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南月樓9
第九章南月樓9
百裏瑾去換了一件衣服,仍是紅色。
昏暗的燈光,讓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帶上幾分暧昧。
琴音慢慢的傳到容回的耳旁,他開着窗戶,又離淩華閣不遠。雖然夜晚的南月樓有些嘈雜,但若是細細的聽,還是能聽到的。
喬墨走了進來:“還在聽琴?”
容回的笑容有幾分落寂:“這恐怕是雲祈的琴音。”
他知道容回的意思,容回想要聽的琴,是雲瑾的。
他知道他喜歡雲瑾,心中閃過一絲苦澀。
喬墨十分有才華,容回算是他一手□□出來的。他來這南月樓做教習先生,是因為容回曾在大雪天的時候救了他。
喬墨最初愛上了一個人,為了她,喬墨甚至和家中決斷。
可是,他當時太過天真,擺脫家族之後,念着想着要和她在一起。
可那個人騙光他的錢財之後,還把他打了出去。
喬墨從此變得冷漠無比,他再也不相信其他人,也為了保留自己最後一絲尊嚴,也沒有再回家。他愛的那個人終于要成親了,卻害怕喬墨找上她,後來的針對,卻是故意的。
喬墨沒了生計,也沒了住處,大雪天裏,倒在了南月樓門口,當時是容回救了他。
自此,喬墨進了這南月樓。
容回已經二十歲了,身體又不太好,做小倌的日子不會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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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年歲,全部葬在這裏。
容回倚着窗戶問:“喬墨,你來南月樓已經三年了,還不離開嗎?”
喬墨看着他說:“因為有一個人在這裏。”
回答他的同時,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雲瑾也問過他類似的話。
那個雲瑾,似乎能夠洞察人心,只是一眼,就把他所有的想法識破。
那日外面下雨了,雲瑾來他這裏給雲祈送傘。臨走的時候,雲瑾卻和他聊了兩句:“喬墨,你喜歡容回?”
這是容回愛的人,他本該讨厭他的,可喬墨卻對雲瑾升不起絲毫惡感。
更何況,當年喬家還在雲家的事情裏,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如果不是喬家的那封信,雲家不會倒得這麽快,而雲瑾也不會在這個南月樓裏終生不得出。
他對他懷着幾分愧疚。
喬墨道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我別無所求,只想在這南月樓裏陪着他終老。”
“你不想帶着他離開嗎?”
喬墨垂下眼眸:“離不離開,有那麽重要嗎?”
他和他,互相依偎在一起,仿佛在一起取暖一樣。
“琴聲停了。”
容回的聲音,将喬墨拉回現實。
他穿着一身青衣,又因為這些年受喬墨教導,讀了許多書,看上去帶着幾分清雅的氣質。容回并不像雲瑾和雲祈那樣,他十五歲才來南月樓,又是做的暗娼,沒有機會學習那些魅人之術,所以他的反應并不像樓裏的公子,總是帶着幾分青澀。
“今日是你登臺,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喬墨在他的眼角,暈開了一層紅色,讓整雙眼睛看起來更加魅惑。為那張有幾分寡淡的臉上,增添了幾分顏色。
容回有些不太習慣和喬墨這樣,卻找不出什麽話,只得呆呆的叫他的名字:“喬墨……”
“很美。”
喬墨像是受到蠱惑一樣,吻上他的眼角。
容回的身體都僵硬住了,喬墨卻說:“容回,我能叫你阿回嗎?”
除了阿父阿母,再沒有人這樣親昵的叫他的名字。
容回卻推開了喬墨,他的眸子有些閃爍,就連動作也忍不住朝着裏面縮了縮。
喬墨終究只是嘆息,卻沒有怪他。
容回愛的是當初救他的雲瑾,就像他愛上了當年救他的容回一樣。
喬墨想,這大概是個無解的死結。
“我要開始登臺了……”容回準備好衣服,眸子暗了暗,走出了那個房間。
喬墨聽到外面的琴聲想起,不由嘆道:“這次……是雲瑾的琴嗎?”
他朝門外望了望,看到容回臉上的笑容果然真實了幾分。
喬墨想起了那年的大雪裏,他被凍得瑟瑟發抖,身無分文。甚至找不到落腳的地方,他的意識快要模糊不清了。
然而這個時候,卻有一把紙傘打在他身上,容回彎着腰,他将傘全部都往他身邊移。就連自己的身上落了雪,也沒有察覺。
容回長得不算好看,可那雙眼睛,卻讓喬墨一輩子也忘不掉。
“忘不掉了。”喬墨啞聲的說,又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外面的琴音,忽然變了。因為雲祈的琴音加入進來了。
這幾年都是這樣,雲瑾自己一個人彈的時候,琴音美則美矣,卻沒有感情。
一旦雲祈與他合奏,琴聲便會十分感人。裏面的情感太炙熱,因為合在一起了,聽不清到底是雲瑾的,還是雲祈的。
而容回也登臺了,樓裏的歌者喑啞的唱着暧昧而動聽的曲子。
喬墨笑了笑,覺得容回完全不是按着那個曲子在跳,而是按着雲瑾和雲祈合奏的曲子在跳,大約……他的耳朵裏只能聽到雲瑾的琴了。
喬墨閉了閉眼:“這樣就好……只要容回還能笑。”
只要容回還能笑,他便別無所求。
喬墨忽然想起自己當時回了雲瑾的那句話。
“那你告訴我,容回是南月樓的人,你會不會嫌棄他?”
喬墨淡淡的說:“我不髒,他也不髒,我為何要嫌棄?”
百裏瑾忽然就勾起一個笑容:“那就好。”
他看向外面,又是一年初雪。
因為這是今年的初雪,還沒能積得起來,落下之後,便化成了水。外面的天氣真的太冷了,喬墨再喝了一杯酒,暖暖身子,然後走出了那個房間。
他看到容回在臺上,眼角染了朱砂,喬墨一步步走去,只是太着迷。
…………
………………
而這一邊,雲祈沒想到阿瑾竟然又回來了,他們再次合奏的時候,他能感受到阿瑾在裏面透出了十分炙熱的情感。
雲祈忍不住勾起嘴角,掩飾着自己的喜悅。
“這琴音倒是十分獨特。”
聽得懂的人,意味深長。
聽不懂的人,只是随聲附和。
百裏瑾仍然是那一身紅衣,因為剛剛喝了幾杯酒,臉上浮現一層薄紅色。讓他本就靡麗的容貌,看上去越發勾人。在場的人幾乎看呆了眼,卻礙于景王不能包下雲瑾。
不過他身邊的那位也算不錯。
正在此時,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人,不知在三皇子耳邊說了什麽,讓他的臉色大變。
二皇子笑了笑,做了個順水人情:“今日時間也不早了,不如我們早些回去吧?”
三皇子的臉色白了白:“哥哥說得是!”
他的臉色十分難看,自己的勢力竟然有一處被襲擊了?怎麽會有這麽詭異的事情?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要走了,他們也不敢留得太久。只是雲瑾這塊肥肉,他們想吃怕是也吃不到了。衆人的心裏被勾得癢癢的,恨不得雲瑾立馬失了景王的寵愛。
百裏瑾站了起來,微笑着送客:“請。”
二皇子走之前,和百裏瑾擦身而過,在他的手心裏塞了一張紙條。
不過因為袖子很大,再加上燈光的關系,衆人都沒有看清。
雲祈看到三皇子匆匆忙忙的走了之後,臉上的冰冷沒有減少,反而加重了幾分。
百裏瑾無奈的笑道:“阿祈,面對我的時候也要冷着臉?”
雲祈淡淡的勾起一個笑容:“哥哥,今日是容回最後一次登臺,你剛剛的琴莫非是為了他所奏?”
“阿祈甚知我。”
這下子,卻變成雲祈有些無奈了。
原來是這樣麽……但阿瑾剛剛的琴,讓他以為阿瑾在和自己表白一樣。
這個念頭剛剛湧上心頭,百裏瑾便淺笑着反駁:“其實也不全是這樣的。”
雲祈問:“那又是怎樣?”
百裏瑾說:“阿祈,我心悅你。”
這是他第二次對他說這樣的話,第一次是上一個世界的精神世界裏,第二次便是現在。
雲祈卻有些僵硬住了,腦子裏完全放不下任何東西。
因為,等到他這句話真的太不容易。
等到所有人都走遠,雲祈忍不住狠狠抱住了百裏瑾。數十次的輪回裏,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句話。
因為太過動聽,讓他以為自己還處在夢境裏一樣。
“那麽久了,我終于聽到了。”
——他的阿瑾,對他說……我心悅你。
百裏瑾也忍不住回抱住了他,本來那麽甜蜜的一句話,可雲祈的反應,卻讓他覺得心疼。
偌大的淩華閣,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阿祈,你冷嗎?”
“今天下了初雪,真的很冷。”
百裏瑾忽然笑起來:“我給你暖暖?”
百裏瑾抱住他的手,慢慢用力。
雲祈卻覺得,這個對話像是在哪裏聽過。他半開玩笑的問:“會暖多久?”
百裏瑾閉了閉眼:“一輩子啊。”
這句話,是于明熙跟他說過的。今天終于輪到他告訴雲祈了。
而聽到這句話的雲祈,只是将他抱得更緊,就像是索取溫暖一樣。
他輕輕的說:“好。”
數十次輪回,他用了幾十個一輩子,等來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