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左右四下無人, 玖思也在看見厲晟時,退了幾步。
容悅眸子清亮,一時拉住了他的衣袖, 佳人近在咫尺, 厲晟身子有些僵住, 又不着痕跡地輕翹了下嘴角,很快斂下, 反手握住了她, 捏了捏她指尖, 若無其事地問:
“怎麽了?有人欺負你了?”
說到最後, 他皺起眉頭, 這時才注意到她眼底微紅。
容悅被他握住手時,才反應過來兩人過于親近, 剛想退開,又聽見他的問話,輕搖了搖頭:“不是,侯爺別誤會!”
厲晟心下微松, 第一次看上一個人,他不知該怎麽對她,也從來沒有人教過他,他只能想着盡可能地待她好。
他更多心思放在她身上, 發現了她的猶豫不決,他挑眉:“想說什麽?”
容悅咬了咬唇,帶着了幾分小心翼翼地問:“侯爺, 如今關于疫病,可有解決方法了?”
厲晟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怎麽會問這個,以為她是看見了那些難民心底難受,那分旖旎的心思瞬間散去,見她隐隐的小心試探,他心底無奈,這些本就不是什麽不能說的東西。
他眉梢多了幾分凝重,使他面容冷沉了些,他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此次疫病來得突然,即使是本侯帶來的那幾個禦醫,目前也沒有确定藥方。”
容悅聽了這話,她斂下眼睑,對于厲晟的回答,其實她也有所意料,若是已經有了解決方法,平輿街此時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了。
厲晟不知她在想些什麽,他并不打算讓她知道太多這些事情,倒不是不能同她說,但終究不是什麽令人愉悅的事情,他看着她臉色,微低下頭,指腹蹭了蹭她眼角,聲音微低:
“還疼得厲害?”
容悅本是失神,忽地聽到他這一句,整個人陡然回神,不知作何表情,只是耳垂燙得吓人,輕聲細語地唔哝了兩句,連她自己都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
她輕挽了挽發絲,別到耳後,不敢去看他,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很緊。
容悅握了握手帕,有些為難,低聲說着:“……侯爺,這還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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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晟輕啧了一聲,卻還是依言松開了她,他垂眸看着她,自然也能看出她此時的确是身子不适,這是自然,昨晚泡了那麽久的冷水,還有那事,今日在聽到她來了平輿街時,他差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容悅抿了抿唇,還是緩慢開口道:“侯爺,我想同你說件事。”
厲晟直接打斷她,說:“跟本侯來。”
容悅顫了顫眼睫,擡眸看他,有些不解,卻還是抿唇跟在他身後,她走得慢,厲晟的餘光便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邁出的步子也越來越小,讓她能一直跟在他身後不遠處。
兩人進了一間屋子,裏面有兩個人,一人容悅有些眼熟,是常跟在厲晟後的莊延。
莊延對兩人抱了抱拳,見容悅看向他,他連忙笑了笑。
容悅低下頭,沒有想到他的屬下竟然待她是這般的态度,她有些不知所措,就聽見莊延的聲音:“侯爺,太醫已經到了。”
容悅有些疑惑地擡眸看向厲晟,正好撞上厲晟朝她看出來的視線,他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他旁邊恭敬站着一個人,桌子上還擺着藥箱,再聯想那人的剛剛的話,她意識到這所謂的太醫是為了她才叫來的。
她微有些臉紅,扯了扯厲晟的衣袖,有些羞赧,聲音又輕又細:“……侯爺,別……”
她是知道自己為何不适的,讓太醫替她看這個,她只覺得臉頰滾燙。
帶着些許撒嬌,又糯又軟,讓厲晟十分受用,可他卻沒有絲毫松口,笑着握着她的手,容悅縮了下手,驚亂地看了看屋裏的旁人,才發現僅有的兩人也都是低着頭,仿若沒有看見厲晟的動作一樣。
厲晟讓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自己站在一旁,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才朝一旁低着頭的人冷淡地颔首。
太醫坐在了桌子的另一邊,恭敬地開口:“夫人請擡手。”
容悅擡眸看了看厲晟,男人眉梢輕挑着,似十分好說話的模樣,可容悅卻察覺到他不容置喙的态度,知道他是怕她因昨日落下病根,即使心裏不好意思,還是伸出手去,輕聲說了一句:
“麻煩了。”
太醫搖了搖頭:“夫人客氣了。”
說完,他将一旁早已備好的帕子蓋在她手腕上,旁邊的簡毅侯眼睜睜地看着,沒瞧見跟護食一樣,把手搭在這女子的肩上嗎?
他只在剛剛兩人進來時,偷偷瞧了一眼女子,模樣的确長得嬌人,便是京城中也不曾多見這般絕色。
果然,美人鄉,英雄冢,這簡毅侯竟也未能逃過。
他心中想得再多,面上也不露一絲神色,把脈片刻後,他眉頭皺起,有些遲疑地問了一句:“敢問夫人,近日可是曾有落水,或是碰了什麽極寒之物?”
容悅在看見他面色遲疑時,心底就有了些許猜測,再聽見他的問話,她輕顫了下眼睫,咬住下唇,近乎輕着聲音回答:“……是。”
厲晟皺起眉頭,放在容悅肩上的手收緊,将人朝自己攬了攬,微冷着聲音問:“她可有大礙?”
太醫面色凝重:“回侯爺的話,恕微臣直言,夫人的情況并不容樂觀,她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染了寒症,怕是日後于子嗣有礙。”
太醫話剛落,容悅臉色就是一白,她昨日在下命令時,未必沒有想過這個結果,只是那時她旁無選擇。
“可有法子根治?”
太醫擡頭看向他,恰好看見他擔憂地望着坐着的女子,太醫心下驚奇,思量了半天,說:
“微臣做不到将其根除,只能盡力開個藥方,夫人需長時間服用,平日裏盡量養着身子,勿要再碰冷水,可能方會有好轉。”
厲晟面上浮了一絲怒意,卻也知道這定是太醫盡力之後的結果,他有些不耐,揮手示意莊延将人帶下去。
等到屋裏沒有旁人了的時候,他才低頭去看女子,看見她毫無血色的臉頰,有些心疼,卻還是輕斥道:“此時可後悔了?”
容悅微紅着眼,卻還是倔強地搖了搖頭。
昨日的情況,再來一次,她依舊會那樣做。
厲晟氣悶,心底暗罵她不識好歹,卻又無可奈何,他自己氣了半晌,再看她通紅的眼眶,忍不住地彎下身子,擦去她的眼淚,生硬地溫聲哄着:“別哭了。”
也知道自己這一句過于簡單,到底傷了是她的身子,不知她心底此時有多難受。
他輕嘆了口氣,心底最後那絲怒意也消了去,越發多了幾分溫意:“太醫也說了并不是不可好轉,待回京後,本侯再讓旁的太醫替你醫治,可好?”
容悅被他話中的意思驚了下,忍不住地擡眸看他,勉強扯了扯嘴角:“侯爺說笑了,待侯爺回京後,我與侯爺怕是不會再相見了。”
她是何身份?梧州知府的兒媳。
而他呢?堂堂簡毅侯,手握數十萬厲家軍,兩人身份天差地別,一段露水姻緣罷了,縱使他此時待她極好,又豈容她心生妄念?
待聽清了她的話,厲晟眸色倏然一涼:“你此話何意?”
他心底止不住的怒意,她此話是何意?
兩人已有了肌膚之親,她還是要守着那羅氏之子不成!
跟着他入京,有何不好?
至少,他不會任人欺辱她。
容悅看清他眉梢的冷意,身子一顫,眸子裏閃過不解,心底有絲委屈,她不知他為何要生氣。
厲晟壓着心底的情緒,盡量平靜着聲音問她:“你不願同本侯入京?”
容悅攥緊手帕,擡眸反問:“侯爺要帶我入京?”
厲晟一怔,不知她這問話何來,擰着眉說道:“這是自然,待梧州事了,自是想要你與本侯一同入京的。”
容悅張了張嘴,突然不知該說什麽。
她發現好像自己似乎理解錯了他的意思,他想要帶自己入京,而不只是短短的一段露水姻緣,可是,容悅搖了搖頭。
“侯爺,你還記得嗎,我已經嫁人為妻了。”
“那又如何?”
厲晟直直看向她,一字一句說:“莫不是阿悅認為,昨日本侯與你說的話,是說着玩的?”
昨日說的話?
容悅微頓,半晌才想起,昨日在平輿街,他同自己說的那句“容悅,本侯想要你”。
容悅搖頭:“我自是信侯爺的。”
頓了頓,她又斂下眼睑說:“可是,侯爺何必呢?”
何必為一個女子惹上讓名聲沾上污點。
厲晟聽出她的意思,忽地笑了下:“阿悅可曾聽說過,埕獨戰事?”
容悅不解他怎麽說到這,卻還是如實地搖了搖頭。
站着的男人低着頭,外面的光透着窗格照射進來,印在他臉側,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似乎是在笑着。
“那是本侯第一次入戰場,本侯曾将敵軍首領酷刑之後,生生活埋,後來,朝野上下都皆傳本侯殺人如麻,生性殘暴。”
“阿悅,你說,本侯在乎名聲嗎?”
容悅愣愣地看着他,心底忽地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她記得玖思曾與她說過,簡毅侯上戰場時,不過剛剛十六歲。
她不知那時發生了什麽,能讓他将那人生生活埋,可是聽着他字字将自己的傳言說出來,她卻覺得,其實他并不是對此不在意,只是他習慣了而已。
她怔怔問了一句:“侯爺當時可覺得難受?”
就看見男人愣在了原處,似沒有想到她會這般問。
可容悅卻是倏地心下了然,那時他不過少年,還不到及冠之年,為國征戰,卻身染罵名,又怎麽可能心底不留絲毫痕跡?
待苦難不在意的人,都曾遇到過更苦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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