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昨天晚上厲寧筝并沒有吃很多,只是為了喝酒簡單吃了些東西,一晚上沒有再進食。
此時感冒的沉重感纏身,空空如也的小腹咕嚕嚕叫了起來。
及時的暖粥入腹,整個身體立刻有了些舒緩,似乎連隐隐的偏頭痛都緩解了不少。
厲寧筝心滿意足地咬着勺子,揚起笑容。
隋岚在一旁看着她喝得認真,問:“還要送點早餐上來嗎?”
“不用了,量挺足的。”
她搖頭,又專注地喝了一口,對着這甜而不膩的早餐粥陷入沉思。
裴鷹是怎麽把她口味摸得這麽清楚的?
漂亮的眉梢微微縮在一起,過了一會舒展開,原本難受痛苦的表情漸漸被平靜的笑容取代。她晨起雜亂的頭發蓬松垂在耳畔,嘴角的笑意似有若無。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在她鼻梁處打下了恰到好處的自然高光。
隋岚一動不動地望着她,心神微動。
“想什麽呢?”厲寧筝擡眸看了他一眼。
隋岚看進她眼底,輕聲說:“沒有,就覺得……你對他挺不一樣的。”
作為厲家的女兒,她是父親和兄長捧在手心寵愛的小女孩,但在外人眼裏,她是行走的礦山資源。
這個圈子裏不知道有多少人變着法兒打聽厲寧筝的感情狀況,每年為她制造“偶遇”和“邂逅”的人多得數不勝數,紛紛觊觎着厲寧筝身邊的席位,或想獲得她的芳心,或想成為她的伴侶,亦或者說想成為厲家聯姻對象。
然而厲寧筝對男性這種生物從來沒有超越友情之外的感情。
盡管是個重度顏控,但她對容顏的熱忱也僅限于她平時瘋狂的藝術追求,前一秒或許還青眼有加,後一秒恐怕就能冷漠踹開,投身下一張能帶給她靈感的面容裏,即便她至今從未和任何人确定過戀愛關系,那些被她贊美喜愛過那張臉的男人們都紛紛在心裏咬着手帕,忍不住暗暗喊一聲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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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岚從沒見過有誰能像厲寧筝一樣,有一雙漂亮殘忍的眼眸。
一般人只能捕捉到她的癡迷和沉醉,但那盛滿暴風的雙眼背後的平靜湖泊,能将那些刻意接近的意圖看得一覽無餘。
她選擇性視而不見罷了。
而迄今為止,裴鷹是他見過的,厲寧筝和他相處态度最不一樣的人。
“嗯,是不一樣。”厲寧筝拿着湯匙在即将空了的碗裏轉了兩圈,慢悠悠地說。
隋岚眼眸瞪大,心說,原來你知道啊。
他起身從桌上拿了果盤放在她手邊,低聲道:“看樣子他很特別。”
“水果先不吃了。”厲寧筝移開果盤,躺下蓋上被子,歪頭看他,“特別?那倒沒有。沒什麽特別的。非要說特別,大概是……和我有一些相似吧。”
她微微打了個哈欠,緩緩閉上眼,手指輕輕揉了揉太陽穴。
“因為像,所以不忍心看他走偏。”
她說完,就轉身閉上了眼,把這件事忘在腦後。
隋岚也沒有多問,悄悄關門離開。
早晨多睡了幾個小時,昏沉感漸漸消散,等再爬起來,隋岚已經帶着裴鷹出門工作,留下了幾條未讀消息。
她簡單收拾完才回複,消息剛發完,就看見宇文珊的消息彈了進來。
宇文珊:[蘇州旅游功略]
厲寧筝:……姐,我是來學習的,不是來玩的。
宇文珊:學累了就去散散步,也別光坐在車裏,上街走走逛逛,換換心情。
厲寧筝:我懷疑你下一秒就要推薦我去蘇博,告辭。
宇文珊:?
宇文珊:請把我腦子裏的監控拆掉,謝謝!
厲寧筝忍俊不禁。
宇文珊就是小時候去了趟蘇博才立下了學建築的志向,兩人認識之後,無論厲寧筝去哪兒,都會給她推薦那個地方的優秀建築設計。
她一邊和她插科打诨,一邊從涼爽的酒店走進七月的豔陽裏。
看了眼她的提議,收起打車軟件,轉身往附近的公交車站走去。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喂,秦老師。對的,我已經出發了,應該能準時到。”
“哎呀,小感冒,老毛病,真沒事。上次我來的時候您不在,為了見您,這點感冒算什麽呀。”
厲寧筝站在公交車站臺,一邊研究着線路一邊應着電話。
她的氣場和清冷中帶着一絲甜美的聲音讓路人忍不住駐足回眸。
挂了電話,公交車恰好進站。
剛坐到巴士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手機屏幕就彈出了裴鷹的消息。
她感到奇怪,裴鷹向來不是那種沒事就來打擾她的人。
打開一看,一陣迷惑。
裴鷹:你的助理今天好像很不對勁。
厲寧筝:?
裴鷹:他為什麽總是盯着我看?
厲寧筝:……
裴鷹:怪瘆人的。
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感覺自己從裴鷹寡淡的文字裏聽出了一絲委屈。
厲寧筝甩了甩腦袋,抖落自己胳膊上無端浮起的雞皮疙瘩。
回道:乖,認真工作,晚上吃飯的時候再告狀。
車窗小風吹着,看着路兩旁的綠茵,感冒的症狀也沒那麽難受了,于是厲寧筝惬意地閉上眼想着等下赴約向敬重的老師學習交流之事。
然而她并不知道,她的一句“乖”,讓對面少年鎮靜的臉上忽然浮現了一抹慌亂之色。
裴鷹很奇怪。隋岚皺着眉頭,從後視鏡裏看着這個少年。
他承認,今天因為厲寧筝一句“他和我有些相似”變得過分在意這個人,而裴鷹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在意,眉眼間都是疏離和淡漠,甚至還有一點點敵視。
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刻起,裴鷹忽然無視了他的目光,充滿動力地投身工作,倒像個有樣學樣的實習生,問東問西,仿佛全然沒有芥蒂。
閑下來時,就是一副沉默出神的模樣。
他想起厲寧筝說的那句,“不忍心看他走偏”。
可這兩日接觸下來,隋岚覺得這個十七八的少年人的心思或許比厲寧筝想象得要深許多。
兩人結束工作去接厲寧筝時,她還沒有下課。
秦江月的助手将他倆帶進去時,遠遠就能看見高大的提花織機下厲寧筝專注的身影。
“這裏是……”
裴鷹睜大眼睛,打量着這偌大的織造坊。
隐藏在蘇州城區裏的工坊,高大的提花織機林立,古老的機杼聲“咔噠咔噠”,仿佛傳來時代的喘息。
厲寧筝的身姿在織機前顯得格外單薄,和她身邊兩鬓有些發白的先生一起,在織機下投梭走緯,目不轉睛。
助手側目,看向裴鷹時眼裏閃過一絲驚豔,清了清嗓子說:“秦江月老師的手工織造坊,是現在蘇州為數不多手工織造宋錦的地方。”
“宋錦?”裴鷹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厲寧筝身上移開。
隋岚斜了他一眼:“中國三大名錦,南京的雲錦,四川的蜀錦,還有就是蘇州宋錦。”
“清代的蘇州織造總局知道吧,給皇室織造錦緞的。”助手驕傲地補充,說完眸光就漸漸暗下去,“可惜步驟工序複雜,技術傳承太難,早就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了。這裏有椅子,你們先坐,我去倒點茶來。秦老師他們應該很快就結束了。”
裴鷹落座,轉頭看向隋岚:“她這是……?”
隋岚眼神溫柔,落在遠處忙碌的身影:“她從十五歲就開始每年來和秦老師學習手藝了。秦先生這裏每年都有專業的學生來實習調研,但我敢說很少有人能和她一樣,堅持五年。”
裴鷹眸光閃了閃,順着隋岚的目光看過去。
厲寧筝眼裏閃着光,和那幾天在家裏的工作室埋頭苦幹時一樣,專注而用心,仿佛任何人都影響不了她。
她輕輕擡手擦了擦額角的汗,将額角的碎發別再耳後,有光從她的指縫間流過。
一瞬間,像是有什麽在輕輕叩着裴鷹的心尖。
不知道她聽老師說了句什麽,偏頭輕笑了起來,仿佛空氣中的塵埃都染上了金色。
他見過太多二世祖,纨绔而放浪形骸。
也在南城的圈子裏聽人講起厲家小女兒時對她的評價:沉迷美色,有點渣。
這樣的她,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與傳聞截然不同,颠覆,而震撼。
“很令人着迷吧。”隋岚的聲音淡淡響起,“工作時的她永遠能讓人一眼就淪陷。”
“所以呢?”裴鷹聲音冷了下去。
“所以我一點都不意外,畢竟很少有人會不喜歡一個踏實努力又有魅力的人。就連筝拂這個品牌也是,最初的最初,她為了自己的品牌一個人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
隋岚頓了頓,說:“那個時候她才十七歲,和你現在一樣大。”
他不知道厲寧筝打算怎麽樣讓眼前這個人不入歧路。
在他看來,這最簡單粗暴的方式。
裴鷹靜靜聽着,沒有反駁也沒有回嘴。
他的态度令隋岚有一絲詫異,但下一秒他發現,裴鷹像是根本沒有聽進去他的話,直勾勾地盯着厲寧筝,一動不動看她和老師告別,朝他們這裏走來。
“好餓呀——秦老師和織匠們等下有別的安排,今天請不了他們了,咱們回去吧。”
厲寧筝伸着懶腰,慢吞吞地走來。手臂擡起時,腰肢的白皙不經意露了出來。
隋岚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厲寧筝打了個哈欠,睜眼就看見裴鷹亮亮的眼眸,勾起嘴角:“想吃什麽?”
裴鷹搖頭;“不餓。”
“那你眼睛裏寫滿期待幹什麽?”
裴鷹眨眼:“等着告狀。”
厲寧筝驀地想起她給他回的消息。
再看向眼前的少年仿佛一只聽話的大狗狗。
于是踮起腳,順手攬過裴鷹往外走,揉了揉他後腦勺的頭發,路過時順便擡眸睨了一眼隋岚:“岚哥,以後少欺負他啊。”
隋岚:“???”
作者有話要說: 隋岚:我做什麽了我?
裴鷹:(悄悄做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