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容悅并不知道厲晟是怎麽離開的, 屋裏安靜下來後,不過片刻,門外又響起些許動靜, 被悄悄推開, 玖思小心翼翼地走進。
床幔半開, 容悅還怔怔地攬着錦被靠在牆上,厲晟知她身份不便, 幾乎所有的痕跡都在鎖骨以下。
只是她肌膚嬌嫩, 稍用力便會留下痕跡, 似受了酷刑般, 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玖思幾乎是癱軟在了床邊, 看着容悅身上的青紫和泛白的唇色,她趴伏在床榻邊哭得小臉煞白, 她雙手捂臉,哭得壓抑,卻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都怪奴婢拖累了少夫人……若不是奴婢,少夫人何至于如此……”
她知道, 昨日若不是表少爺拿自己威脅少夫人,少夫人只要稍退兩步,便可免遭這一番折磨。
她坐在外面一夜,終于記起, 昨日她隐約看見少夫人悄悄的手勢,那棟閣樓旁的士兵,本欲上前的步子瞬間退了回去。
玖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突然覺得心中好恨,恨表少爺的心思歹毒,恨少爺的推波助瀾。
容悅忽地鼻子一酸,眼眶泛紅,簡毅侯的确待她甚好,可若不是被逼到絕境,沒有選擇,她又何必走上這條路。
天底下沒有哪一個女子,會不希望夫君待自己好。
紅霞披頭時,她心底未必就沒有過期待。
她也曾在羅玉畟掀開蓋頭時,紅着臉低下過頭。
可是如今,她卻是走在懸崖邊上,稍不注意就會跌得粉身碎骨,就算簡毅侯如今待她再好,她也看不清未來的路。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忍住眼中的淚意,伸手撫了撫玖思的頭頂,眼底滑過一絲狠意。
既然已經如此,那害她的人,她如何也不會放過。
想着簡毅侯走之前答應她的事,她定了定心神,忍着身上的疼坐直了身子:“打水來,我今日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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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思看着她臉色,着急阻止:“少夫人,你的身子……”
且不說她此時的臉色,就是昨夜裏她受了的兩遭涼水,以少夫人的身子怎麽可能受得住?
容悅閉了閉眼睛,不容置喙:“玖思,去!”
玖思看出了她的決心,狠狠地抹了把眼淚,就算心底再不忍,也跑出去打水,她不懂少夫人在想什麽,可她能做的,就是不再拖少夫人的後腿。
她昨日一夜守在門前,此時渾身也是有些狼狽,夜間的涼意似還未從身上散去,如今天色尚未亮,印雅苑只稍稍有了動靜,她只将水燒溫,就端了進去。
容悅被她扶起來,玲珑的身段從錦被裏露出來,勉強用溫水擦了擦身子,玖思紅着眼,根本不敢看她身上的痕跡。
容悅低斂着眼睑,只覺下半身又酸又疼,剛下床時差些軟了腿,幸好有玖思扶了她一把。
可即使如此,她依舊是覺得些許羞赧,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那個人,玖思替她擦着身子,帕子劃過身上的痕跡時,她耳垂紅得幾欲滴血。
玖思餘光瞥見,說不清心底的感受,她既感激簡毅侯于困境中幫過她們,又怕簡毅侯會是下一個少爺。
在不知這些事之前,她又何嘗不是覺得羅玉畟也是一位溫柔貴公子。
只是到底,她沒有多說話,少夫人比她聰明,有些事不需要她提醒,她相信少夫人心底自會清楚。
她特意拿了件舊衣裳,小心翼翼地替容悅換上衣裳,因為舊衣服比較柔軟,她只能盡可能地讓少夫人好受些。
容悅察覺到她的心思,抿唇對她笑了下,笑意很淡,卻又帶着些溫柔。
待一切都收拾好後,天際才透出一絲亮色。
容悅對着銅鏡小心地看了又看,确定沒有一絲痕跡露出來後,才松了一口氣倒在軟榻上,微蹙着眉尖。
她昨夜昏昏沉沉,又遭了那事,偏生今日又醒得早,只覺渾身疲累,又泛着乏意。
可是想着今日要做的事,她又不能安心地睡下。
她的确可以緩幾天,可是她不想看着讓她這麽難受的人,依舊若無其事般,舒舒坦坦地過着好日子。
不過半刻左右,外面就響起了動靜,是院子裏伺候的人都起了。
玖思此時也收拾好了自己,并未太利索,發髻有些淩亂,面上擔憂和狼狽分明。
容悅今日的臉色本就難看,還特意讓玖思替她畫得越發臉色慘白了些,眉尖細蹙着,讓人望之生憐。
小丫鬟進來伺候時,見容悅已經起來了,面上露了些許驚訝,再見兩人的模樣,突然心下一緊,屋裏的氣氛突然壓抑下來,面面相觑着不敢說話。
容悅依舊垂着眸子,做一副難受的模樣,玖思卻是不動聲色地盯着衆人的反應,再看見其中一個丫鬟眼睛微亮的時候,她狠狠握緊了手,卻沒有露出一絲異樣。
她走近了容悅了一步,彎着腰詢問:“少夫人,現在可用傳早膳?”
容悅心知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輕蹙着眉尖,幾乎是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唇色慘白,甚是虛弱。
玖思讓了一個小丫鬟去傳膳,一邊抹了下眼角,聲音微砸地說:“你們幾個,跟我來将水擡出去。”
昨夜裏的涼水還在屋裏,幾個丫鬟不解地跟着進去,等看到地上淩亂的冰盆和那桶涼水時,她們陡然睜大了眸子。
玖思視線幾不可察地在其中一人身上掃過,面上露出了幾分不耐煩,明顯地不想解釋這件事,只是讓人把水擡出去。
等她們将水擡出去後,玖思才朝容悅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容悅收回視線,低垂的眸色微深,指尖狠狠掐着杯壁。
她果然想得沒錯,周方琦這般做了,定會找個人來看她的反應。
那人心思歹毒,之前她不過是占了羅玉畟妻子的位置,就被他針對,如今羅玉畟對她動了幾分說不清的心思,他自然更不會放過她。
容悅剛醒來時,還在疑惑周方琦為何沒有後招?
如今她忽然才想明白,周方琦的所作所為左不過都是為了羅玉畟,而她身為羅玉畟的妻子,她一旦與旁人有染,依舊會傷了羅玉畟的顏面。
羅玉畟那麽一個在乎名聲和顏面的人,若是因為此事讓兩人之間生了嫌隙,那才是得不償失。
那麽一個把羅玉畟放在心裏的人,自然不會這麽做,所以他想做的不過是,讓她難受。
最好是,她自己受不住地,去尋了幫助。
如此一來,讓羅玉畟徹底厭惡了她,也正好達到了他的目的。
容悅心底說不上的惡心,又恨得發疼,指尖忍不住地泛白,手心裏的疼也時刻提醒着她,昨日羅玉畟将那杯茶水親自遞給她的情景。
她深深呼了口氣,即使恨不得兩人立即去死,面上也沒有流露出半分異樣。
她除了臉色慘白,與往常無異地用了早膳,只是比平時用得更少了些,餘光瞥着一個人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她心下越來越冷。
待容悅收拾好,已是半個時辰後,她帶着玖思朝羅府大門走去,在跨出月洞門那一刻,幾乎是意料之中的,在路上看見了周方琦的身影。
容悅半倚靠在玖思身上,臉色突然變得越發慘白,眼底卻是遮掩不住地露出一絲憤恨,她猛地将頭別過去,當作沒有看見周方琦一樣,朝外走去。
可周方琦卻是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身邊沒有羅玉畟,他自然不會是傻,将所有的一切剝開全部露在羅玉畟面前。
昨日一事,羅玉畟也不過是以為是他心生不滿,為難了容悅一下而已,全然不知後面容悅的反應。
周方琦幾步便走到容悅身邊,他轉過頭,盯着容悅的臉色看了半晌,看得容悅臉色變了幾番,眼眶氣恨得通紅,她幾乎要壓不住自己的聲音,帶着些斥諷:
“表弟現如今可滿意了?”
她話中的嘲諷幾乎要遮掩不住,可周方琦卻是神色都沒有變一下,他臉上依舊笑着,可卻是看不出高興,眼底浮着一絲陰鸷,字裏行間透着隐隐的涼意:
“表嫂,你這般能忍,讓方琦如何是好?”
周方琦聽到容悅事後的反應時,先是揚眉,後來便是深深的不喜和忌憚,若是容悅總是這般,将一切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那他要如何讓表哥厭棄了她?
容悅聽了他的話,心下越來越冷,她閉了閉眼,遮住眼底的神色,好似因他的話愣了片刻,然後氣極反笑:“周方琦,你莫要欺人太甚!”
她咬着唇,身子幾乎氣得發抖,聲音都帶了哭腔,眼眶泛紅:“明明是你們不對,為何不願放過我!”
她這聲質問,也帶了幾分心底的想法,明明是他們對不起她,憑什麽還要這麽對她?仿若她犯了天大的錯一般。
周方琦偏了偏頭,盯着她,忽地笑了:“表嫂,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不過是你擋了我的路,所以我容不下你罷了。”
他毫不掩飾話中的惡意。
周方琦涼涼垂眸,他絕不允許表哥心裏有其他人,哪怕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行!
“就算沒有我,也還有其他人,總之那人絕不會是你!”
容悅有那麽一刻想直接和他撕破了臉皮,終歸是殘留了一絲理智,壓下那抹沖動,卻還是忍不住地諷了一句:
“若不然,當初也不會有羅府向容府下聘一事了!”
她話音一落,周方琦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容悅好似看見他眼底有絲殺意一閃而過。
周方琦突然停了下來,擡頭看向容悅,幽幽地說了一句:
“難民間如今染了疫病,表嫂每日都要前往平輿街施粥,表弟心底甚是擔心,望表嫂可千萬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
他自然知道,他不可能和表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羅玉畟這個人。
可是,他深深地看了容悅一下,想着這些日子羅玉畟的轉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帶給他這般危機感的。
所以,他寧願除了容悅,即使日後羅玉畟會再娶旁人,他也在所不惜。
更何況,周方琦不着痕跡暗了暗眸色,心愛之人病逝,表哥悲痛在心,不願再娶妻,不是也能說得通嗎?
容悅自然不知道周方琦在想些什麽,卻也能猜得差不離,她緊緊握着拳,身子似乎微僵,咬了咬牙,嘴硬地說:“表弟放心,我自然會萬分小心。”
說完這句話,她似是不敢看周方琦,快步地走出了羅府,而背後,周方琦停在原地,面上神色不明,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開始反擊了,真的
羅家這邊還有個女配要處理,就差不多了,女配篇幅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