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有喜了
雲隙一覺醒來之後正是黎明将将破曉, 晨上露水都還未散盡, 遠山缭繞之地薄霧淡淡含着金光。
屋中不見牧單的蹤跡, 他伸個懶腰,神清氣爽的出了門。
在屋中睡了二三日, 雲隙只覺得腰肢僵硬, 頭腦昏沉, 想起他師父無事的時候可以在洞府中睡上七八日也不覺得難受, 雲隙就覺得奇的很,說及師父, 雲隙嘆了口氣, 他那師父不知在哪裏, 這般多年未見了……
他慢悠悠在回廊中走, 眼風掃到院子裏一池低矮清水潭子邊正舀水玩的光屁股小孩。
“尚~尚~”
光屁股小孩扭過頭, 小手濕淋淋的淌着水,大紅布兜挂在胸前, 眨巴着大眼睛瞧着雲隙。
雲隙蹲下來握住他打算朝小叽叽上捂的手, 低頭看了會兒他胖乎乎的手心,然後心下一橫, 用力捏了一下。
尚尚的手掌立刻出現一道紅印子, 他仰頭看着雲隙,眼中露出些疑惑。
“疼~嗎~?”
尚尚眨眨眼。
雲隙若有所思, 指尖撫過尚尚的手心,給他塗上些黏黏的水,低頭親了親小孩的額頭。
“雲隙!”遠處傳來一聲吆喝。
這一聲吆喝當真的大, 比起當年他啃緒卿花花時還要焦急三分。
雲隙扭過頭,見那個木頭黑着臉冷聲道,“阿團不見了!牧單在哪裏?”
道觀中靜悄悄的,從他醒了之後就沒見着幾個人。
緒卿說他去給阿團做了糖醋年糕,剛盛好一碗,端着進屋就不見阿團蹤跡了。平日裏阿團很少亂跑的,回回都是乖乖趴在床上睡覺,卻不料這一次怎麽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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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隙皺眉,“他~會~打~洞~”
要不然土裏尋尋試試。
“就算會,他也不可能不告訴我一聲自己走了,一定是出現了什麽事!”緒卿道。
雲隙想了想,閉眼,捏訣,在神識海域中尋找阿團的蹤跡。
神識海域缥缈無境,雲隙從裏面退了出來,睜眼看見緒卿着急的眼,頓了頓道,“沒~找~到~”
阿團這段時日常待在緒卿身邊,法術由他指教過後增長的極快,此時他若故意想不被找到,很容易便能将自己隐藏起來。
但阿團終究法術淺薄,若他們定心尋找,消耗些時間去尋,也是能尋到的,不過……雲隙抿了抿唇,“阿團是自己離開的。”
緒卿只覺得心口一窒,雲隙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雖~然~他~是~自~己~離~開~,但~必~定~會~有~原~因~”
雲隙擡眼朝道觀中張望,“單~兒~,青~瀛~與~平~桑~去~了~何~處~?”
緒卿沒說話,握緊了拳頭,朝道觀外跑去,還未使出仙術,便見青瀛忽的從雲頭落了下來,踉跄幾步站穩身體,說,“黑木頭快去鎮上幫忙!我……雲隙,你總算醒了!”
雲隙被青瀛抓住一個轉身帶到了小鎮上,他定了定暈乎乎的腦袋,朝遠處望去。
他們此時正在在離鎮子不遠的一處荒地上,只見原本平靜蔥郁草芥叢生的的地面生出一股濃濃的黑煙,煙霧所到之地草木枯萎,那縷煙很是怪異,扭曲着慢慢朝小鎮上擴散。
牧單與平桑手下放出一層又一層金光阻止那股黑煙,青瀛連忙加入其中幫忙。
“小隙別過來!”牧單高喊。
黑色的煙霧越攏越大,絲絲縷縷的煙股不斷朝外面散去,雲隙擡頭看見一縷極淡的黑煙遮住了一只鳥雀的翅膀,轉眼間只聽那只鳥雀驚叫兩聲,掉在稻草杆中,大睜着眼沒了生息。
煙霧極難擋住,雲隙摸了摸身上,看了眼一旁着急的緒卿,拿出了一只灰色小布袋。
緒卿看見那只袋子,臉色又黑了黑。
他就是用這只袋子藏了緒卿的那只慘白的分身木很多年。
袋子有四個小角,雲隙捏出個訣将臉色發白支撐不住的平桑帶了出來,快速高喊,“單兒,青瀛!抓住它!”
與此同時,雲隙和緒卿捏住袋子的東西兩只角,飛上半空,在天空中撐起半扇屏障,高高飛起,然後從雲頭如離弦之箭栽了下來。
地面刮起大風,枯萎的草屑刮得漫天都是。
牧單見雲隙落下來,心頭猛地提了起來,在那吞天暗地袋徹底長大時與青瀛一同撤下金光屏障放出黑煙,然後分別拽住袋子的另外兩只角,兜頭将那股黑煙罩了進去。
二仙二妖在黑煙罩進去的同時迅速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朝中心收攏。
牧單畫下一只封印決烙在袋子上,雲隙做最後的收尾,迅速默念心決将吞天暗地袋緊緊紮,輕飄飄捏着小布袋走了過來。
“沒事吧?”牧單扶住雲隙,掃開他面前的枯稻草。
日上正午,原本攏聚在半空的厚厚雲層散開,太陽熾熱的照着地面。
雲隙額上落了一層汗珠,搖頭,問,“怎麽回事?”
青瀛朝嘴裏灌了兩大口水,說,“我和平桑今日正盯着小鎮,起先天氣悶熱,我去涼水鋪子裏買了點涼茶來喝。”
他剛走沒多久,一中年男人慌慌忙忙從路邊朝鎮上跑,邊跑邊哭,悲痛之極,青瀛詫異之際,涼茶鋪子老板趕着小驢采購回來,說鎮上又有一位古稀老人走了,就是那錢莊的娘親,聽說晌午那會兒還好好的,吃了飯眼見人就不行了,半口氣沒喘上來就閉了眼。
青瀛一聽這個,急忙去尋平桑,追到小鎮外頭,就見平桑被一股黑煙纏住,他上去幫忙,那股黑煙像是會長大般,越來越多,肌膚碰到的地方又疼又熱,他心下一驚,聽見平桑喊,說她看見這縷黑煙中夾雜着一縷魂魄,如果她沒猜錯,那位錢莊掌櫃的娘就是被這縷黑煙卷走了魂魄。
“傷着了嗎?”牧單低頭仔細瞧雲隙,摸摸他的額頭,“什麽時候醒了?”
雲隙剛欲說話,聽到身旁輕哼一聲,然後青瀛火急火燎叫起來,“平桑你受傷了!”
平桑低頭吐出一口黑血,虛弱的靠在青瀛懷裏,努力咽了咽喉頭的腥味,“我沒事不知道為什麽有些頭暈我……”
一句話沒說完徹底昏了過去。
“估計是中了黑煙,先帶她回去!”牧單道。
青瀛迅速抱着平桑消失不見。
緒卿低頭盯着地上草木荒蕪的一片土地,微眯起眼,“我去尋阿團。”說罷也消失不見。
太陽明晃晃的懸在頭頂,遠處的魏枞林郁郁蔥蔥,一陣風深山林子中吹了過來,小鎮上飄來幾張白花花的紙錢,不遠處有一座新墳,是前兩日下葬的,因為剛剛那股黑煙被攪的墓碑歪斜,冥錢灑了一地。
“在看什麽?”牧單問,“小刺猬丢了?”
雲隙點點頭,眉間攏着深壑,他蹲下來撥弄幾把因為黑煙而枯萎的草莖,說,“那~一~年~,你~被~奎~避~入~侵~追~殺~師~父~時~,也~曾~出~現~過~這~般~場~景~”
黑煙滾滾,一片黯淡,所襲之處生息絕無。
雲隙心房收緊,目光露出一絲絕絕。
牧單湊過去吻他的眼睛,“別怕,我不會放過奎避,你無須擔憂。”他取走雲隙身上的袋子,“這裏頭的是瘴氣,你別帶在身上。”
雲隙點頭,“去~請~個~大~夫~給~平~桑~看~”
雖說平桑是妖,但化形為人,喝些凡人的湯藥總會有用的。
牧單與雲隙帶着大夫回到了道觀中。
尚尚坐在道觀外的花海圃裏發呆,瞧見雲隙,胖胖的小手立刻擋住自己的小叽叽。
牧單,“……”
雲隙一臉正義凜然,朝尚尚打了個招呼,與牧單腳步匆匆趕到了平桑房中。
待大夫為昏睡的平桑把過脈後,捋着山羊般的胡須道,“練武之人?中毒了,不過這毒不深,有點像鼈屍毒,待會開些藥喝個半月便能清毒。”
青瀛連忙拍着胸口,“沒事就好,這死丫頭吓死我了。”
站在一邊的韓君逸低頭擺弄手裏的胳膊粗的一截木頭,聽聞此話也悄悄松了口氣。
那大夫又皺了皺眉,“這是姑娘的閨房,你們四個大男人進來做什麽?”
雲隙眨巴眨巴眼,牧單幹咳一聲。
大夫說,“除了孩子的爹,其他的都出去。”
青瀛正朝床邊走過去,聞言腳下一個踉跄磕在了床柱上。
韓君逸手中的一截木頭悶響一聲滾掉在腳邊。
牧單微微瞪大眼,摟着小蝸牛,眼裏露出些羨慕,“有喜了。”
唯有雲隙踮着腳尖,看着那大夫為平桑切脈,一副孜孜不倦好學的樣子問,“有~喜~?”
大夫摸着胡須,“嗯,孩子三個多月了。”
雲隙探手按上自己的脈搏,過了會兒,擡起頭說,“那~我~也~有~喜~了~。”
牧單,“……”
直到牧單拿着平桑的藥方,将大夫送了出去,轉身進屋時看見滿屋驚的驚,呆的呆的幾個種族,心中忍不住嘆口氣,将藥方放在桌子上,“誰去拿藥?”他道,“此時不是你們震驚的時刻,先去取藥回來給平桑。”
雲隙按着自己的手腕舉起來給牧單看,“我~真~的~有~喜~了~”
怕牧單不信,他将整個細白的手腕都捋了上去湊到牧單眼前。
牧單哭笑不得,将雲隙摟緊懷裏,“好,你也有喜了,想喝藥?”
雲隙眼睛一亮,“想~~~”
牧單無奈的親了親他的額角,心道一句小傻瓜,想喝藥他便買給他,雖說他總覺得雲隙吃這種有藥性的花草不太好,但扛不住他喜歡。
想喝便喝,何必尋這麽個讓他哭笑不得的借口呢。
青瀛揉着額角去拿藥方,卻被韓君逸搶先了一步。
韓君逸握緊手中的藥方,坐在床邊俯身抱住平桑,閉上眼,将他的姑娘緊緊摟在懷裏,啞聲道,“對不起,平桑……”
青瀛先前還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被一波又一波的打擊擊的心神震蕩,他本想将那大夫再揪回來為平桑仔仔細細看一看,是不是診斷錯了,平桑怎麽會有喜呢!
如今聽見韓君逸這一聲道歉,青瀛迅速想到每每平桑提及此人時惱羞的神情,他聽見心口嘩啦一聲什麽東西又碎了,這一次再碎,怕是怎麽都粘不起來了。
他一把拽過韓君逸的領子,擡拳狠砸在他唇角,濺起飛血兩滴。
“夠~了~”,雲隙輕喝,牧單抓住青瀛的手臂。
青瀛猛地掙紮開來,怒瞪着他們,“原來你們都知道平桑與他的關系,卻讓我像傻子一樣!雲隙我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樣對我?!看我當個傻子很開心嗎!”青瀛雙眼發紅,一甩袖子,朝後面丢出幾枚惡決。
牧單帶着雲隙躲開,再看去時,青瀛已經怒氣沖沖消失在了雲頭。
“傷着了嗎?”
雲隙搖頭,抿緊了唇,看了眼平桑與床頭趴着的男子,朝道觀外走了兩步。
牧單心裏嘆氣,一波未走,一波又起,他攥住雲隙的手腕,“讓我去尋青瀛,你在這裏等着,乖。”
雲隙拉住他的衣袖,搖頭,“他~誤~會~了~”
單兒并不知道平桑與韓君逸的事,而他知道的時候,也錯過了時機沒來得及與青瀛相談,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此時奎避惡氣剛出,他們萬不可先出現割裂,更何況是他的錯造成了青瀛誤會,更沒有理由讓單兒去尋青瀛。
牧單拉住他,深深吻了下去, “我給你兩個時辰,如果你還未回來,我去找你。”牧單不放心的囑托,“小隙乖,萬事小心,不可與青瀛打起來。”
雲隙唔了唔,微微笑一下,溫聲說,“知~道~,我~有~喜~了~,不~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