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娘家
冷風吹過,這個時節不免也讓邵流海想到了一些往事。
和邵玉媛一樣,他對齊琅的第一印象亦是十分深刻。
一個十分有前途的少年,卻孤家寡人,得不到任何外界的助力。
他當時能看到的也僅止于此,哪裏能想到齊琅會有今日之成就。
噔噔噔——
聲音近了,包間門打開,小厮推開了門替齊琅讓出了位置,對方緩步走進來,玉冠束發,皂袍整潔無褶,卻隐見金色流紋。
縱使穿着低調,周身的氣場已然無法讓人忽視。
他已經不是昔日少年。
“世叔。”
“阿琅啊,世叔許久沒有見你了,沒曾想你愈發好了。”邵流海露出抹笑來,讓齊琅入座。
“世叔在京城的宅子可還滿意?”齊琅問他。
邵流海望着他,道:“京城裏再好的房子我也曾住過,不過是一個栖身之所而已。”
齊琅神情不變,“世叔客氣了。”
邵流海收回視線,道:“阿琅,這麽些年來,你覺得世叔待你如何?”
“世叔待我有知遇之恩,我一日都不敢相忘。”齊琅說道。
邵流海等了許久,只等來他這樣一句話,心中那口氣頓時不上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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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遇見了他,齊琅也許這輩子都只能呆在小地方默默無名,可如今一句不相忘就想一筆帶過?
“阿琅,我知道你如今翅膀硬了,瞧不起世叔了。”邵流海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世叔何出此言?”齊琅道,“若是有什麽安排不到之處,還請世叔吩咐?”
“我問你,你為何想要将玉媛送入宮去?”邵流海臉色陰沉。
“世叔交代了我,要與玉媛尋一門滿京最好的親事,只要送入宮去,以玉媛的容貌,必然會得聖上垂青。”齊琅說道。
“哼!”邵流海猛地将桌上杯子推開,摔在了地上,“你少要裝蒜,你分明是故意而為。”
齊琅垂眸掃過地面上的碎片,道:“若她不願,我便撤回這句話。”
面對齊琅這樣不冷不熱的态度,邵流海連個發洩的由頭的沒有,內心愈發郁結。
只他仍舊不得不壓制着怒意問道:“阿琅,我也不想再與你兜圈子,我只問你一句話,當初是我給你機會讓你坐上今天的位置,這些年來你我情同父子,我從未将你當做外人看待,如今我要将女兒托付給你,你到底娶還是不娶?”
齊琅聽了這話卻不為所動,只是拿起了杯子抿了口茶水。
“世叔确實沒有将我當做外人。”他說罷又頓了頓,道:“前些日子,世叔的子侄因為貪污被送入了刑部,恐怕他還不知道世叔來了京城,送去故鎮的求助信也是一場空。”
邵流海驚愕,“竟有此事,只是你早知道了為何不出手救他?”
齊琅唇角漸上揚,又道:“世叔的妻弟拿了世叔的錢以後開了一家米行,這段時日生意不佳,他竟搶了一戶農戶家中拿來兜售的米糧拒不付賬,逼得那送糧人夜裏吊死在米行門口,恐怕他是少不得牢獄之災了。”
若非是雙腿已殘,邵流海當即就已驚得站了起來。
“齊琅,你是什麽意思?”
對方不解決事情,卻将這些事情一一說與他聽?
“便是今日剛到了京城,世叔的長子在街上看到一個年輕的商戶之女,便強行将對方搶回了府上,如今那商戶已經上告了府衙。”齊琅說道。
邵流海霎時間勃然大怒,“你究竟想要如何?”
“世叔,并非我想要如何,而是他們想要如何?”齊琅由始至終,姿勢都不曾變過。
“齊琅,你難道要對這些族親見死不救?”邵流海怒道。
說單說每一條,邵流海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但這些事情都恰好同時發生,齊琅就連今日他們到了京城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了如指掌,內裏有多少人監視,邵流海越想便越發驚惶。
他早就猜到齊琅不會是一條聽話的家犬。
對方是一頭野心勃勃的狼,所以他才急于想要将女兒嫁給對方。
“世叔言重了,我亦不過是守着自己的本分,若是旁人陷害于他們,我必能襄助清白,若是咎由自取,我逆了規矩豈不是對不住自己的俸祿和聖人的恩寵。”齊琅說道。
“你……”邵流海怒極,連話也說不出口。
“世叔莫要上火,我明白世叔的意思,在自己可以行使權限的範圍之內,我自然不會見死不救,世叔的子侄在官位上多年都不曾有過功績,這官不當也罷,我保他須頭須尾回家去。
至于您的妻弟,賠了錢之後受個幾年牢獄之災亦無大憂。”齊琅一一說來,看見邵流海的臉色由白便紅,又由紅轉青。
“好你個齊琅,我回去便會讓子珏放了那個女子!”邵流海一掌拍在桌上,知道想讓齊琅娶自己女兒是無論都不可能的事情了。
“如此甚好,若是無旁的事情,我便先走一步。”齊琅說罷便要離開。
邵流海見他已走到門口,急急叫住對方。
“齊琅。”
“世叔還有什麽吩咐?”齊琅頓在門口并未回首。
邵流海道:“我的女兒不會入宮為妃的。”
“那便不入。”齊琅從善如流道。
“你想和我兩清可以,但我要你日後再為我辦一件事情,之後便如你所願,我們再無幹系。”邵流海艱澀道。
齊琅這時候才擡眸看向了他。
許久,齊琅應了一個“好”字。
包間內空蕩蕩。
邵流海癱在椅子上,掌心竟滿是冷汗。
齊琅竟逼迫他如斯地步……可見真是容他不得了。
府中表小姐遷走,采薇聽這消息就急吼吼過來告訴姜媞。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一會兒吧,不要沒到天黑又瞌睡。”姜媞對采薇道。
采薇頗不好意思,吐了吐舌便到外間守着去了。
碧思坐在姜媞身邊替姜媞理着針線,見姜媞将一個荷包做好。
“夫人這是做的什麽?”碧思忍不住問道。
姜媞從前在李府也總喜歡做荷包,年年都做,到了這裏還是改不了習慣。
她問這話時卻未注意姜媞的神情僵了幾分。
姜媞正要開口,碧思猛地想起什麽似的,道:“看我這記性,怕是要送給瑜哥的吧。”
姜媞籲了口氣,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過了這麽久,我想回去看看父親和瑜哥兒怎麽樣了。”姜媞說道。
“回去看看也沒甚,不如您去和齊……大人說一聲?”碧思是習慣了,險些将對方名姓喊出了口。
姜媞望着她又怔愣了片刻,自顧自點頭。
縱使李孝廣再重要,他也不能不讓她去看望自己的家人。
這事情倒也沒有多難辦。
到了碧思催促姜媞的時候,姜媞只将采薇叫過來,讓對方去和管家提一句。
片刻采薇便來回話。
“管家說您經歷了這麽些波折,回家看望看望也是好的,說是沒有問題的。”
這樣一來,反而減少了姜媞與齊琅的接觸。
隔日姜媞便收拾了東西坐着府裏安排好的車馬出了府去。
姜府前一日便早早收到了這信兒,留心的人倒也沒有太多。
一來姜媞到底沒什麽分量,還險些拖累了姜家,說親和還是疏離都是麻煩的存在。
姜媞回來姜府,接她的是個年老的媽媽。
“想您從前回來的時候,至少會有四個老媽子在垂花門候着,如今他們卻是變了。”碧思低聲感慨。
“你怎不想我未出門時的情境?”姜媞低聲對她說。
碧思想想頓時也釋然了。
人本來就是趨利避害的人,有權有勢的時候,她們畏懼之,墜落雲端的時候,她們避諱不及。
姜媞到了正院上房去請安,等人領她進去的時候,卻只看到了大夫人和幾個嫡庶姊妹。
過去她們就處得冷清,如今亦是沒什麽話,只是虛與委蛇幾句,便有些膩味。
“你突然要回來,家裏人也沒有來得及準備什麽。”大夫人對她說。
姜媞坐在幾旁,道:“這麽久才想起要回家來看看,倒是我的錯了。”
大夫人笑道:“怎麽有錯呢,從你嫁出去的那日起你便是人家的人了,要知道,為人妻者須侍奉公婆丈夫,忙得腳不沾地,若是為人妾者,那就是別人的奴婢,更不能随意說‘回來’二字。”
姜媞抿唇一笑,不置一詞。
屋裏的姑娘姊妹都很怕大夫人,各個也不敢吱聲,心裏卻對大夫人的話各懷評價。
姜媞只是出于禮儀來問安,待結束了茶水話,丫鬟便領着姜媞去父弟之處。
“怎麽越走越荒了,你可是走錯了,我記得咱們三房的院子不在這個方向?”碧思到底是從小就長在這裏的,立馬便反應過來了。
那丫鬟怯怯望了姜媞一眼,道:“然大爺娶了新婦,大夫人嫌他們院子小了,便叫三老爺遷去了西苑,原來那院子便打掃幹淨給了大爺和奶奶。”
碧思聽了這話下意識去看姜媞的表情。
姜媞臉色果然有些不大好了。
姜然是長房嫡子,大夫人疼愛他固然沒有錯,但怎能讓身為姜然長輩的姜承禀讓出院子。
最重要的是,她的父親竟然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