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告白
直播事故發生後的第二個星期,于谟佳繼續在學校裏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鴕鳥。關于人們對節目的議論,減少也好,愈演愈烈也罷,她都盡量不去關注。只是自己小心翼翼藏了幾年的心事,忽然以這種戲劇性的方式公之于衆,還一傳十,十傳百,成了全校皆知的秘密,面子裏子都沒了,于谟佳着實悔得腸子都青了。
不過,相比起外面的流言蜚語,更令于谟佳難以面對的是霍正。雖然她也自欺欺人地期盼過那天他“正巧”不在學校裏,沒有聽到廣播;或者“正巧”錯過那些不絕于耳的八卦傳聞……可是當她試探性的在龔旭面前提起此事時,對方吞吞吐吐、顧左右而言他的表現還是令于谟佳徹底絕望。
完全是被人拉下水的無妄之災,霍正一定覺得很莫名其妙吧。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于谟佳這回可算是親自驗證了一把老古話。自感臉面丢盡,她現在能做的不多,只能盡量躲,上哪都貼着牆角走。她生怕遇到熟人,更怕遇到霍正。
然而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麽妙,她越是不想見他,霍正卻偏偏總是出現。
周二上午,在四教的語音室門口。
周二下午,在羽毛球館。
周四晚上,在醫務室——居然連這麽偏門的地方都能遇到,于谟佳想想也是醉了……
可憐于谟佳與老天爺幾番鬥智鬥勇,最後卻還是沒能逃過與霍正迎面遇見的尴尬。這一次,她避無可避,只好認栽。
周末的校園有點冷清,爸媽跟團出去旅游了,于谟佳就住在學校沒回去。上午她去了早教中心打工,回來的路上想好晚上要在寝室看電影,于是回到學校就早早去浴室洗好了澡。
這個點,又是周末,學校裏人少的可憐。F大校園裏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色,有一種別樣的靜谧之美。美景當前,又沒人打攪,于谟佳的心情難得舒暢,一路哼着小曲往寝室方向走。只是,這惬意只維持了短短的幾分鐘,就被迎面而來的熟悉身影打破了。
室外光線很好,霍正的辨識度又極高,他潇灑的單手扶着自行車把,筆筆直朝她走了過來。于谟佳遠遠看見了他,心髒便猛地漏跳了好幾拍。
完了完了完了……可于谟佳還來不及轉身,霍正就已經站在面前了。
“真巧。”霍正停下來,用他慣用的平直語調與她打招呼。
四下無人,于谟佳什麽救兵都搬不來,只好硬着頭皮應道:“是哦,真巧……”
霍正沒接話,于谟佳低着頭,不敢看他,心裏有點慌,不住的猜測:他是不是生氣了?無緣無故上了八卦版頭條,應該要生氣的吧……可她現在該說什麽?能說什麽?——是抱歉,還是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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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個問題于谟佳還沒想明白,她的視線就漸漸落到了自己幼稚的卡通睡褲和粉色塑料拖鞋上,結合自己那頭尚在滴水的亂發——啧啧,光是想想都覺得這畫面太美,她不敢看!
于谟佳強忍住撞牆的沖動,随口編了一個理由想立馬消失,誰知道霍正腳步一動,不動聲色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還有事嗎?”于谟佳戰戰兢兢地問。
對面的霍正目光銳利,隔了幾秒鐘忽然說道:“又不是什麽天大的事情,躲起來能解決問題?”
他的語氣很嚴肅,于谟佳楞了楞,但很快聯想到了那次直播事故。難道他真的要興師問罪?到底還是聽到了呀……于谟佳心裏犯起了嘀咕,雖說都是自己惹出來的禍,可心裏又有些委屈——能不能不要這麽直接?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她留啊。
于谟佳半晌不答話,霍正倒是又開口了:“遇到事情,要想辦法解決。而不是每次看到我就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哎哎哎……“誰每次看到你就……”于谟佳忍不住嘀咕道。
霍正只看見她嘴巴在動,卻什麽也沒聽見:“你說什麽?”
“沒什麽。”
“沒什麽是什麽?”
“沒什麽就是沒什麽。”
“剛剛你明明在說話。”
萬年冰山今天話這麽多,看來真是氣得不輕。于谟佳一手攬着面盆,一手緊攥着自己的睡褲繞啊繞。心想她也不想的啊,可嘴長在別人臉上,她除了躲,實在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我沒有啊……”好像犯錯挨訓的學生,于谟佳否認的很沒底氣。
“語音室、羽毛球館、醫務室,需要我再說下去嗎?”于谟佳不說還好,這一語雙關的回答令霍正的語調瞬間有了起伏。明明是她自己惹出來的禍,她倒好,每次見到他卻都像看見鬼一樣!
于谟佳呆呆站在那裏,緊張又委屈。可還沒等她想好下一句,霍正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人覺得做賊心虛,欲蓋彌彰。你下一步打算怎麽做?”
下一步?于谟佳有點懵。這種事情,還有什麽下一步?難道他還要她斟茶道歉?
“沒打算?”霍正好像從于谟佳臉上讀到了這三個字,“想解除誤會,就要積極一點,找個機會解釋一下吧。”
找個機會,解釋一下……?
霍正話說到這份上,于谟佳總算是聽懂了。說了半天,原來霍正不是來興師問罪,而是來替她想辦法,消除那次事件的影響!
可是……如果那不是誤會,而是她的心裏話,又該怎麽辦呢?
逃跑!
沒出息的于谟佳第一反應竟然還是逃。“那個,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了。給你造成了不好的影響的話,對不起!我……我……我真的還有事情,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于谟佳!”
她不想撒謊。
“于谟佳!!”
不能回頭。
霍正倚在自行車上,黑了一張臉,好看的眉頭皺得不像樣子:“于谟佳,你把我當什麽啊?”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在背後問道。
一個字一個字都回蕩在靜靜的F 大上空,然後精準地鑽進了于谟佳的耳朵。
停下,轉身。
于谟佳的視線重新回到霍正的身上,然後,剛剛那點逃跑的勇氣忽然消失了——因為他就站在那裏,格外專注地看着自己,看得她什麽主意都沒了……
你把我當什麽?
不過是一句簡單的話。可在于谟佳看來卻意味深長。
她把他當什麽?于谟佳心裏很清楚答案,可她卻沒法說。她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髒砰砰亂跳好像就要破膛而出。
霍正又問了一遍,薄薄的嘴唇有節奏的開合着。
于谟佳此刻除了緊張,還是緊張。理智已經逐漸離她遠去,腦袋一熱,她稀裏糊塗地給出了一個回答。
那是一個完全沒有經過大腦思考的答案。
而這個答案對于霍正的沖擊是顯而易見的,因為于谟佳很快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了端倪:焦急、疑惑、吃驚、氣憤、到最後深深的無可奈何……
他默默轉身,然後推着自行車離開了。
于谟佳看着霍正的背影,足足花了一分鐘才平靜下來,又用一分鐘重啓了腦袋,并最終回憶起自己剛剛說了什麽。
那應該可以算是有史以來最奇葩、最隐晦的表白吧。
“一棵樹。”
沒錯,她說她想把他當做一棵樹……
因為她願意為他放棄整片森林。
之後的一段日子,于谟佳又在學校裏和霍正遇到了幾次。霍正變回了以前的樣子,萬年冰川,恒古不化。而于谟佳,不知道是不是被罵醒了,見人也不再躲躲藏藏了,一切又回到了從前的樣子。至于澄清的事,則再也沒人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