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難以啓齒
蒼靈山外夜風潇潇。
牧單與緒卿剛潛入半山腰, 便見一處空地上影影綽綽, 鬼氣森沉, 其中夾雜着隐隐凄厲的哭聲。
牧單眼角跳了跳,對鬼哭狼嚎有幾分嫌惡。
他拉住緒卿, 指了指前方的影子, 低聲道, “小隙說阿團理應就在此處, 你想好了嗎?”
緒卿的臉在黑夜中很不容易看清楚,但牧單能清楚的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
“想好什麽?”
牧單朝一邊挪了挪, “阿團是自己跟來的。”
除了那誰, 阿團還能遇見什麽熟人……熟刺猬。
緒卿咬牙, 目光含着冰渣。
牧單拍拍他的肩膀, 小聲說, “阿團不曉得自己有崽了嗎?”
緒卿沉悶點頭。
黑暗中牧單只看到兩星子上下搖了搖,是緒卿的眼睛。
他感慨道, “這麽久都沒反應過來。”看見緒卿瞪他, 牧單收口,換了個調子, “真~可~愛~哈~哈~哈~”
緒卿直勾勾盯着空地上的鬼影, 等待着好的時機出手。
牧單湊過來說,“上仙, 冷雪香怎麽祭拜才有用?”
緒卿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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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單摸摸鼻子,“随口問一問。”見緒卿重新扭過了頭,牧單心中一嘆, 有些話,着實很難說出口。
明月高照。
正當那空地鬼氣缭繞濃重時,從一處陰暗背光地走出來個人影,手中捧着東西,散發着甜膩的香味。
餘卓将阿團放在一株巨大的腐朽木上卧着,把手中的東西遞了上去,“好久沒吃東西了,不餓了?”他用手指蹭了蹭阿團毛茸茸的臉頰。
阿團抖了抖發癢的大耳朵,朝後面躲了一下,小爪抱住自己小截尾巴,将自己的腹部盡量縮進小刺中,呈現一種防備的姿态。
他縮了幾下,發現自己的肚子的确大了不少,害怕之際想起日日用糖醋魚頭雞翅喂養自己的黑臉上仙,不由得心中暖了幾分。
烏雲消散,月光将銀輝鋪在蒼靈山頭。
隔着清冷的月光,聽遠山呼嘯,餘卓坐在橫木上,打開一只匣子。
緒卿握緊拳頭打算出手時被牧單按住了手腕,壓低聲音說,“看他手中的東西!”
蒼靈山上缥缈陰森的鬼氣扭曲着發出陰測測呼嘯,仿佛有一卷風将那些鬼哭狼嚎吸入餘卓手中的匣子裏。
“這是……”阿團看着有些驚恐,剛說一個字,餘卓忽的站了起來。
阿團順着他的方向朝陰森森的栗子林外看去,外面枝桠虬結,樹影婆娑,一片濃重郁色。
餘卓轉身抱起阿團。
“你要帶我去哪裏?”
餘卓看着那片黑林子,“不太對,我需要去看看,不能将你單獨留下。”
阿團咽了咽口水,“應該是風。”
“你害怕?”餘卓笑道,“有我保護你無需害怕。”
聽他這樣說,阿團心裏發澀,拽着餘卓的袖子趴回了腐木凹下去的槽窩裏。
“讓我害怕的是你。”阿團說,“你手裏的是什麽?在做什麽?”
不遠處,牧單緊緊按住緒卿的肩膀,用神識交流。
能看到嗎!阿團的爪子裏握了一枝木枝,是剛剛撿起來的,他感覺到你了!
緒卿握緊拳頭盯着阿團身上的那只手,胸腔難忍怒火。
餘卓說,“告訴你也無妨,你将來也會知道的。蒼靈山中有許多鬼魄,自未央生出,這些鬼魄是凡界達官貴人的先祖,葬在這靈山寶地,魂魄中帶着尋常屍體沒有的月華之氣,對鬼而言是寶貝。”
他說着低頭,将匣子放在手側,将阿團抱上膝蓋。
“你要這個做什麽?”
“我不能告訴你。”
阿團小爪之間轉着木枝,“今日那黑影是誰?”
餘卓僵了僵,搖頭,附身親了下阿團的腦袋,“你知道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就好。”
阿團感覺腦門軟軟的一熱,剛欲說什麽,突然被餘卓護在身下,用身體擋住身後的一陣戚風。
手側的匣子滾落在地上,無數道黑影凄厲的鑽了出來,餘卓伸手去奪,卻被更快的速度掠走了。
牧單将匣子收入懷裏,在幽暗中望着餘卓,“好久不見。”
緒卿看着被餘卓護在懷中的阿團,目光發暗。
阿團與緒卿對視,仰頭看了着在發現異常之後第一時間先将他護在懷裏的餘卓,不知怎麽,心底一時有些發虛。
他這一點虛看在緒卿眼中,猶如驚濤駭浪,頃刻卷起滔天風浪,轉眼便和餘卓厮殺開來。
牧單低頭看着被扔進懷裏硬邦邦刺棱棱的小刺猬,朝後面退了幾步,躲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觀望眼前的戰局。
這是他們之間的奪妻之恨,他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樹林子裏風聲嚎啕,如千軍萬馬嘶鳴。
阿團吓得顫了顫,捂住軟綿綿的肚子,“妖神大人求您快去幫他!”
牧單低頭,“他是誰?”
阿團一愣,幽密的林子裏閃過幾道慘白的冷光。
緒卿持着斬妖劍一步步逼近踉跄後退的餘卓,緩緩擡起手臂。
“不……不要!”
緒卿瞳孔一縮,動作猛的一頓。
餘卓趁機撒出一把黑煙,丢下一副凡人的皮囊跑了。
牧單在心裏嘆氣。
跑了,有木要傷心了。
緒卿走到牧單身邊,持劍的手因為驟然收回法術而被劍氣反噬,手背上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天太黑了,阿團什麽都看不清。
緒卿瞥了他一眼,轉身朝山下走去。
阿團急忙跳下牧單的手掌,化出人型踉跄跟在緒卿身後。
他低頭嗅了嗅,聞到一股溫熱的血腥味,血腥味中夾雜着淡淡的木香。
“大人……”阿團走的不快,摸黑跟在緒卿身後。
緒卿沒回頭,一步也未停下。
牧單兜了一懷的栗子,望了望清冷的月光。
有木要傷心了啊!
二妖一仙揣着餘卓的匣子回到了蒼靈山腳下的村落中。
看着雲隙留下來的書信,牧單一時氣結于胸。
“追過去?”
牧單随手抓了個東西躲在小院的柴火堆邊,“他要我們在此的時候,不準亂動。”
雲隙定然猜到他知曉他前往鬼界會跟過去,所以才沒有使用神識海域傳話,他在書信中再三要求牧單在這裏等着,也正是這般意思吧。
牧單苦笑着蹲在地上,看着手中的東西,眼裏掩不住的擔憂,按照書信上所說,在這裏等候兩天。
他不願他跟着,那他等候便是。
兩天便是兩天,一個時辰都不會多。
他們到了一會兒,阿團才從堆積的樹林叢中爬了出來,扶着一邊的木根喘了半天的氣,他擡眼看看緒卿,張口想喚,那黑臉上仙卻早已扭頭去了別處。
阿團黯然用小爪撥了撥肚腹上的絨毛,他身上沾滿了枯木碎屑,有些髒。
得知公子不在這裏,阿團失落靠着井邊坐下來,捂着肚子,咽了咽口水,“這是什麽?”
牧單低頭看了看,手裏那團小布頭,“是個小布窩吧,不知道做什麽用。”
阿團點點頭,腹中饑餓難耐,伸爪揪了些野草葉莖果腹,那野草苦澀入喉,他不知怎麽,看着緒卿的背影,心中有幾分說不清的滋味。
焦急難耐的等候一天後,牧單一夜未睡,遠山偏遠的小村落傳來隐隐犬吠聲,過了會兒,清晨木柴門扉剛一響,一聲顫巍巍的嘆氣,“吓~死~我~了~,狗~!”
屋門被猛的推開,雲隙被攔腰抱了滿懷。
“終于回來了。”牧單吻他額角,擔心死他了。
雲隙想了想,挺起來平坦的小腹,“這~裏~也~要~”
牧單苦笑不得,順着他的意思彎腰隔着外衫親了親雲隙的肚子,心中一癢,順口問道,“會動了嗎?”
青瀛找了個臺階坐下來,看起來累的夠嗆,啧啧嘴,“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你們兩個倒也能來一出了。”
雲隙瞥一眼青瀛,擡頭認真道,“過~些~時~候~才~會~動~”
青瀛笑嘻嘻道,“你這肚子要是真會動,我為你把淵源宮全種上你喜歡的花草!”
緒卿抱胸涼涼對雲隙道,“你可以去挑選花種了。”
牧單茫然看了眼對話的二仙,腦中猛的閃過一道銀光,這一閃而過的銀光走的太快,他還未抓住,便匆匆消失了。
小院主人挺着肚子将衆仙妖迎接屋中,下廚為他們做了幾道農家小菜端出來。
等衆仙妖就坐後,雲隙才不緊不慢的講起了他與青瀛此去鬼界的所見所聞。
鬼界可以進,但其他三界任何非鬼界鬼魄踏入鬼界一步便能被佛羅鬼知曉,所以雲隙與青瀛直接打着仙界的名堂光明正大的去溜達了一圈。
世間凡光明正大之事必藏晦暗陰霾之面,打着光明正大的旗幟定然是見不到那些陰暗之面的。
先前牧單想借泥人之身暗中潛入鬼界,但不料中間又出了這麽多波折,索性也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牧單問,“鬼界可有異常?”
青瀛仰頭灌了一口微苦的大麥茶,“我們只見到了鬼後,聽他說,佛羅鬼在第十殿煉獄中閉關修煉已有多日。”
“那鬼後向小隙求救又是怎麽回事?”
青瀛搖頭,“他說他并沒有命令過黑魁向雲隙求救。”
屋子裏的幾位仙妖一時陷入沉思中。
牧單抱着雲隙,無意間低頭,看見他手中的小窩窩,笑了笑,“哪個小孩的戲耍玩意兒,這麽喜歡?”
雲隙一愣,慢慢抿起唇。
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