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抓住身下的褥子,厭惡着自己因恐懼變得脆弱膽小,一想到織田正朝他而來了,渾身就不受控制的發抖。
自從那次刑罰之後,他的內心便被信長所降服了。宗三意識到在信長面前,自己是多麽的無能而弱小,信長有無數的手段能将他的尊嚴輕易的折斷。
要馴服山林中的野鳥,在籠子外面蓋上黑布,三天之後,十只當中有七八只便會屈服。其餘的想要從籠門中掙脫,一旦逃脫出來,便用木棒敲斷翅膀上的骨頭,經歷這一次,鳥就不再敢擁有重歸藍天的野望了。
後來信長再邀請宗三彈琴喝酒,宗三就被迫學會曲意逢迎了,陪伴在信長身邊的宗三如同一件被炫耀着的戰利品。偶爾和信長獨處的時候,也會咬住下唇,擺出極不情願的臉色,信長便由他去了。把宗三帶在身邊,移駕到相好那處尋歡作樂的時候,就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
幾經信長的冷漠與溫柔,不管遇上怎樣的事态,即便是知道信長寵愛的對象之後總不乏男性,宗三也都能習慣下來。
一日信長在貴族的府上度夜,宗三便也跟随長谷部等近侍,在供仆人休息的房間中暫時住下了。環境雖說簡陋,但還算舒服。同長谷部的關系并不親密,躺下之後沒什麽話可講,便早早閉眼了。到了深夜,宗三因為燥熱突然醒了過來,揭開衣襟,黑色的尾蝶文身正灼燒着胸口的皮膚。身邊的長谷部還在熟睡着,因為白天的疲憊,夜裏毫無防備的睡顏相當甜蜜。宗三摸索着悄悄離開了房間,在庭院裏閑轉着。
夜裏的花散發出冷豔而濃郁的芳香,讓他有些出神了。空中的銀月仿佛燃燒的金屬一樣明亮。遠處還是燈火通明的,幽幽傳來三味線與淨琉璃交相演奏的聲音,池塘那邊的尋歡作樂似乎是要進行到天明了。宗三一個人欣賞着此般美景,內心的躁動也逐漸平靜下來。
濃綠的小徑盡頭突然傳來一陣葉子的顫動,可能是有人要打此處經過。宗三見自己頭發散亂,胡亂披着一件外衣的樣子實在邋遢,便趕緊藏到樹叢後面。只聽兩串跌跌撞撞的腳步聲朝這邊靠近,接着兩具交纏的肉體撞入他的眼簾。
是信長和一個年齡在十八九上下的男子,信長正捧住那男人的臉亂吻着,懷中的纖細身體,發出女子般嬌弱的一陣抖動。兩人下身更是緊緊貼着,信長将手由那人的浴衣下擺伸了進去,往上一撩,雪白的肌膚大敞出來,臀瓣都露了半個。
兩人耳語了片刻,那人好像是被湊在耳邊的胡子搔到了癢處,發出兩聲輕笑便離開了。
宗三伏在綠葉後面,吓得不敢出聲。
信長還沒離開,而是把下身湊向石子路外面,解開下面放起水來。水流澆在葉子上的聲音将方才的好心情全沖走了,留在此處實在尴尬不已,宗三放輕腳步,打算回到客舍裏去。
才走出兩步,信長便察覺到他的存在,提起袴快步跟了上去。
“是誰在那邊啊?”
宗三聽到信長的腳步聲朝他迅速迫近,也顧不上主從禮儀了,頭也不回地向前猛趕。想到可能要被當做供人亵玩的面首而牽制住,心生一股厭惡恐懼。連忙小跑起來一路回了房間,見到還在沉睡的長谷部,擠在他身邊躺下,惴惴跳動的心才安穩下來。
“宗三先生!宗三先生!”
宗三回頭,見一個小僧正興沖沖地朝他跑過來。小和尚先是雙手合十在他面前鞠了一躬,然後才急匆匆地朝他說:“寺廟的門口有一位女施主,說是要見你嘞!”
“女……施主?”
“她說,把這個給你看,你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小僧從灰袍中掏出一枚金色的發簪,遞給宗三。宗三一看,認出上面的花紋,知道原來是次郎來了,摸了摸小和尚的腦袋,就朝門口去了。
今天參拜的人不多,一眼就認出了靠門而立的次郎。
次郎正跟在門口掃地的小夜講話,宗三從遠處走來,模糊地看見男人蹲下身子,從随身帶的陶罐裏夾出什麽東西來,遞給小夜。
小夜竟毫無戒心,看了兩眼便塞進嘴裏。
“次郎先生,你又在給弟弟吃什麽了!”
“我與小夜兄弟還是頭一回打照面,何來“又”之說?”
宗三走進一看,小夜原來是在嚼一顆泡過酒的梅子,立馬皺起眉來:
“都跟你說了,寺裏的僧人是不喝酒的!”
“诶,我給忘了!這泡過酒的青梅也是帶着酒的呀!”
見次郎故作糊塗,宗三便不再責備了。只是過了一會兒,小夜果真頭重腳輕起來,笤帚扔在一邊,兩條細瘦的小腿開始打顫,頭上像是頂了西瓜,不停地甩着腦袋。
“宗三,我給你帶好東西來喽!”
次郎搓了搓手,将藏在身後的禮物給宗三變了出來。一是次郎去年釀制的梅子酒,今年到了時候可以開封品嘗了,只是酒勁堪憂。宗三一手托着小夜的屁股将他抱起來,遲疑了一陣,見次郎滿面誠意的,還是接了過來。在寺裏藏一罐烈酒,總覺得像是藏炸藥一般危險。
二是次郎的兄長——太郎太刀先生從淺草寺歸來帶回的紅豆人形燒,次郎說太郎對宗三也甚是想念,邀宗三有時間到神社中一聚。宗三再度謝過,能見到次郎太郎,內心自然是十分開心的。
“這裏的生活還好嗎?”
“很好啊,相當好呢。”
次郎撅起嘴唇,似乎不太相信的樣子。接着有點好奇地将視線轉至宗三身後,一個身形修長穿着寬大袈裟的年輕男子正走過來。
“诶?那人是誰啊?”
宗三回過頭去,見到是江雪,立馬挺直胸膛,将酒罐藏到身側。
“愚僧乃江雪左文字,是宗三的兄上。”
江雪見正跟宗三講話的人,正是那天跟宗三厮混在一起的奇怪藝伎,不知為何竟然找到寺裏來了。兩人剛才說話,宗三臉上還是十分開心的溫柔深情。小夜不知是怎麽了,宗三的肩頭昏迷不醒,實是詭異。
“哦呀,原來這就是宗三的哥哥大人啊。到時候可一定要一起來呀。”
“小夜?小夜是怎麽了。”
“這孩子從天亮就站在這裏,大概是中暑了。我一會兒就帶他去陰涼的地方。”
宗三看看不悅的江雪,又看看次郎,慢慢地說道。
“那這位是?”
“是我的朋友……”
江雪将次郎看了半天,突然覺得這張臉再哪處見過。
“這位……不是太郎太刀大人的弟弟嗎?”
“沒錯,正是我本人。前段時間,其實跟江雪殿下在兄長的神社中見過面的。”
“正是……只是次郎大人今日的打扮……恕我一時之間并沒有認出來……”
三人又閑聊了一陣,次郎頂住不正午的太陽,便啓程回去了。告別了次郎,宗三才跟江雪說起到神社中做客一事,岔開話題後,宗三連忙抱着小夜躲了起來。
小夜是黃昏時分才清醒過來的,頭疼的厲害。
睜眼便看到江雪兄長的臉,才發覺原來是枕在了江雪的膝畔上。
“江雪哥……?”
“你再不醒來,我就要請醫生了。”
小夜張嘴,舔了舔嘴唇,上面還有甜甜的味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識,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在一旁正臨摹經書的宗三聽了,可算舒了一口氣。喝了些綠豆水後,小夜的精神好了一些,被負責照顧小僧生活的長輩帶回屋去。
小夜見江雪與宗三兩位兄長共處一室,又看宗三似乎沒有要回自己住處的意思,有種朦胧的異樣感,眨了眨眼,趕緊跟上侍者的腳步。
天光昏暗,榻榻米上傳來一陣窸窣響聲,然後蠟燭亮了起來。
宗三坐到江雪身邊,發覺他的心思不在書卷上,就輕輕将書抽開,合上放在一邊。宗三的手随即被握住了。
“昨晚……是我說的什麽讓你生氣了吧……話不投緣……”
只是道歉了一句,想到再說可能又讓宗三為難,遂很尴尬的挑開了話題。
“再過幾天,去盂蘭節祭的時候,順道拜訪太刀氏的神社吧……”
“江雪……”
“等忙過這陣,我想找個機會好好同你說話。”
江雪有太多話想說,卻又無從說起。對宗三停不下想了解的念頭,每次觸及宗三的私事,都被間接婉轉的拒絕,久而久之江雪便只是觀察、不再過問了。
“好……今夜就先讓我服侍兄長入睡吧……”
宗三并不介意這話語中的暧昧。為江雪除去袈裟,換上貼身的浴衣,後在身旁躺下了。
在這隐蔽寂靜的佛寺裏,一切突然變得透徹清明起來。借着從窗框滲入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