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我最重要的東西就是我的心,它早已經被你偷走了。
(1)
江媽媽做手術的那天,天氣晴好,澄澈的天空一碧如洗。
江雪暗自想:這是一個好的預兆,說明手術一定會成功。
可是,當母親接受手術的時候,她還是緊張不已,在手術室外的走廊上神情憂慮地踱步。
也不知她這樣來來回回究竟走了多久,連原本靠在椅背上鎮定自若的鄭世捷都看不過去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眯起眼睛說:“心髒搭橋的手術難度不算太大,加上又是國內頂尖專家主刀,你還擔心什麽?”
“要我媽媽還在手術室,我就沒法安心。”她的眉間鎖着一股揮散不去的憂愁。
“是‘咱媽’!”他糾正她,“別忘了,江媽媽也是我媽媽。”
說完,他将她拉到椅子前,沉聲說道:“你坐着等是一樣的,走來走去走得我很心煩,而且對手術也無濟于事。”
她想想也對,索性坐下來。
他也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輕輕擡起右側的肩膀,大方地說:“喏,借我的肩膀給你靠。”
還不等她回答,他已經攬住她的肩膀,她的腦袋恰好枕在他寬闊的肩頭,他發梢散發出淡淡的薄荷清香,在她鼻端萦繞。漸漸地,一顆緊張的心終于安定下來。
她突然覺得,他不再是最初印象中那個玩世不恭有點孩子氣的纨绔子弟,而是有擔當的成熟男人了。
不知是不是最近照顧生病的母親,睡眠不足的緣故,江雪竟然不知不覺間,靠在他的肩頭睡着了。甚至手術結束的時候,她都—無所知,依然睡得昏天暗地。
鄭世捷看着她略顯蒼白的臉色,實在不忍心叫醒她,可是在這裏睡覺又容易着涼,于是他低下頭,附在她耳邊輕聲說:“快起來去病房睡吧。”
她沒有應答,依舊睡得很恬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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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視着她的目光溫柔而深情,唇角似乎帶着一絲淡淡的笑容,“我的肩膀真的比床還舒服嗎?”
他的聲音低沉舒緩,她朦朦胧胧中聽到他在說話,無奈眼皮太過沉重,懶得睜開眼看他。
“你再不醒,信不信我會把你抱到病房去。”他微微挑眉,半真半假地說道。
她終于睜開惺忪的睡眼,皺起眉頭,斜睨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你很煩哪!我打一會盹你在一旁說個沒完!”
他卻一點都不生氣,寵溺地看着她,撇撇嘴說:“我只是想跟你分享好消息,如果你不想聽,我也不勉強。”
她這才想起母親還在竽術室,她卻在門外呼呼大睡,一陣愧疚感頓時浮上心頭。
似乎看得出她的情緒,鄭世捷不再跟她賣關子,“江媽媽的手術很成功,現在已經轉到特護病房了,你不用擔心。”說到這裏稍稍停頓下,深黑的眼眸看着她說,“倒是你,不好好休息,如果江媽媽醒來看到你這兩只大熊貓眼,會責怪我沒把你照顧好的。”
他的口吻裏滿是[派]派心疼和寵愛,聽得她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動。
雖然他多次說過對他不用說“謝謝”,可是此時此刻她又忍不住看着他,脫口而出:“謝謝你!”說的時候,不知怎麽,眼淚就已經在眼眶中打轉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像鐵金剛一般堅強,從來不用眼淚示弱,沒想到現在竟然有流淚的沖動。
她平常要照顧身體不好的母親,還要幫經常惹是生非的弟弟處理是非,所以一直是她在照顧人,鮮少得到別人的關照。
也許正因為如此,聽到他說出關心她的話語,她才會被打動吧。
他微勾唇角,“其實,跟‘謝謝’相比,你有更好的感激我的辦法。”說着,他将臉湊近她,“你可以親我當做報答。”
看着他閉上眼睛,在等待親吻的陶醉模樣,她瞬間覺得心中最柔軟的角落一下被擊中了,仿佛一碰即化。他的側臉輪廓分明,濃黑的眼睫宛若墨色蝶翼,一貫堅毅的唇角微微揚起,透着幾分溫柔,讓她忍不住有親吻的沖動。
但是,最終,她還是輕輕将他的臉推開,“這裏是醫院,不适合談情說 愛。”
“談情說愛不分場所的好不好,關鍵是要看跟你談情說愛的那個人。”他緩緩睜開眼,煞有介事地說道。
接下來幾天,鄭世捷一直陪在江雪身邊,和她輪流着照顧江媽媽。
她知道年底公司事務繁忙,讓他回公司,她一個人照顧媽媽就可以,可是他卻振振有詞地說,公司再忙,也沒有江媽媽的身體重要。公司的事情,他可以遙控指揮各位總監和助理去做,照顧江媽媽他必須親力親為。
他照顧江媽媽格外用心,起床時扶她坐起來,睡覺時幫她掖被角,吃飯時耐心地用勺子喂她……每一個動作都做得那麽細心認真,不似在做戲。
江雪看着他做這些瑣事,心裏除了感動,還覺得不可思議。
原本她以為他是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向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被別人伺候還差不多。可是,現在他卻微不至地照顧着江媽媽,不由得讓她刮目相看。
此時他不是高髙在上的老板,只是關心呵護她給予她溫暖的男人。
等到江媽媽身體基本痊愈快要出院時,鄭世捷和江媽媽之間都培養出幾分默契了,兩人一聊起天來就沒完沒了。
江雪都感到奇怪,明明兩人年齡和生活環境都相差那麽大,應該有很深的代溝才對,為什麽他們卻聊得很投機呢?
當她把這個疑問抛給鄭世捷時,他卻揚起眉頭,得意地說:“你不知進‘萬人迷’的魅力嗎?解釋得通俗-點,就是老少通吃。”
江雪對他作出一個“嘔”的動作,搖搖頭說:“某人自戀起來堪比孔雀!” 他不甚在意地說:“那也要有自戀的資本。”
每當江雪和鄭世捷吵嘴的時候,江媽媽就會心滿意足地看着他們,臉上露着欣慰的笑容。小兩口打情罵俏總是一件分外美好的事情,可以增進兩人之間的感情。
不過,令江媽媽感到費解的是,為何她毎次對江雪提及她什麽時候和鄭世捷結婚,她就會匆忙打斷她,說現在讨論為時尚早,何況她和他的感情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在江雪看來,雖然鄭世捷為她所做的一切都讓她感動,可是她不能确定這到底是出于愛情還是同情。
在其他方面一向很自信的她,第一次變得這麽不自信起來。
江媽媽出院後,江雪按照事先和鄭世捷約好的那樣,繼續回到ZM集團上
班。
可是,她覺得同事們看她的眼光都變得奇怪了。
她能明顯地感到,身邊的同事又開始疏遠她了。仿佛時光倒流一般,她跟同事們之間的關系又恢複到曾經備受冷落的階段。
甚至有一次,她在洗手間時,還無意間聽到了這樣一段對話——
“聽說大BOSS這段時間之所以沒來上班就是因為江雪!連她媽媽生病住院都是鄭總幫忙聯系的呢!”
“這消息靠譜嗎?你從哪裏聽來的?”
“汪秘書那兒流傳出來的消息,你說能不靠譜嗎?”
“啊?那不是意味着江雪和鄭總之間的關系已經非同尋常了?那她可能成為總經理夫人嗎?”
“哪有可能啊?我看她到最後還不是被甩的命運!想嫁入豪門哪有那麽容易?”
“那萬一她成為總經理夫人怎麽辦?我們還是離她遠點,以免她以後找機會報複……”
“說得也是!”
僅隔着一層薄薄的門板,外面的對話江雪聽得一清二楚。
其實這樣的景象早應該料到不是嗎?她和他原本就屬于兩個世界,即使他們真心相愛,在旁人看來,也會把她當成髙攀枝頭的麻雀。
人人都想成為童話中的灰姑娘,可以找到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相親相愛一輩子。可是,當幸運之神眷顧某個灰姑娘時,她身邊的其他灰姑娘不但不會祝福她,還會嫉妒她,巴不得王子早日把灰姑娘抛棄才足以解恨。
很顯然,此時的江雪已經成了那個遭到同事嫉恨的灰姑娘。
從那以後,她身上仿佛貼上了“此人危險,生人勿近”的标簽,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
中午吃飯時,別的同事都是結伴圍坐在一張桌子前,就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一隅,顯得倍加落寞。
經過這件事,江雪總算明白為何很多公司把辦公室戀情列入禁區了,因為這不但會影響到當事人的工作效率,也會影響同事們的情緒。
雖然自從母親出院後,鄭世捷并未對她有更進一步的舉動,他們之間的關系尚不能稱作戀人。但是同事們已然把她當成了他的女友,絲毫不給她解釋的機會。
目前的工作環境讓她倍感壓抑,覺得多待一分一秒都是種折磨,于是她拟了一份辭呈。
就在她打算遞交辭呈時,突然轉念一想,就算辭職也要等拿到年終獎之後吧?就算辭職也要等陳主任同意她回到美術館上班再說吧?不然她在這青黃不接的時候辭職實在是跟自己過不去。
思來想去,她最終決定将遞交辭呈的時間推遲。
(2)
江雪沒想到的是,她因為一時猶豫,沒有遞交辭呈,就必須參加公司的年終酒會。更讓她抓狂的是,她還要在公司年會上表演節目!而這件事早就被她忘得一幹二淨了。
于是,在年會的前一天,當行政部助理方萱通知她準備節目的音樂和服裝時,頓時傻眼了。這才想起她确實報過一個跳舞的節目,可是因為母親突然生病,年會節目的事情早就被她抛到爪哇國去了。
她面露難色地對方萱說:“我才華有限,又沒做好充足的準備,我怕表演得不好,影響大家的心情。所以……能不能取消這個節目?”
方萱卻一邊搖頭一邊毋庸置疑地說:“這肯定不成,節目單都确定了,不能改的。何況新人表演節目是公司不成文的規定了,凡是今年新入職的員工都報了節目,你如果不報也說不過去吧?”
江雪想想也是,如果她搞特殊化,估計關于她跟鄭世捷的流言蜚語就會越傳越誇張了。
不得已,她只能硬着頭皮接下表演節目這個難題。
ZM集團的年會和往年一樣,依舊選在豪華的五星級大酒店舉行。
其實,與其說這是公司年終酒會,倒不如說是一場時裝show。無論男士還是女士,一個個都盛裝出席,精心打扮了一番。
偌大的宴會廳內,倒懸在米色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散發出璀璨的光芒,映照得整個大廳宛若白晝。
大廳內随處可見西裝革履的成功男士,精致妝容的端莊女子,而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在臺上致辭的鄭世捷。
他身着剪裁合體的淺灰色西裝,黑色襯衫搭配一條淺藍色斜條紋領帶,在璀璨燈光下,他益發顯得髙挑俊朗,氣質非凡。
他的神态倨傲而冷峻,透着-股與生俱來的自信和氣魄,輕易就能夠掌控住全場。
他說話的聲音低沉平緩,但是講的每句話都那麽擲地有聲、令人信服。
很顯然,他是全場的焦點,幾乎所有女性的目光都被他所左右。
江雪的視線也不自覺地落在他的身上,此時此刻,他就猶如一個巨大的發光體,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獨特的魅力。他是那樣的耀眼奪目,仿佛連水晶吊燈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忽然,一道視線不經意間掃了過來,她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即垂下頭,和他的視線錯開。待再擡起頭時,他已經開始說結束語,而後,響起一片雷鳴般的掌聲。
她有些怔怔地望着他,跟着大家鼓掌。
領導致辭只是年會的開場白,節目表演和抽獎環節才是年會的主題曲。
也是因了這次年會,江雪才發現ZM集團的員工竟然那麽多才多藝,簡直可以 用藏龍卧虎來形容。唱歌唱得好的,表演單口相聲的,自編自導自演小品的……都表演得像模像樣,就像是經過精心彩排的一樣。
越是這樣,江雪越是緊張,她都沒做任何準備,就上臺表演節目,豈不是會貽笑大方?
可是,該來的終究會來,躲也躲不掉。
當主持人報到她的節目時,她做了下深呼吸,極力平複緊張的情緒,緩緩走向會場中央。
為了這次表演,她特意去租了一套演出服,本來就準備得不夠充分了,如果不在着裝上下點功夫,就實在是太考驗大家的審美了。
她剛站到舞臺上,宴會廳的燈光驟然熄滅,只餘聚光燈的金色光圈,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
鄭世捷坐在靠前的位置,透過這個角度,恰好能清晰地看到舞臺上的她。她今天看上去和平常很不—樣’原本淸湯挂面的長發此時已經變成風情萬種的卷發,臉上也化過妝,小巧精致的臉龐此刻更是漂亮得讓人驚豔。她穿着一件極其華美的亮藍色舞裙,襯得她的肌膚如凝脂般雪白。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她身上逗留。她這麽一打扮,舉手投足間都透着幾分優雅。鬓角隐約可見她一貫的倔強,可是這卻更加襯托得她宛若公主般高貴傲然。
江雪擺了個優雅的舞蹈姿勢,等待音樂響起。
可是,等音樂一響,她卻登時愣住了——這首曲子并非她選的那首啊!
她選的那首舞曲是有點high的,可以及時調動現場氣氛的,可是這首曲子明明是悠揚舒緩的華爾茲啊!
華爾茲适合兩個人共舞,她就算會跳華爾茲,也不能一個人在衆目睽睽下跳吧!
此時,臺下的李薔和陳露卻抱着看好戲的心态,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不懷好意地笑了。看來她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就在江雪站在臺上不知所措時,突然一個髙大挺拔的身影走近她,伸手對她做出邀請的姿勢。
她微一擡頭,就看到鄭世捷那張英俊逼人的面孔,他遞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方才局促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她尚在猶豫,他已經一手執起她的手,一手搭在她的肩,帶着她翩翩起舞。
她還有些不适應,但不過幾十秒後,她已經能跟上他的節奏,兩人配合得那麽合拍,那麽自然,那麽默契,如同天生的一對舞伴。
他帶着她跟着音樂起舞,兩人的眼神不時會交融在一起。或許是他的眼神中蘊含着深情,所以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有種錯覺,好似整個宴會廳只剩下他們倆。
這—幕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讓原本等着看江雪笑話的李薔和陳露大跌眼鏡,她們哪裏想到大BOSS會突然沖上舞臺幫江雪解圍。
陳露的臉上滿是沮喪和不甘,為什麽-切都沒有按照預料中的發展?原本江雪應該尴尬地跟大家道歉然後灰溜溜地下臺才對啊!怎麽現在她居然成了衆人關注的焦點,而且還能和集團的大衆情人共舞?
當然,也有女同事看過這一幕之後,更加确定江雪和總經理的關系不簡單。
舞曲快要結束時,鄭世捷湊到江雪耳畔,低聲說:“年會結束後,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想也不想就回答。
“為什麽?”他不解地問。
“我不想讓大家誤會。”
“你認為現在我們一起跳舞,就不會讓大家誤會嗎?”他微微挑眉。
她頓時語塞。
“何必在意別人的目光,這樣活會很累的。”
她默不作聲。
這時,一曲終了,臺下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主持人也走過來誇贊剛才的舞蹈多麽動人,說着“總經理不愧是舞林髙手”之類的贊美之詞,但是所有的贊美都和她無關。
是的,只要和他在一起,他永遠是髙髙在上的王子殿下,而她就是毫不起眼的灰姑娘,無論她剛才跳得多麽投入和用心。
晚餐一貫是公司年會的壓軸戲,飯桌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則是壓軸戲的主旋律。
公司安排座位是抽獎制,偏偏不巧的是,江雪和陳露、李薔抽到了同一桌。
“江雪,你剛才可是大出風頭!來,我敬你一杯!”陳露對江雪舉起酒杯。
以前在美術館工作時,江雪也參加過年會,年會上喝點酒實屬正常,在這種場合推脫才顯得矯情。
于是,江雪也舉起酒杯,和陳露的酒杯碰撞,然後抿了一小口。
陳露一飲而盡後發現江雪才喝了一點,立即指着她的酒杯說:“必須得幹了才行!不然都沒有誠意對不對?”
“可是我不太會喝酒,我怕我會醉。”她有些為難地說。
“你就算喝醉又有什麽關系,反正有人送你回家。”陳露說着瞥了隔壁桌的鄭世捷一眼。
江雪聽出陳露話中的嘲諷意味,卻故作不知,“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坐在陳露旁邊的李薔忍不住嘀咕:“甲醇(假純)!”她其實是故意說給江雪聽的,說的時候都沒有壓低聲線。
江雪本想發作,但想想年會應該是其樂融融的氛圍才對,她不想擾了大家的索性裝作沒聽見,端起酒杯,仰着頭一口氣喝完。
“這才差不多嘛!”陳露得逞般地說道。
随後,又有同事給江雪敬酒,因為她先前沒有回絕陳露,如果回絕別的同事,恐怕別的同事會對她有意見,她只好來者不拒,一一應承下來。
當她喝完第三杯酒時,鄭世捷從隔壁桌走了過來,舉着酒杯說:“感謝大家這一年來對ZM集團的貢獻,我敬大家一杯。我幹杯,大家随意,也可以以茶代酒。”
衆人皆愣住了,依稀還記得去年鄭世捷說過“年會只能喝酒,不能以茶或者飲料代替酒”,但他現在怎麽突然改口了?
事實上,鄭世捷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來替江雪擋酒的。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淸,江雪還未明白鄭世捷來的真正用意,只當做是領導給員工敬酒的例行程序。而火眼金睛的陳露卻已經看出,鄭世捷此番過來名為敬酒,實際上依舊是發揚他“英雄救美”的優良作風。因此,她心中的嫉妒之火燃燒得愈加旺盛了。
人一旦嫉妒起來就難免會做些小動作,就在江雪端起茶杯剛準備喝茶時,陳露“不小心”地碰到了她的胳膊,于是茶水順勢灑在了她的身上,那件華麗的舞裙頓時染上了棕色的茶漬。
陳露忙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說着還假惺惺地拿來紙巾給江雪擦拭衣服上的茶漬。
因為陳露一向和她過不去,所以陳露這次到底是有意還是無心,她心知肚明,卻敢怒不敢言。
不過,這倒是給她找到了離開宴會廳的理由。
她跟同桌的各位同事打了聲招呼,便套上羽絨服,拿起包,疾步走出宴會大廳。
(3)
走出酒店門口,江雪頓時有種解脫的感覺,終于不需要戴着僞裝的面具坐在裏面陪別人喝酒了。
外面華燈初上,路燈點亮城市的夜空,前面是夜色撩人的長街,臨街的一棟棟髙樓裏透着溫暖的燈火,她第一次發現這座城市的夜晚如此溫柔可愛。
盡管夜風清涼,空氣冷冽,她還是忍不住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然後,她裹緊羽絨服,朝公交車站走去。
忽然,一個低沉喑啞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你怎麽走了都不跟我說一聲?”
不用回頭,她都能猜出他是誰,她說了句:“這種事情應該用不着向你彙報吧?”說完疾步向前走去,她才不想被他抓回去喝酒呢!
感覺到他追了上來,她幹脆奔跑起來,決定到路邊攔輛車就走。
由于穿着髙跟鞋,又走得匆忙,她沒有注意到腳下有塊地凹凸不平,突然右腳一崴,腳踝被狠狠地扭到了,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腳踩處蔓延上來,她打算舉步前行,奈何右腳疼得幾乎不能動彈,根本邁不開腳步,甚至連踩在地上都疼。
鄭世捷也發現她有些不對勁,剛才還一個勁地奔跑,怎麽突然停在原地,還扶住了一旁的牆。他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她也不知道只不過腳崴了—下,居然崴得這麽厲害,疼得她都不想說話,仿佛全身已經被疼痛的神經所左右了。她指指右腳說:“不小心崴到腳了。”
“誰讓你躲我躲得那麽快,這下遭到報應了吧!”他邊說邊蹲下來,幫她脫下鞋,借着路燈的光芒,檢査她的右腳傷勢。
“我以為你是把我逮回去喝酒嘛!”她臉色不悅地說。要不是他在身後追她,她也不至于逃也似的跑,結果把腳崴了啊!
他極輕地嘆口氣,然後說:“我之前不是說送你回去嗎?我只是想送你罷了。”
她這才了悟,原來錯怪他了。
“哪裏疼?是這裏嗎?”他說着輕輕按了一下,疼得江雪直皺眉頭,忍不住說:“你輕點按行嗎?很疼呢!”
“腳沒有腫,怎麽會那麽疼?會不會是傷到骨頭了?”他微微蹙眉,然後擡起頭說,“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應該沒那麽嚴重吧?”她一邊推辭,—邊勉力向前走了兩步,結果每走一步,就如同美人魚走在刀尖上一樣疼。于是她不得不停下來,擡起那只扭傷的腳,單腳踮地靠在牆邊休息。
“你如果不想下半輩子坐在輪椅上的話,現在就乖乖跟我去醫院。”他用命令般的口氣說道。
“哪有那麽誇張?不過就是崴了下腳而已。”她搖搖頭,覺得他是誇大其詞了。
接下來發生的亊情完全出乎江雪的預料,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到身子一輕,他已經将她打橫抱起了。
他的胸膛寬闊而溫暖,身上散發着淡淡的酒味和薄荷香,以及強烈的男人氣息,不知是剛才在年會上喝了酒的緣故,還是他的身上太過溫暖,她的臉頰開始發燙。
這裏離剛才的酒店不遠,他這祥在大街上抱着她行走,倘若被同事遇見,豈不是更加解釋不清了。想到這裏,她開始掙紮,“放我下來,被別人看到不好。”
“不要動!再動信不信我兩手一放,你會整個摔在地上,到時候就不是下半輩子坐輪椅這麽簡單了!”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太惡毒了!”她低呼一聲,便不再動彈,任由他抱着在夜色中穿梭。
有時候她真搞不懂他,明明是關心她的吧,嘴巴上卻說得那麽狠。時而溫柔得不行,時而又霸道得不行,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鄭世捷的車停在酒店門口,他把她抱到車旁,坐在駕駛座上的小李看到此番情景,立即走下來,幫他開車門。他把她塞進車內,然後坐在她旁邊,對小李輕輕吐出三個字:“去醫院。”
“不用去醫院,我要回家。”她微微探身向前,對小李說。
小李轉過頭,有些為難地看了鄭世捷一眼,不知該聽誰的。
鄭世捷斜睨他一眼,不耐煩地說:“還猶豫什麽?趕緊開車啊!去醫院!”
小李發動車子,朝醫院的方向開去。
“你是不是跟錢過不去啊?我只是崴了一下腳,你幹嗎小題大做非要去醫院?”她側過頭,不解地看着他說。
“懂不懂什麽叫一失足成千古恨?萬一你這次傷到骨頭留下後遺症,還要你未來老公照顧你一輩子,你這豈不是害人不淺?”他說得振振有詞。
“我未來老公就願意照顧我一輩子,關你什麽事!”她沒好氣地回他一句。
他微扯唇角,淡淡地說:“以後你就知道這和我有沒有關系了。”
看似平常的一句話,卻被他說出了幾分暧昧的味道,就像是在向她告白一樣。
她沒有搭理他,不做聲地靠在車座上,側頭看窗外的夜景。
到了醫院,鄭世捷先下了車,然後走到車的另一側,幫江雪開車門,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車。
他本來打算把她直接抱到急診部,她卻主動挽住他的胳膊,說:“我自己能走,你扶着我就好。”
他不再勉強,甘願做她的拐杖,扶着她上臺階,一直走到急診部裏面。
急診部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分外嘈雜。
鄭世捷平時最讨厭繁瑣的事情,現在卻不厭其煩地陪着她挂號,看醫生,拍片子,看結果。這一系列流程走下來,差不多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幸運的是,骨頭沒啥大礙,只是有點淤青,但是需要靜養,還要按時吃藥抹藥,最起碼一周不能走路,否則會落下後遺症,将來還容易扭傷。
走出診室,鄭世捷讓她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別動,他去買藥。她不禁苦笑道:“我想動也動不了啊!”
“知道就好。乖乖坐着,我一會兒就回來。”他又盯囑了一番,才轉身離開。
看着他髙大挺拔的背影,她的心裏驟然升起一股暖意。他今天的表現确實讓她挺感動的,先是在年會上陪她跳舞幫她解圍,現在又把她送到醫院耐心地陪她做檢査,雖然他說話的口氣有點兇,但都是為了她着想不是嗎?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嘴角上揚,露個心滿意足的笑容。
鄭世捷買完藥回來時,發現江雪仍然坐在原來的位置,正低着頭擺弄手機。
他不自覺地輕揚唇角,心裏某個角落變得特別柔軟。她乖順的樣子真的像個小女孩,和跟他鬥嘴時的樣子截然不同。不過,兩種狀态的她都讓他怦然心動。
他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來吧,我背你走。”說着,他已經在她面前蹲下來。
“不用了,你扶我就好了。”她回絕道。她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他背着走,而且還要這麽多人看到,成何體統?
“剛才醫生不是說了嗎?你接下來的一周都不能走路。乖,快上來,不然我腳都蹲麻了。”他催促道。
僅僅猶豫了幾秒鐘,她還是老實地趴到他的背上,輕聲說:“那就麻煩你當一次座駕了。”
“其實在某種場合,如果你喜歡占有主動權,我也可以當你的座駕的。”他說得一本正經,她卻聽出他話裏的言外之意,登時面紅耳赤,不由得捏起拳頭敲打他的背,呵斥道:“流氓!”
“我是說,在家裏,如果你想玩童年的木馬游戲,我也是可以陪你玩的,你不會想象成床上運動了吧?我說,你的想象力也未免太豐富了吧?”他的唇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江雪羞憤得想拿塊豆腐撞死。到底是某人思想不純潔還是她想歪了啊?
她安靜地伏在他的背上,他的背結實而溫暖,讓她很有安全感。她情不自禁想起小時候爸爸背着她的情景。女孩子被男人用心呵護的感覺真的很好,不管那個人是父親還是男朋友,都讓她感到窩心。
他發間的洗發水清香若有若無地在她鼻端萦繞,夜風襲來,她索性把臉埋在他的頸窩。
她的碎發垂在他的頸間,絲絲癢癢的,仿佛蝴蝶的觸角輕輕撩撥着他的心弦,連帶着他的呼吸都微微一滞。
“我是第一個嗎?”她輕聲問,暖暖的氣息噴在他的耳邊。
外面明明寒冷至極,他卻感到莫名的燥熱,也沒聽清她剛才說的是什麽,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我是你第一個背的女孩嗎?”她又問了一遍。
他想了想,卻沒有回答。
“是不是你背過的女孩太多,你都數不過來了?”她打趣道。
“不是。”他低聲回答,“我在想,為什麽我沒有早點發現談戀愛的秘訣。其實背的時候會比抱的時候更有感覺,更浪漫,而且……”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下來。
“而旦什麽?”她追問。其實她也覺得這種感覺很好,在夜空下,他背着她行走,不但浪漫,而且溫暖。
“而且……會更好地感受到女人身體的美好。”他緩緩說道。
她頓時恍然大悟,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和他的身體貼合得太緊密了,便努力擡高自己的身體,同時使勁敲打他的背,“你能不能正經點?”
他非但不生氣,反倒把她的小懲罰當成按摩,還說:“使勁點,再使勁點,左邊也敲敲嘛!挺舒服的。”
江雪立刻拿他疫辦法,哭笑不得。
(4)
這天晚上,鄭世捷并沒有送江雪回家,而是将她帶回了他在市郊的家,理由聽上去很充分:“你現在腿腳不方便,需要人照顧,你要是回家難不成要讓大病初愈的江媽媽照顧你?在我家,你就不用擔心這方面的問題,吳阿姨可以好好照顧你。而且這邊空氣清新,很适合修身養性,有利于早日康複。”
江雪對此卻感到很無語,她只是扭傷腳,又不是腿腳痛瘦,他犯的着這麽大動幹戈嗎?
也怪她剛才一不小心又在車上睡着了,不然如果知道他是把她帶到他家,她肯定半路就吵着下車了。
回想起來,似乎每次一坐他的車,她就忍不住睡意頓生,而這一次則更加明顯。興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到現在腦袋還昏沉沉的。
江雪原本還揣測是不是她的酒量有所提升,今天幾杯酒下肚除了頭昏之外并無其他不良反應,結果她還是得意得太早了。
因為,她剛進他家門,還沒來得及換鞋,就感覺胸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