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是一只蝸
雲隙被牧單猙獰的表情吓得有點蒙, 趴在他懷裏扯了扯他的臉, 說, “醜~”
牧單神情扭曲,“醜就醜。”他拍着雲隙的肩膀, 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 “再說一遍你剛剛說的。”
雲隙擡手揪了個果子往牧單身上蹭了蹭, “醜~~~”
醜還要多說幾遍?
牧單, “……”
牧單,“上一句!”
哦。
雲隙垂眸, “你~要~是~不~喜~歡~孩~子~, 我~送~給~青~瀛~養~, 他——”
牧單突然大力将他抱住, “喜歡, 我喜歡,我喜歡孩子!”
一夜即将過去, 遠處的雲濤慢慢浮現墨藍色的光暈。
雲隙看着牧單, 忽然明白他這副扭曲至極的模樣是個什麽含義。
欣喜若狂。
牧單抱着雲隙手足無措,胡言亂語道, “我喜歡孩子, 我真的很喜歡孩子,你說你有喜了, 我真的很高興,知道你是故意騙我,想讓我開心, 我多想有個像你一樣的孩子,我真的太喜歡了!”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牧單蹲在雲隙跟前,将他的雙腳抱進懷裏,咽了咽幹澀的喉嚨,“但是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太蠢了,可是我喜歡孩子……”
雲隙眨眨眼,擡手摘掉牧單發絲間的木枝,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肚腹上,還沒開口,羞澀起來,臉色如同染了緋霞,一片殷紅。
“我~有~喜~了~,真~的~”
牧單怔忪,嘶啞道,“怎~麽~會~?”
雲隙撓撓下巴,将腦袋抵在牧單肩頭,含羞道,“就~是~有~了~,你~想~要~嗎~?可~能~是~很~小~的~蝸~牛~”
為了讓牧單知道究竟有了的是哪種模樣,雲隙盯着身後的樹桠仔細瞅了瞅,然後從一塊樹皮上捏下來一只灰色小殼,指甲蓋大小的蝸牛放在牧單手中,不好意思的讓他看看。
就這樣的。
有了這麽小的蝸牛。
可能有點黏。
你會喜歡嗎?
牧單抱緊雲隙,“我喜歡,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歡。對不起,我不該不相信你,對不起小隙,讓你受委屈了,我的寶貝兒。”
兩妖相擁而卧,靜看雲海。
直到現在雲隙才明白原來單兒并非不高興,并非不喜歡孩子,而是不相信他是真的有喜了。
他在心裏發笑,笑的開懷,開懷的同時疑惑起來,平桑也有了鳥蛋,阿團也能生一窩小刺猬或者有一坑小樹丫,怎地放在他的身上便不大能說得通了。
他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便也不再想了,只乖乖靠在牧單懷中,看着遠處半扇天空漸漸綻放出金光,然後想了個話頭,思忖開口。
“他~是~寒~舟~,多~年~前~我~曾~救~過~他~”
牧單抱緊雲隙,手掌緊緊貼在他肚子上,一邊陷在狂喜之中咧着笑容,一邊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聽雲隙抽絲剝繭。
“他不是人。”牧單說。“你說的多年前,是多久的事?”
雲隙深吸一口氣,啃了啃青梅皮快速說,“很久了,我不大記得清楚了,剛見時我未看出,但沒曾想他在對我施法。”
他指了指自己的額心,抿了抿下唇,“他在這裏等我。他好似也不記得自己不是人了,我試圖在他對我施法時潛入他的神識中探查,卻發現他的靈臺澄清。”
還金光閃閃的,十分漂亮。
“像他這種鬼,我從未見過,他能存于凡世,定是有什麽執念讓他留在這裏。”雲隙說,“我想讓他幫助我們進入鬼界,暗中一探究竟。”
雲隙将自己的計劃大致告訴牧單,他先裝作被寒舟施法,假意留在他的身邊,再試圖勸他協助他們。
他的想法剛說出來就被牧單嚴詞拒絕了,不管先前有沒有喜,他都不可能同意他去冒險,現在知曉他不再是一只蝸了,自然更是不能接受的。
牧單扶着雲隙站起來,不準他在此事上多想一點。
“那~我~先~回~去~”,雲隙噘着嘴推開牧單,撤掉周身的屏障,磨磨蹭蹭幽怨,早知便不告訴他這些了,他覺得自己有點應了凡界常說的一句諺語,便從腦海中取出來感慨自己的處境。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雲隙還存着僥幸,大不了暗中再實施自己的計劃,卻沒料到自己剛從屏障中顯形,就看到寒舟怒火滔天的眼。
牧單迅速将雲隙護在身後,幻化出一條藤編轉眼與寒舟厮殺開來。
剛經過一場情事,再加上有了小蝸牛,雲隙感覺自己可能有一點點的嬌弱,體貼的為自己尋了處幹淨避風的土地蹲了下來,雙手捧着臉頰認認真真觀賞起這一場厮殺來。
牧單的藤編使得很潇灑,淩空中能聽到清脆的破風聲,雲隙看了一會兒,确定單兒沒有對寒舟下死手,便安心的将目光投在遠處,将心中想不通的事拿出來再細想幾遍。
遇見寒舟時他早已經入了崇虛的門下,跟着師父修行了多年,雲隙瞥了兩眼打鬥中的牧單,自覺地十分帥氣潇灑,甚是驕傲。那一會兒,他還未啃了欽封的修為花,所以法術并不算高。
他還記得初見寒舟時,天空下了微涼的夏雨,小和尚懷裏兜了一兜青果子,狼狽的坐在碎石路上,身後的衣角被幾塊碎石壓住了,害得他動彈不得。
雲隙看着他懷裏的青果。
有點饞。
于是自然而然救出了寒舟,幫他上藥治好身上的傷口,陪他在仙淩山中住了幾日,護送他一路尋到了坐落在仙淩山的一處寺廟中。
送他走的那一日,青梅樹開了一樹青白的小花,聞來酸酸甜甜,他拒絕了寒舟的情意,轉身離開仙淩山。
卻不知在他離開那一路,年輕的僧侶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伫立。
雲隙聽見一聲藤編卷尾的聲音,回過神來看見牧單已經将寒舟定在了原地,拍了拍袍角的灰塵朝他走過來。
寒舟目光哀傷至極,怔怔的盯着雲隙,額間的金色黯淡下來,洇了杜鵑花似的朱紅。
“受傷了。”見雲隙只關注身後,牧單不樂意的伸出手指。
雲隙連忙捧住他的手,尋找他手上的傷口,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牧單朝他勾勾手,和雲隙頭和頭湊到一起,豎起食指給他瞧,然後揪掉一根細小的肉刺,說,“肉都掉了。”
可疼了。
雲隙,“……”
雲隙瞪他一眼,朝寒舟走去,沒走兩步,攔腰被從身後抱了起來,當空旋轉起來。
牧單,“哈哈哈哈哈我要當爹爹了,我太開心了。”
雲隙被他轉的頭暈,啊~啊~啊~拍勒在腰上的手,想要生氣,卻忍不住跟着他咯~咯~咯~咯~笑起來。
兩妖正高興時,半空傳來一聲鳥啼聲。
青瀛連滾帶爬從雲端栽了下來,沖過去一把抓住牧單的手,興奮的按住雲隙的肩膀,“小隙兒,我要當舅舅了,我要當舅舅了小隙!!!”
牧單扶着顫巍巍的丞相大人,問,“你們怎麽會來這裏?”
丞相掏出大餅當做扇子扇了兩下,上氣不接下氣指着青瀛道,“這只公雞要謀殺老夫啊啊啊!”
雲隙看着青瀛笑,“淵源宮都種滿花籽?”
青瀛摸着鼻子,“好好好,只要你開心,種什麽都好。”
丞相握住牧單的手,緩過氣後道,“陛下,牧家有後了。”
牧單露出笑容。
等衆仙妖人都冷靜下來,牧單抱着雲隙盤腿坐在丞相面前聽他普及蝸牛這一族的四大奇。
牧單感慨,雲隙當真是蒼天給他的寶物,連這種不分雌雄皆可生育都會落在他的身上。
真是感恩戴德感天撼地,可喜可賀。
另一頭,青瀛圍着寒舟轉了兩圈,伸出手指摳了摳寒舟額心。
“唉?摳不掉,這是怎麽粘上去的?”
寒舟聽着他們的對話,心灰意冷,茫然的望着青梅樹下歡喜坐着的背影,心口發疼。
青瀛朝手指上呸了呸,又朝寒舟額心搓去,嘴裏嘟囔着,這什麽玩意,看着怪好看,比三十三重天的佛祖身上的金罩還要漂亮,金光閃閃的,以後他也朝眉心貼一個去。
寒舟身上不能動,氣急敗壞,腦門都被搓紅了,氣的血氣上湧,悶哼一聲唇角滑出一絲血痕,閉緊雙目昏了過去。
青瀛抱住他,喊道,“喂,這個金光閃閃昏倒了!”他喊完之後低頭一看,原本冰涼的身體化成了一具骷髅,頓時将他吓得朝後面退了兩步。
見雲隙一臉鄙夷,青瀛拍了拍胸口,“我才不怕鬼,就是一時沒想到嘛,不準這樣瞪小小蝸的舅舅!”
将寒舟帶回小草屋中,雲隙将寒舟療了傷,大致将寒舟的情況告訴了青瀛,又說出自己的想法,說完捧着肚子靠在牧單懷中等着青瀛說話。
青瀛又想伸手去摳寒舟額心的金點,但被雲隙瞪住了,說,“這是只千年的鬼,唔,比千面王佛羅鬼說不定成鬼還早一些。你別看我,我不知道他是什麽鬼,不過只要是鬼就能進入鬼界,他若是肯幫你,我們倒是能省去些功夫,但關鍵是,這鬼看起來不大好惹啊。”
一股燒焦木枝味傳入屋子,丞相在外面顫聲喊,“你們是仙妖,可以不吃飯,老夫這身子骨扛不住,先湊合的燒點東西,你們無需理會老夫”
可憐他一大把年紀,還要這般餓肚子。
屋裏要仙有仙,要妖有妖,要鬼有鬼,可看起來誰都不會做飯的樣子。
晚年辛苦吶。
寒舟輕哼一聲醒了過來,森森白骨也随之化成了人形,雲隙說,“我~想~和~他~談~談~”
“不行”牧單想都不想的拒絕。
雲隙撅嘴,悶悶不樂的看着牧單。
青瀛抱胸道,“懷蝸了,不能生氣,要不然會動胎氣。”
牧單嘆氣抱住雲隙,蹭了蹭他發鬓,“我在門外等你。”
說罷在雲隙身上下了好幾層保護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與青瀛走出了小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