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莊延跟在厲晟身後, 将厲晟的神情瞧在眼底,他想了想,到底是替容悅說了句話:
“侯爺, 依屬下看, 倒不是夫人故意瞞您, 而是當時她已為□□,怎能還會将曾經那事翻出來說?”
厲晟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但是他也說不清心底的感受, 可乍然聽到那個消息, 他心底洶湧的情緒讓他自己都覺得詫異。
他原本是接到府裏的信才趕回來的。
眼見着印雅苑就在眼前, 他卻是突然停住了步子, 神色複雜地望了一眼院門, 他轉身朝回走去。
莊延心底訝然,從羅府被抄之後, 侯爺回來,都是直接去的印雅苑,絲毫沒有收斂。
當初他還擔心過,這樣是否對夫人的名聲會有不好, 只是他身為下屬,不好多說,明知侯爺對夫人的心思,更不可能勸阻, 讓侯爺還像往常一般,畢竟侯爺做了這麽多,為得可不就是正大光明進那院子。
而如今, 侯爺當真不去了,他又開始擔心了。
他步步跟着厲晟,有些遲疑地開口:“侯爺,若是夫人知道您過門不入,怕是心底會多慮。”
厲晟突然垂眸看他,眸色沉涼,莊延一愣,他已經好久不曾見到侯爺這副模樣。
厲晟雙手負于身後,冷冷扔了一句話:“她為何會知曉?”
莊延低下頭,恭敬應聲:“屬下明白了。”
有些事,傳進夫人耳裏,就是他的失職。
厲晟收回視線,冷着面朝外走去,只是袖子裏依舊捏着扳指,緊緊不放。
他并非是因此事對那人不滿,只是他心底終究是不舒服,何必将這份情緒帶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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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府門,他就騎上馬,直朝城外而去,一路進了兵營。
羅府,印雅苑
容悅用過膳後,靜坐在軟榻上,翻看醫書,倒是玖思跑了幾趟出去,心底忍不住地納悶,這都過了戌時了,侯爺怎麽還沒來?
她在屋子外,輕輕跺了跺腳。
早在容祜來的時候,她就讓人去給侯爺傳了信,原以為,以侯爺對夫人的心思,定是很快就能趕回來的,怎得這時還沒來?
她以為自己的動靜很小,可是另一邊窗戶半開,容悅坐在那裏,輕風拂過,院子裏過分安靜,将她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她低頭看書的動作未變,手指撚着醫書的一角,可視線落在醫術上,卻是一行字也看不進去。
燈罩籠着燭火,照得書面上字跡清晰,原本簡易明了的字體忽然變得晦澀難懂了些。
玖思走進來時,就聽見她說:“這燈太暗了,再點一盞來。”
玖思一頓,她低頭看去,即使從她這個位置,也能看見那上寫了的墨字,她張了張口,最終低下頭,極小聲地應了聲。
玖思輕手輕腳退出去,心底有些慌亂,卻根本來不及去多想,忙忙又點了一盞紅燭,親自拿了進去,放在案桌上。
兩個燭燈,放在一起,刺得人眼疼。
容悅下意識地閉上眼,她撚在書角的手指輕顫着,因用力而指尖泛着白,她顫着眼睫睜開眸子,仿似沒有不對勁,依舊盯着書籍看着。
屋裏安靜地有些過分,久久也聽不見有翻書的聲音。
玖思遲疑了半晌,低低地開口:“夫人,也許是城主府太忙,侯爺來不及趕回來了。”
“他今日不是說不忙嗎?”
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讓容悅自己都愣在了當場,反應過來,她連忙別過頭,不敢去看玖思的神色。
玖思也愣了愣,半晌才開口:
“夫人,不如您先休息吧。”
她着實有些受不了屋裏的氣氛,忍不住地提出建議,不管侯爺會不會來,總不能将眼睛熬壞了。
容悅胡亂地點了點頭,玖思立刻撤下去一盞燭燈,容悅已經沐浴過了,此時玖思伺候着她将發簪都拆下來,就扶着她上床休息。
等所有人都退下去後,屋裏只有一盞燈在亮着。
床幔被放下,容悅坐在床榻上,想着自己失态的那句話,她有些失神地環住雙膝。
喜一人之喜,憂一人之憂。
日日圍着一個人轉。
她不願變成這樣。
容悅攥着錦被的手握了又松,最終她眸子裏神色定下來,她不能再這樣了。
厲晟回到府上時,身上都是汗,帶着些風塵,他望了一眼印雅苑的方向,從澹溯院沐浴之後,換了身衣裳才朝印雅苑過去。
他一身清淩淩的玄色長袍,帶着些深夜的涼意,剛沐浴之後,發絲還帶着濕意。
時隔多日,他又一次翻牆入院子,從窗戶進了屋裏。
房間裏,沒有了前兩日坐在軟榻上等着他的佳人,總是顯得空寥了些,案桌上只點了一盞燭燈,搖搖晃晃,似将要熄滅了般。
厲晟放輕了腳步,掀開了床幔,女子阖着眸子,臉頰上因熟睡而泛着嫣紅,不知夢到了什麽,眉尖卻是緊緊蹙在一起,似有些不安。
厲晟心下一緊,剛想上前撫平她眉尖,餘光瞥到一處,卻是一頓。
女子緊貼着牆壁躺着,寬敞的床榻留下了外側一大半。
厲晟有些發怔,原來不知何時,她已經習慣了給他留下位置了嗎?即使熟睡中,也是如此。
他心底倏地有些發酸,突然覺得自己這半日的情緒來得太過沒有道理。
他脫了鞋子,輕手輕腳地上了床榻,伸手輕輕撫上她的眉尖,直到那裏不再蹙起,他才收了手,卻是順着她的臉頰,細細摩挲在她臉頰上。
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女子,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不知過了多久,他似輕嘆了一口氣,彎下身子,帶着些涼意的薄唇印在女子額頭上,久久未曾直起身子。
一夜無夢。
天際漸漸曉亮,光線照進屋裏,容悅迷迷糊糊睜開眸子,就察覺到自己被人緊緊抱在懷裏。
她一愣,擡頭看去,就看見男人略帶疲累的臉龐。
往日堅毅的棱角似都在暖光下有些軟化。
除了第一次時,她幾乎從沒有在清醒時,看見他還在。
容悅維持這個姿勢,看了他許久,直到覺得身子有些僵硬。
她看入了神,忽地耳邊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好看?”
容悅陡然回了神,臉頰印了一層紅霞,想要退開身子坐起,卻被男人緊緊摟住,她裝作不經意地撫了撫耳邊的發絲,想要當作沒有聽見這句話。
可是男人不曾放過她,抵着她的肩膀,在她耳垂邊低聲問:“嗯?好看?”
溫熱的呼吸灑在耳垂上,容悅覺得有些熱,熱得她手心冒了細汗。
見着實逃不過去,她閉着眼睛,破罐子破摔地實話實說:“好看!”
的确好看。
厲晟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當初的長公主也是京中聞名的美人,他承母貌,五官精致,卻不失男子氣概,單論容貌,任誰都要說上一句好看。
厲晟埋在她脖頸處,悶笑了兩聲,然後蹭着她的臉頰,低沉說:
“既然阿悅覺得好看,那以後日日給阿悅看。”
這話“日日”落下,容悅臉上原本的嫣紅降了下來,她垂下眸子,輕笑着應下。
可這一絲異樣,也被厲晟看在了眼底,他忽地擰起眉頭,有些不适。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将人摟緊了些,他不露痕跡地問她:“阿悅有心事?”
厲晟瞬間就察覺到懷裏的身子一僵,他眼底的笑意漸漸消散。
兩人身邊的氛圍安靜下來,厲晟沒有再說話,只垂眸看着她,靜靜地等着她開口。
半晌,容悅才輕輕地出聲:
“侯爺,我想去平輿街看看。”
她眼睫輕顫了下,這些不過都是借口,她只不過是想給自己找些事情做,這般總不會老是想那些有的沒的。
厲晟好似笑了下:“此事,本侯不是早就答應阿悅了嗎?”
“等阿悅身子好些了,你想去哪兒都可以。”
容悅抿了抿唇,擡起頭去看他:“我想今日就去。”
“為何?”厲晟擰眉,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阿悅為何這麽急?”
他知她心善,可就算心系難民,也該是将自己身子養好再說。
容悅斂下眼睑,攥着錦被,低聲說:“我只是覺得日日待在府上,有些悶了。”
厲晟從她話中好像意識到什麽,卻又覺得自己沒懂她的心思。
但是,他細細想她的話,半晌才說:“阿悅只是覺得悶?”
容悅靠在他懷裏,沉默地點了點頭。
厲晟松了一口氣:“那也無需去平輿街,若是阿悅有興致,本侯帶阿悅出城,可好?”
“本侯的私兵駐紮在城外,阿悅應還不曾見過軍隊演練,不如今日去瞧瞧?”
卻不想,他話音剛落下,容悅忽地擡頭看他:“侯爺今日不忙?”
厲晟一怔,他似乎知道問題是出在了哪裏,他有些無奈地笑了下,捏了捏眉心。
他說:“本侯昨日收到你遞來的消息後,就回來過。”
他看見女子在聽見他的話後,眸子睜大了些,就知自己猜想得沒錯。
他有些頭疼,早知她會因此想岔了,他昨日便不會去軍營那一趟。
“不過,本侯在聽了容大人說的話後,有些不舒服,便去了軍營一趟,這才回來晚了。”
容悅擰起眉頭,不知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麽,正在她細想的時候,厲晟突然看着她,一字一句說:
“阿悅,本侯未曾想過束着你,阿悅可懂?”
容悅一怔,她忽然心底有些不是滋味,為了他的話。
其實他并未如何,只不過是她從中發現了自己的變化,有些害怕。
她伸手摟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懷裏,輕聲說:
“侯爺,我知道,我只是……”
她知道,他只是擔心她的身子,從未有過将她束縛在這個院子裏的想法。
可她卻忍不住地心慌,害怕她會變成自己不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