺留的産物, 現在成為了上流社會派對的寵兒。前庭的草坪養護得比有錢人家的羊毛地毯還光鮮潔淨, 大得可以跑馬。三重羅馬風雕塑音樂噴泉一重比一重壯麗, 青磚鋪就兩米寬的步道上, 瞿嘉派人做了綿延的花徑, 兩側樂隊弦樂悠揚,穿過這些, 才是別墅的厚重雕花正門。身着晚禮服的侍應生為賓客推開大門, 五光十色的華麗如同煙花在眼前綻放。
生日派對從中午持續到了深夜。主宴席必須是在中午吃的, 安排在了瑞吉,這之後才轉移到了麗寧公館。為了方便賓客恣意盡興,那天的寧市出現了許多人記憶中有史以來最龐大的A8車隊,寧市和平市車行的所有A8彙成長達幾公裏的車流, 而這只不過是瞿嘉安排的接待用車。
為了這場成人禮, 瞿嘉不計代價。
所有玫瑰全部從肯尼亞空運, 這些嬌嫩華貴的花把最美的姿态盛放在了當天,第二天便盡數枯敗凋零。三個最頂級的花藝團隊共出動了兩百多名花藝師從前天深夜開始忙活,才完成了主宴會廳的花海布置。白荔枝的甜美、珍珠雪山的高雅、海洋之歌的神秘、menta的華麗,共同交織成一場讓人如同置身雲端的夢境。
葉家是最低調的,他們的私生活作風中看不到任何奢靡的痕跡,幾乎是上層圈子“節制”的代名詞,但瞿嘉有意用這今生有且僅有一次的極盡奢華,來驕傲宣布葉開的成年。
陳又涵推開化妝室的門, 葉開閉着眼,化妝室正在為他輕掃眼影。等睜開眼時,他從鏡子裏看到陳又涵。
他的着裝是從來不出錯的,今天這樣的場合選了最經典的無尾黑禮服,黑色真絲領帶,胸口只以一塊淡藍色星雲紋的口袋巾做點綴。葉開從鏡子中與他靜靜對望數秒,不知想到了什麽,倉促地垂眸。化妝師輕托他的下巴:“小開,不要低頭,看前方。”
陳又涵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兩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裏,視線漫不經心地鎖住了鏡子中葉開的臉。
就是不放過他。
葉開漸漸、漸漸地面頰發燙。
化妝師麥琪是葉家重大活動的禦用合作夥伴,已經很熟了。她打趣道:“怎麽回事,我剛才打過腮紅了嗎?”
陳又涵這才輕輕吹了聲口哨,慵懶地說:“靓仔,十八歲快樂。”
葉開長長的羽睫又不自覺地垂下,清冷的聲音回答:“……謝謝又涵哥哥。”
麥琪一邊給他鼻側掃了點陰影,一邊笑着說:“小開好乖呀,這麽乖可是會被很多姐姐喜歡的。”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陳又涵立刻就笑了,被葉開瞪了一眼。麥琪順着看向陳又涵,打趣道:“陳哥哥今天也很帥,該不是看上哪家千金小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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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又涵風度翩翩地胡謅:“看上了,千金不千金不知道,但肯定是今天最漂亮的。”
葉瑾這時候推開更衣室的門出來。她穿了一件酒紅色亮片吊帶半身連衣裙,肩平腰細腿長,打了高光的身體在燈光下散發出高級的光澤感,一頭精心打理的卷發慵懶地披散。她一擡臂,反手捋了把長發,笑着說:“我說今天心砰砰直跳,原來是你看上了我。”
陳又涵無語,擡腿就想走,話裏有話似地啧了一聲,“人一多就擠得慌,我先出去轉——”
“——站住。”葉瑾慢悠悠叫住他,嘴裏咬開一個發卡,一手挽住如雲般的黑發,吩咐道:“勞駕,幫我固定一下頭發。”
陳又涵靜了一秒,懷着上墳的心情走向她,懶洋洋地伸出一只手,不甚溫柔地托住了那把長發。
葉瑾在後面別上一個U形夾,從鏡子裏與陳又涵對視,語氣帶點嗔怪:“什麽表情,敢情我今天不是最漂亮的啊?”
陳又涵沒心思跟她打情罵俏,半真半假地敷衍:“風華絕代,就是比小開差了那麽點。”
葉瑾這時候瞥了眼葉開。麥琪在給他做造型,他靜默着一聲未吭。男士的妝容不過是為了在水晶吊燈下顯得不那麽蒼白,多錦上添花的作用是沒有的,更不要說鬼斧神工改頭換面了。他就是天生如此,冰峰一樣冷冽,玫瑰一樣嬌嫩,像月光下的一朵花,又疏離又乖巧。
葉瑾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睨陳又涵:“警告你啊,別帶壞我們小開。”
說罷,低頭在頸後扣住昂貴的鑽石項鏈。陳又涵耐心告罄,放下頭發後退一步,冷淡而不客氣地說:“有你什麽事兒。”
門開了又合,眨眼間的事情。葉瑾莫名其妙:“我說錯什麽了?”
葉開沒回答這個問題,笑了一聲,說:“他生氣了。”冷感的少年音,帶着無法言說的一點小愉悅。
葉瑾一把拽下項鏈,氣炸了,咬牙切齒又像撒嬌:“混蛋。”
主會場像一片浩瀚星河,雲頂是由水晶打造的多層次星座折線,主背景如同山河起伏,又像是海浪綿延,有一種水般的流動感。霧霾藍的繡球、絡新婦、寒丁子和大花蕙蘭隐藏着冷凝的煙霧,銀扇草折射着如同貝母般的珠光,真絲紗幔上光影流轉,水晶燈倒懸,沒有通明,只用星羅棋布的氛圍燈為它照射出冷冽的光感。
整個會場就像是冬天盡頭的星空。待凜冬散盡,繁星升起,星河長明,鮮花永盛,遠闊的山河和人間的煙火都在星夜下為你奔湧。
中庭高近十米,暧昧如銀河的燈光下,衣香鬓影,香槟酒倒映着珠寶的華貴光芒,喧嚣的人聲漂浮在樂隊的管弦伴奏聲中。陳又涵從侍應生托盤裏取下一杯威士忌,擡眸,定住,看到葉開不知何時出現在旋轉樓梯上。
他這一眼如同漣漪,穿着禮服的少女們都擡起了頭。透明純淨的香槟杯中,淡金色的液體冒着細小的氣泡。
陳又涵勾了勾唇角,對葉開微微舉起酒杯示意。
不知是誰帶頭鼓掌,掌聲如潮水般湧向他,有人抿着手指吹口哨,接着便是起哄,葉開還未走到舞臺,便忍不住微低頭笑了一聲,是舉重若輕的,像有一顆氣泡輕盈地被戳破。瞿嘉往上迎了兩步,當着衆人的面抱住了葉開,親了親他的臉頰:“寶寶生日快樂。”她哽咽地說,攬着葉開的背與他一起走完這最後幾步。
被鮮花簇擁的LED屏幕上開始放葉開的成長記錄,什麽視頻照片一股腦兒,好在他小時粉雕玉琢地可愛,長大蘭枝玉樹般清貴,讓人看了近十五分鐘也不覺得困倦。看到他小時候跟柯基賽跑,衆人都笑翻了,紛紛問是誰這麽壞錄了這一段。始作俑者還能有誰?陳又涵站在外圍把自己存在感降到了零。
照例是要有一段演講的,他認真而克制,語氣淡淡的,偶爾自黑活躍氛圍,是非常成熟的公衆演講風度,所有都恰到好處。瞿嘉的高調讓他無奈,他有意收斂,卻不知道這樣的疏離感才是最致命的特質。陳又涵看到幾個妙齡少女悄悄咬耳朵,你擰我一下我拍你一下,不知道聊到了什麽,笑作一團。等葉開下臺,舞會已經預約到了第十五支舞後。
麗寧公館的燈火通明到了後半夜。
哪裏都是作樂嬉笑的人群,泳池、噴泉、草坪,擺着精致甜點的長桌旁,花枝掩映的露臺花園。厚重的提花羊毛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走廊的燈光明亮華美,連綿的薄荷色纏枝花牆紙從一樓蜿蜒到四樓,四十多間房間,葉開陸續打開,有叔伯在裏面品雪茄,他說一聲“抱歉”,有情侶在沙發上纏綿,他閉上眼說“對不起”,有小朋友在一起打手游,他像個大哥哥一樣哄着讓他們“乖”。
喝了一點酒的腳步踉跄,撞到邊櫃,差點摔碎一整套明頓瓷器,他一邊笑一邊手忙腳亂地扶住,走廊鑲嵌的雕花巴洛克橢圓鏡子照出他被汗水打濕卻仍然飛揚起的黑發。
手擰住鎏金門把手,門被一陣風似地推開,他呼吸微喘,擡眸的瞬間看到陳又涵斜坐在窗臺上抽煙。
心定下來。
這是第四十二間房。
陳又涵回眸,漫不經心的一眼,襯着窗外濃重如墨的深藍夜空。
樓下泳池邊的喧嘩聲像漂浮在光柱裏的灰塵,都變得模糊而不足輕重了。葉開抿着唇小小地吸了一口氣,啪嗒,門被扣上,他反握着把手,背緊繃着,而後松弛下來,倚着門,雙手垂下,看着陳又涵笑。
指間的煙靜靜燃燒,屋子裏有一種藍風鈴和尼古丁混雜的微妙香味,陳又涵一步步走向他。
靠得好近了,葉開一腿屈膝,微微仰起頭,看陳又涵擡手扣住他的下巴。
“二百一十九天,還想姐姐嗎?”陳又涵居高臨下,喝過酒的嗓音低啞。
葉開微阖眼睛,視線從陳又涵的眼睛落在他的嘴唇上。
“不想了。”他聽到自己的回答。
“那喜歡上我了嗎?”
陳又涵輕聲問,俯身湊近,微微側過臉。幾乎就要親上。
眼神那麽淡漠,游刃有餘的輕慢,志在必得的迫人。
葉開擡手勾住他,手指穿入他黑色的發間。
“又涵哥哥……”
他嘆息般地叫他,四個字,四個字都帶着心動和顫抖。
“……一千分,我最喜歡你。”
唇被封住,是陳又涵吻住了他。
強勢地,不容拒絕地,溫柔地,深情地。
葉開一瞬間睜大眼,背緊緊貼住門,心好像在耳畔發出一聲“噗通!”,而後順從地閉上眼睛,渾身都軟了下來,兩只手都圈住陳又涵的脖頸。
長長的煙灰掉落地毯,在上面燙出一個焦紅的印記。
陳又涵單手攬住葉開的腰,手掌用力地托住他的後背。略微汗濕的襯衫被捂出褶皺,是他五指的形狀,是他幹的好事。
葉開喘得無法呼吸,一顆心鼓噪地好像要跳出來。唇分時,漆黑如星夜的眼睛裏都是迷茫,唇瓣微微有點腫。
陳又涵吻了他。
陳又涵吻了他。
他不知道懷揣着這無望的暗戀度過了多少個日夜,就好像一個瘋子少年赤腳跑過山川,跑過河流,跑過風,跑過原野,只是捂着一個破爛的秘密瘋狂地跑着,天地沒有盡頭,他的秘密也不會開花結果。
但陳又涵吻了他。
葉開用手背掃過右臉頰,濕潤的。
陳又涵也用指腹輕柔地掃過,溫柔地取笑他:“你怎麽這麽愛哭啊。”
他徹底撲進陳又涵的懷裏,踮着腳尖,又用力又絕望,把他抱得後退一步。早已燃盡的煙蒂被倉促丢下,陳又涵輕吻他的發頂,擡手關掉主燈。
華麗的房間裏只剩下一盞落地臺燈的暖黃光暈,他輕松抱起葉開把人放在書桌上,桌上的擺件和書七零八落。他扶着他的腰,明知故問:“喜歡我這麽丢臉嗎,哭什麽。”
葉開眼尾紅紅的,他也不是哭,只是容易流眼淚。
“丢臉死了。”他輕聲說。
陳又涵忍不住笑:“我這麽差勁啊,委屈你喜歡我了。”
哄也不好好哄,又湊上去親,手掌扣着葉開的腦袋,小臂手肘貼着後背,那麽用力,幾乎箍得人疼。
這次吻得沒那麽強勢了,很溫柔,很純情,吮着他的唇瓣。
葉開的臉卻更紅。
半開的窗戶吹入夜風,有一絲涼意。他開始發抖,雙臂抱着陳又涵勁瘦寬闊的肩背,胸膛貼着,不要命地汲取溫度。
分開時不敢直視,濃黑的羽睫低垂。陳又涵抱住他,手一下一下順着他的背:“怎麽辦啊,沒談過戀愛就給我騙到一個這麽好的。”
葉開沒話說,還是覺得不真實。
陳又涵又說:“快一年沒接過吻了,好緊張。”
耳畔的心跳快得不對勁,不知道到底是誰的。
“……沒有很差吧?”他貼着葉開的耳朵認真問,嗓音低啞。
什麽話!葉開驚慌失措地推開他,不知道他是在說人還是吻技。
躲,這麽屁大點屋子有哪裏可以躲?被人逼到窗邊,月白色的紗幔飄得好好兒的,被兩人弄亂,胡鬧般地纏作一團。人影裹在透明的月光裏,只留下親密的剪影,一個眉骨深邃,一個曲線精致,鼻子貼着鼻子,嘴唇挨着嘴唇。分開了,一個氣喘籲籲,一個游刃有餘,再親,怎麽是氣喘籲籲的主動親那游刃有餘的?月光也看不懂。
泳池有落水聲,都玩得瘋了,大提琴低沉,小提琴激昂,手風琴搖出深夜裏蘇格蘭草原般的悠揚。葉開在這音樂的喧鬧中問:“表白的不是你嗎,怎麽讓我找得這麽辛苦。”
陳又涵說:“原本打算抽完這根煙就去找你。”
“然後呢?”
“按着親。”
葉開額頭貼着他胸口就是不擡頭,悶出一句:“騙子。”又說,“又涵哥哥,這是不是其實只是一場夢。”
“是夢的話,應該比現在更好。”
“我有段時間總夢到你。你捧着那束送給外婆的花,紫色的,絡新婦,伊迪絲、柔絲,你遞給我,然後側過臉親我。你總是黃昏來,黃昏沒結束你就又走了。你來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說話。”
陳又涵驀然覺得心口疼,吻着他的發絲:“夢裏的我不好,你別夢到他了。”
“所以是不是我只是喝醉了,做了一個更好的夢。”
他朦胧地說着,耳邊轟然炸響。兩人齊齊往窗外看。金色的煙花綴滿整個天空,又如流星般滑落。尖叫聲此起彼伏,凜冬的深夜在灼熱的煙火中消散了。陳又涵擁着他,說:“小開,生日快樂,祝你的十八歲比你夢過的所有夢都更好。”
走廊傳來說話聲。
“剛看到他往樓上跑,一轉眼又不見——”
門被擰開,葉開從窗邊回頭:“姐姐。”
“你們兩個在這裏幹嗎?”葉瑾費解地看了看葉開,又看了看陳又涵。
陳又涵舉起一支沒來得及點燃的煙,輕描淡寫地笑:“教成年人一點成人的事情。”
葉瑾臉色微變:“不許抽煙,聽到嗎?”
葉開“哦”了一聲,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他畫蛇添足地說:“抽過了。”
陳又涵悶笑出聲。
“有事嗎?”葉開問。
“媽咪讓你下樓切蛋糕。”葉瑾過來牽起他的手,發現很涼,又貼他額頭,“別吹風了,手這麽冰。”
不由分說地将人拉走。
葉開回頭看了眼沒動靜的陳又涵,說:“又涵哥哥,來吃蛋糕吧,好嗎?”
陳又涵這才拎起西裝外套,慢悠悠地跟上。
他步調慵懶,西服被一手拎着搭在肩上,一手插着褲兜。不冷不熱的模樣,一看就不想社交,結果下個樓的功夫卻還是不斷遇到人請他待會兒換地方再喝一杯。
三層蛋糕極致精美,葉開象征性地切了一刀。他沒穿外套,領帶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襯衫解開兩顆扣子,袖子挽到手肘,切完蛋糕擡眸,與不知道哪家的千金視線對上,對方兀自紅了臉。他放下泛着銀色光澤的刀子,交給侍應生打理,自己下臺,在人群中找到陳又涵。
外面還在放煙花,杯口相碰的清脆聲,人群後半夜懶洋洋的交談聲被掩蓋住,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當衆拉住陳又涵的手說:“又涵哥哥,帶我去看生日禮物。”
說完便拉着陳又涵跑。跌跌撞撞地跑,穿過富麗堂皇的宴會廳,穿過長而擁擠的走廊,穿過盡頭的樓梯,撞到無數侍應生,撞到幾個不認識的同輩孩子,不知道為什麽笑起來,一口氣跑上二樓,折返到盡頭的房間,推開包着隔音材料的軟包門,是房主特意保留的名流太太小姐們的衣帽間。
一排又一排的華美衣裙,一件又一件的錦帽貂裘,成排的珠光高跟鞋,綴滿珠片的晚宴手包。葉開笑得喘不過氣,惡作劇般。他握着陳又涵的那只手掌心都是汗,與陳又涵對視一眼,空氣靜了一瞬,又踮腳吻到一起。
葉開捧着他的臉,胡鬧地吻,亂七八糟地吻,毫無章法地吻,腳步跌撞,誰失去平衡了,碰倒一排又一排的衣架,雙雙摔在鋪天蓋地的蓬松禮服裙中,像摔在柔軟的雲層裏。他抱着陳又涵,壓在他身上,又反被緊緊擁在懷裏。
他那麽喜歡陳又涵,笨拙地不知道用什麽方式宣洩。
這裏不會有人來,所有的打擾都消失了,夜漸漸地沉下,有人開車離開,轟鳴的引擎聲震顫夜空,有人就地住下,華美的卧室裏是五星酒店級的全新用品。走廊的聲音忽近忽遠,葉開的心忽上忽下,他挨着陳又涵坐着,頭枕着他肩,嘴裏別扭地抿着一支煙,不會抽,瞎學樣兒。抽一口取下,輕佻地噴陳又涵一臉煙,又湊他嘴角親一口。
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
酒精、尼古丁、瘋狂的喜歡浸透了他十八歲第一晚的靈魂。
陳又涵被折騰得不知道拿他怎麽辦才好,笑着問:“喂,你不是因為叛逆才喜歡我吧。”
“是的話怎麽辦。”葉開笑。
陳又涵說:“你高興就好。”
葉開把煙遞到他嘴邊,陳又涵抽一口,自己抽一口,潮濕的煙嘴,越來越短的煙管,不知道是大衛杜夫還是陳又涵的香水味混雜在一起。白色的絲狀煙霧在空中糾纏又散開。一支抽完他又去吻陳又涵,跨坐在他腿上,手圈着脖頸。陳又涵摟着他的腰,箍着他的背。
親兩口又停下,兩人前額貼着,葉開問:“我禮物呢?”
這什麽場合?美麗但陳舊的衣服,安靜但悶熱的空氣,時針指向淩晨十二點,兩人一身汗——什麽豪門纨绔,襯衫都糟爛得不像樣。陳又涵從褲兜裏摸出一個小盒子,藏藍色天鵝絨的珠寶盒。
葉開瞪大眼睛,笑道:“你不是吧,剛喜歡就求婚啊。”
陳又涵在他腰側擰了一把:“夢做得越來越好。”
啪地打開,黑色天鵝絨上綴着一顆方形藍寶石,火彩極亮,沒有任何鑽石鑲嵌。
普通藍寶石沒什麽好送的,但凡拿得出手,都是帶着高貴的出身和歷史的。
葉開屏住呼吸,稍稍離開一點,注視着陳又涵的眼睛:“你認真的?”
七位數,開頭數字超過五,陳又涵纨绔的語調:“收着玩兒。”
葉開收下,握在掌心:“又涵哥哥,你這麽談戀愛傾家蕩産啊。”
陳又涵說:“要不這麽多年也就敢談這麽一次。”
葉開笑出聲:“你是不是早就喜歡我了?”
“二百一十九天,不是數給你了嗎?”
“我怎麽覺得不止呢?”
“得寸進尺了啊。”
葉開又去親他,不是深吻,但很缱绻。
空氣很安靜。
聽得到呼吸的聲音。
和接吻的聲音。
手機震動,葉開接起:“媽媽,”他鎮定地說,“我和又涵哥哥一起。很開心,謝謝媽媽,早點休息。”
挂斷關機。
陳又涵靠牆仰起脖子,一手搭着額頭,低笑了一聲說:“瞿嘉會殺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