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葉開整個期末季都沒有回家,一進門就被葉瑾撲了個滿懷。
葉瑾環着他脖子,整個人都趴在他背上:“哎喲喂,不虧是高中生了哈,瞧這個子長得!”
他們家工齡最年長的賈阿姨在旁邊笑着點頭:“小少爺比例好,等再過兩年肯定更高更好看!”
葉瑾捏了捏她弟弟的耳垂:“陳又涵送你回來的?怎麽不請他進來坐坐?”
葉開心想那也得我請得動才行啊,把他姐從背上撇下:“忙着跟小年輕談戀愛呢,哪有空來串門。”
葉瑾一愣:“啊?他又換了一個?”
葉開估計他姐還停留在不知道哪年的老黃歷,有心逗她:“你還以為他跟那誰在一起呢?”
“對啊,上次飯店裏碰到的嗎,那個,就那個高高瘦瘦看着很漂亮的那個,對!帶耳釘的!”
葉開笑了一下,接過賈阿姨遞來的熱毛巾擦手:“那都是前前前任了,現在這個是我校友。”
葉瑾茫然:“校友?那不是未成年嗎?”
“剛滿十八。”葉開眨眨眼睛:“在違法的邊緣反複試探。”
葉瑾一愣,哈哈大笑,笑完後有點失落:“他真是……”
過半天也沒“真是”個什麽出來,葉開也沒發現他姐的這點不對勁的小情緒。賈阿姨擔心他感冒,忙推他去洗澡,一來二去這話題便也中斷了。
葉開泡在浴缸裏,估摸着這會兒陳又涵應該已經接到小九了,會去幹嘛呢?他不太了解陳又涵談戀愛的路數,就知道他送禮物送得勤快。說起來,陳又涵以前并不是喜歡這種小年輕的。他……怎麽說呢,男的也行,女的也行,有時候身邊是身材高挑的貌美模特,有時候又變成玩機車的小酷哥,口味十分飄忽。不過大部分時候,陳又涵青睐那種冰山型的男生,美貌而高冷,需要人上趕着去捂,捂熱了……捂熱了就把人甩了。
葉開有時候覺得陳又涵受過情傷。
可又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以支撐他這一猜測。他好像只是單純的、天生的多情寡意。葉開舒出一口氣,整個人埋進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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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又涵到天翼校門口時已經挺晚了,學生大部分都已經回家,他一眼就看到了孤零零站在校衛崗亭檐下躲雨的小九。
小九看到他的車子眼睛明顯地一亮,書包抵着腦袋,一路小跑着沖進雨裏,沖到陳又涵車邊。他注意到副駕的那點水跡,但并沒有多問。
“等很久了吧。”陳又涵語氣很随意,只是随口一問。
小九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又迅速搖頭:“沒有。”
“寒假什麽打算?”陳又涵驅車前往市中心,邊與小九閑聊。
“畫畫,上課,明年考試啦。”
他這麽一說,陳又涵才真實地感受到他是一個高中生,還是個高三考生。他啧了一聲:“好好學習。”
小九一緊張,兩眼緊緊地盯着陳又涵,渾身都繃緊了:“又、又涵哥哥什麽意思?”
陳又涵瞥了他一眼,笑道:“怎麽了?你緊張什麽?”
小九松弛下來:“沒什麽……”
陳又涵帶他吃了飯又逛了街,最後才帶去酒店春宵一刻。小九好像沒有什麽購物欲和攀比欲,對那些大logo并不感興趣,什麽禮物都是陳又涵說了算,問他都說“好”。買了幾次後,小九主動起來,會說想要這個牌子那個牌子,款式、顏色都有了要求。後來陳又涵發現了,他要求的那些,都是之前陳又涵主動塞給他過的。
陳又涵發現了這一點,卻沒有說穿。
乖巧未必不好。最起碼他不用費心收拾那些爛攤子,不用絞盡腦汁哄人,也不必忍受各種無理取鬧和撒嬌任性——雖然在賞味期限內,一定程度的任性他是可以包容的,但,乖巧的總比鬧騰的好。就連助理都說他最近兩周神清氣爽精神佳,看着好相處了許多。
在床事上,小九也十分聰慧。他會琢磨着陳又涵的喜好和各種反應,不停地調整自己的各類表現和尺度。從最初的青澀乖巧到逐步的大膽主動,從逆來順受到偶爾提一點小要求,從悶着聲哼哼到紅着眼尾看人,他什麽都會,什麽都學。有時候他會表現出急切想要的樣子,有時候也玩點欲拒還迎的把戲,“不要”和“還要”都十分順口。
沒有男人可以拒絕這方面的契合。陳又涵既可以高高在上地誇他一句懂事,又不得不着迷在他的氛圍裏。
去皇天的次數都少了。
沒人鬥嘴的日子寂寞如雪,再看到陳又涵,喬楚忍不住損他:“這哪兒來的稀客啊?Kiki啊,外面看看太陽是不是打東邊落下了?”
陳又涵喜歡黃昏前後來,夜場來得少,每逢來必獵豔。因此算起來,他已經一個多月沒來換口味了。
陳又涵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被喬楚按住了,給他推薦了一款新品。按陳又涵對他的了解,這八成又是把自己當小白鼠。
“說真的,四舍五入這可得快倆月了,還是小九呢?”
陳又涵指尖夾着煙,抽了一口眯眼道:“關你屁事。”
喬楚啧啧啧了好幾聲,抱拳道:“牛逼,改天我得敬他一杯。”
“行了,人備考呢,離他遠點。”
“喲喲喲?”喬楚徹底震驚了,“不是,你別吓我,我們陳少這是在保護人?心疼人?”
陳又涵笑罵了一句:“去你的!”
Kiki在旁邊調酒,那是一款新的烈性雞尾酒,配方是喬老板給的,他越調越心驚膽戰。放上一片薄荷葉,他把那差不多只盛了個杯底的水晶杯推到陳又涵眼前:“陳少,請。”
陳又涵掀起眼皮不冷不熱地看了喬楚一眼:“你又打什麽鬼主意?”
“瞧你說的,我是那種人嗎?”喬楚一臉無辜:“這不是看您見多識廣,鑒賞大師,品酒專家,寧城威士忌小王子嗎,求您賞個臉不行?”
陳又涵将信将疑舉起酒杯,正要喝,被喬楚按住了:“我多嘴問一句啊。”
“……你說。”
“你沒讓他住你家吧?”
陳又涵沒理他,仿佛喬楚問了句廢話,一仰脖,一口悶了。
一股辛辣從胃裏一直頂到了嗓子眼,沖得他兩眼冒金星。陳又涵單手撐着腦袋,心裏覺得不太妙。
喬楚一絲一毫的反應都不想錯過。他緊盯着陳又涵,看陳又涵這模樣就知道這酒有用,招呼kiki道:“你看你看,暈了不是,下次再遇到砸場子的,直接上這招呼他!”
陳又涵眼見着喬楚的面容和聲音都越來越模糊,一邊比了個毫無威懾力的中指,一邊罵道“你大爺的”,一頭栽了過去。
喬楚問那最後一個問題是有道理的。他給隔壁喜來登客戶經理打了個電話開了個房,然後打電話給小九。小九剛下補習班,聽喬楚說陳又涵喝暈了,還以為自己表壞了。确定了現在才下午六點不到,他問:“又涵哥哥他沒事吧。”
媽耶,剛見面那期期艾艾的勁兒連喊個陳少都打哆嗦,這就親親熱熱叫上“又涵哥哥”了。牛逼!喬楚打從心裏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催道:“沒事,就是暈了,喜來登2025啊,我的人在那守着,你趕緊!”
Kiki手裏拿了塊雪白的毛巾擦酒杯,一邊問:“陳少真被小九拿下了?”
喬楚睨他一眼:“想什麽呢,門都沒進拿頭拿下?”
Kiki若有所思:“那我朋友還有機會咯?”
“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kiki悶頭走開,心想我要能被陳少看上我還在這賣什麽酒?
小九按響門鈴,門很快便開了,是個穿制服的年輕人,應該是喬楚店裏的員工。他那店裏十男九gay,剩下一個性別認知障礙。凡是有關陳又涵的花邊,寧城gay圈裏鮮有不知的,見是小九,他哼了一聲,白眼翻上了天,而後扭着屁股一臉“老娘天下無雙”地走了。
小九關上門,放下書包。他是直接從補習班下了課打車過來的,連家都沒來得及回。見陳又涵好好躺在床上,沒有什麽被“非禮”的跡象,心裏松了口氣。他哪裏知道剛那人一回到皇天便眉飛色舞:“摸遍了!哇塞那腿!那腰!那……”正好是營業前的閑聊時刻,底下人聳眉耷眼笑道:“那什麽啊?”所有人哄堂大笑,那人啐了一聲,一扭身,飛着眼睛道:“妹妹別羨慕!”
小九替陳又涵脫了衣服,用熱毛巾擦身,而後跟酒店訂了份醒酒套餐。他不知道喬楚這是劑猛藥,沒個一夜醒不過來。不過知道了也不妨礙他守着。他從書包裏掏出素描本,對着陳又涵練習速寫。
後半夜陳又涵開始咳嗽,小九又問酒店要溫度計,幸好不是發燒。他估摸着是有點感冒加燒嗓子,便打車找了三條街,找到了一家24小時的藥房,描述了下症狀,把那半吊子藥師推薦的藥都給買了。
陳又涵第二天是在頭痛欲裂中醒來的,醒來的一分鐘內,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昨晚發生了什麽事,自己這是在哪裏。一分鐘以後,他只手撐着床艱難坐起身,爆發出一聲怒罵——
“草!”
小九在洗手間吓得一激靈,滿臉泡沫地跑出來:“怎麽了?”
陳又涵又用見了鬼似的眼神看着小九,直到把他盯得毛骨悚然,這才一手撐着着額頭一邊吩咐:“怎麽是你?給我倒杯水。”
其實不用他吩咐,小九已經幫他把溫水準備好了。他快速沖幹淨泡沫,給陳又涵倒了水,一邊說:“我剛訂了早餐,等下就會送過來。”說罷又去洗手間,可能剛太急了臉沒怎麽洗幹淨。嘩啦啦的水聲中,小九的聲音柔柔軟軟的,頓了一頓他又說:“昨天晚上看你好像有點感冒,桌子上有藥,不喜歡藥片的話就泡沖劑。”
出來的時候發梢有點打濕了,但小九不是很在意,看陳又涵手裏又夾了根煙還沒點燃,快步過去一把将煙抽了出來:“感冒了就別抽了。”
陳又涵起床氣很大,這會兒被管得有點冒火:“膽子大了啊。”
小九一愣,低垂着眉眼小聲說:“沒有,就是你昨晚咳得很難受,有點心疼。”說罷把煙遞回給陳又涵,委委屈屈道:“那還給你。”
陳又涵接過煙,卻沒再動作。
小九換衣服,理頭發,邊說:“我等下還有補習班,就不陪你了,晚上再見好嗎?”
陳又涵沒說好。
他停下來,轉身偷偷看了眼陳又涵,把剛系上的襯衫扣子又一顆一顆解了,光着上身挪到他懷裏:“……那我不走了。”
陳又涵其實晚上不是很想見他,這會兒也不需要他陪。但小九怕是誤會了。
又或許沒誤會。
他什麽都明白。極致的乖巧是需要極致的聰慧去支撐的。
陳又涵推開他:“去上課吧。”
小九蹭着他,小心翼翼地親吻他略冒出青茬的下巴:“……那晚上陪你好嗎?”
陳又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加重了點語氣:“去上課。”
小九一愣,沒有再多話。陳又涵看他一本一本往書包裏收拾書和筆記,情緒低沉,到底沒忍心:“下了課給我打電話。”
小九出門前半扶着門,回頭很燦爛地很甜地叫了他一聲:“又涵哥哥!”道了聲晚上見,然後輕快地走了。
那聲又涵哥哥他招架不住,垂頭揉了揉眉心,把氣都撒到了喬楚身上,在心裏親切問候了他祖宗十八代。恰好葉瑾給他打電話,他救命似的接起來,在葉瑾開口前先問道:“葉開呢?”
葉瑾拿着手機一臉莫名,心想明明是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麽這麽好意思變被動為主動呢?
“……還睡着呢,怎麽?”
“沒怎麽。”心裏想幾點了還睡,一點沒有三好學生的自覺!頓了頓又道:“你找我?”
葉瑾好笑地嘆了口氣:“是啊,約你吃飯,怎麽樣,晚上有空嗎?”
“你約我?”
葉瑾臉燒了一下,解釋道:“神經病,我跟你吃飯次數還少了?”
陳又涵倒不是這個意思,他主要想确定葉開在不在。但聽葉瑾這意思,葉開不來。想也不想拒絕掉:“沒空,生病。”
“……”葉瑾對着盲音的電話一臉茫然,你生病你有排面?脾氣這麽沖!
上了二樓,葉瑾聽了會動靜,敲了敲門推進去,倚着牆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烙燒餅呢,一整個早上了就聽你翻來覆去。”
葉開應了一聲,從床上坐起來,一頭頭發亂糟糟的。他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姐:“困。”
“困?”葉瑾擡腕看了眼表:“你以前哪裏睡到這個時候?我看看,是不是病了?怎麽臉色這麽差?”回頭喊賈阿姨,讓她拿溫度計過來。
葉開揉了揉眼睛:“沒有吧。”
“我知道了。”葉瑾在他床邊坐下:“是不是光顧着談戀愛發微信,舍不得睡覺了?”
葉開臉色一變,不自然道:“別亂講,我哪有。”
“啧。”葉瑾搖搖頭,戲谑道:“行吧,好不容易休息日,一個兩個都生病,約個人都約不到。”
葉開敏銳地抓住了她話裏面的重點:“還有誰生病了?”
“陳又涵啊,還有誰。”葉瑾拿着溫度計甩了甩,“剛打電話約他吃飯,他說他病了。”
葉開“哦”了一聲。測過體溫,還好,沒燒。估計就是睡眠質量不好。葉瑾放下心,既然約不到男人,那就約小姐妹一起brunch好了。等葉瑾化完妝出門,汽車引擎聲遠了,葉開立刻跳下了床。
“賈阿姨,幫我從藥房裏拿點感冒藥!”
賈阿姨是管家,葉家人有什麽便吩咐她,她再讓人去做。聞言,她又戴上老花鏡确認了眼體溫計,是正常的。便問:“小少爺吃嗎?”
“不是。”葉開飛速套了件抓絨衛衣。
“那……是什麽病狀呀?”
這把葉開問愣了。他想了想:“不知道,你就有什麽給我拿什麽,到時候看。”
賈阿姨笑道:“藥可不能亂吃。”
“知道,放心。”葉開抓過一只稍大點的雙肩包:“放這裏面,我先吃飯,好了叫我。”
賈阿姨看他高高興興的樣子,也不像病了,哪有葉瑾說的那麽嚴重。便想,還是大小姐關心弟弟,這叫關心則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