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北京冬日下午的陽光,常常有種反常的嬌豔,就像遲暮的美人兒,在徐娘半老之時,往往會迸發出異乎尋常的嬌豔。心力交瘁的李博晟提前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自家公寓的大門口,然後,他那正要開門的手停了下來,他把耳朵貼到門前,用心聆聽着家裏傳來的微弱聲音。李博晟所住的這棟公寓樓,隸屬于官方,能住到這裏的人,官階都不會太低,所以,這棟公寓樓24小時都有武警值勤,不會有任何陌生人進來。在走廊的燈光下,他看到自家的門鎖完好無損,他知道,房間裏面的那個人,應該是韓笑,她有鑰匙,她是回來找什麽東西。站在門口的李博晟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地離開了,然後,他又轉了回來,故意加重了腳步,把鑰匙□□了鑰匙孔,打開了門。
屋子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李博晟愣了,他明白了,韓笑一定在房間裏找她不想讓李博晟知道的東西。他皺皺眉頭,“出來吧,韓笑!”
從自己的卧室裏傳來腳步聲,韓笑走了出來,“你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你的頭,還要不要緊?”李博晟笑了,他沒有回答問題。
“已經好了!”韓笑笑了,看得出來,她笑得很不自然。
“坐!”李博晟站在那裏,看着韓笑,“在自己家裏,怎麽會這麽拘謹?”
“啊?”韓笑愣了愣,然後坐到了沙發上。李博晟坐到了她的旁邊,韓笑的身體僵了僵,向旁邊躲了躲,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看到韓笑的這種動作,李博晟的心沒來由地煩躁起來,他嘆了口氣,“你在找什麽?”
“我……找幾件衣服!”韓笑開始東張西望,她沒辦法正視李博晟的眼神。
“在我的房間,找你的衣服?”李博晟笑了,“你到底在找什麽?”
韓笑轉回頭,既然無法隐瞞,她決定實話實說,“我在找那張光盤,前些天,我交給你的那張光盤!”
“找它幹嗎?”李博晟問。
“邱鶴鳴說,他能破譯我的加密文件!”韓笑脫口而出,“我想把那張光盤交給他,讓他來破譯這個文件!”
“邱鶴鳴懂技術?”李博晟問。
韓笑點點頭,“他有新聞學和軟件工程學雙學士學位!”
“哦!”李博晟笑了,“韓笑,那張光盤不在我這裏,我交給了一個技術能力極強的黑客,那個黑客,肯定比邱鶴鳴強。很快,我們就可以揭開謎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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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李博晟那笑容,韓笑的心中,沒來由地出現了不好的預感,她心裏有很多問題,她知道,李博晟一定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可是,現在,她卻不敢再問他任何問題。此時的李博晟,在韓笑的眼中,是如此的神秘而可怕,她鼓足勇氣,“如果我現在就想拿回來呢?”
“過幾天,好不好?”李博晟毫不猶豫地說,“明天,我要去外地,去抓劉謙。韓笑,雖然陳少非已經被抓住了,可是,劉謙和在劉謙背後指使他的人,還沒落網,如果你遇到什麽危險,就給我上次給你的那個號碼打電話,好不好?”
韓笑點點頭,她猶豫了很久,又開了口,“我想見見陳少非,可以嗎?”
“不可以!”李博晟搖搖頭。
“為什麽?”
“因為,他自殺了,”李博晟的表情,平靜得可怕,“就在今天早上!你找他做什麽?”
韓笑想見陳少非,因為她想知道有關于陳少非口中那個4·17事件的更多詳情,因為她交給林遠後來又轉交給李博晟的那張光盤,也是有關4·17事件的罪證。但是,此時,韓笑不敢再跟李博晟說這些,她真的很害怕面前這個平靜得有些吓人的李博晟,于是,她急中生智,“他手裏有一塊兒表,他說,那塊兒表是我的,我想找他要回來!”
李博晟的眼睛就像被針狠狠地紮了一樣劇烈地收縮起來,看到李博晟那痛苦到無以言表的表情,韓笑愣了,她眼睜睜地看着李博晟向自己靠了過來,她不由自主地向後躲着,她想躲開面前這個可怕的男人。
“別躲我,求你,韓笑!”李博晟哀求着,他的雙手,搭到了韓笑的肩膀,然後,他把身體已經僵硬的韓笑攬到自己的懷中抱住,輕聲說,“求你,韓笑,不管現在你已經查出了什麽,都不要再查下去了,真相在地獄裏。為了我,更是為了你,求你停手吧!”
“我曾經是一名警察,我是卧底,根本不是□□,對嗎?”韓笑突然平靜了下來,既然李博晟什麽都知道了,她也沒必要再隐瞞下去。
“我不會再回答你的任何問題!”李博晟把頭伏到韓笑的肩膀,“事情已經失控了。無論如何,你要記住一點,永遠記住一點:我是真的愛你,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你!”沉默了一會兒,李博晟輕聲說,“為了能讓你一直幸福地失憶下去,即使要我被地獄的熊熊烈焰灼燒,也在所不惜!”
冬日下午的陽光順着落地窗照了進來,照在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的身上,李博晟把頭伏在韓笑的肩膀上,兩個人的影子,在地板上被拉得長長的。
北京冬日下午的陽光,常常有種反常的嬌豔,就像遲暮的美人兒,在徐娘半老之時,往往會迸發出異乎尋常的嬌豔。項尹秋拉開會議室的百葉窗簾,冬日下午的嬌豔陽光照到了崔凡茜目瞪口呆的臉上。在項尹秋拉開百葉窗之前,崔凡茜一直在讨論如何應對DSBG起訴金莎不正當競争案,一直在讨論有關金莎此次應戰中被項尹秋揮霍出去的幾千萬,聽到耳根起趼的項尹秋終于忍不住站起身,怒氣沖沖地拉開百葉窗,當百葉窗呼啦啦的被拉開時,氣焰高漲的崔凡茜終于閉上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項尹秋。
“官司?”崔凡茜閉上嘴巴之後,項尹秋終于開了口,“這麽多年了,多少大風大浪金莎都闖過來了,還怕跟DSBG打官司嗎?還有虧損,用了幾千萬,把DSBG的底褲都扯下來了,從長遠來看,這就是贏利!”項尹秋嘴角挂着鄙夷的笑容,“姐姐,你來金莎的時間還短,你當然不明白,現在的DSBG,就是狗急跳牆,他們被我們把內褲都扯掉了,總要找塊破布遮遮羞,這場官司就是他們的遮羞布。密集宣傳為金莎做了嫁衣,封鎖式投放被我們把廣告做到他的家門口,如果再不打一場官司,中國DSBG的管理層就要集體下課了,雖然DSBG總部允許他們虧損五年,可是投入了上億的宣傳費用,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打了水漂,連聲都沒聽到,他們總要給總部一個交代!”說到這裏,項尹秋突然加重了聲音,“更何況,他們最後的武器,即比金莎更低的價格從供貨商那裏拿貨,已經因為營業額跟不上去而岌岌可危,這時候,如果跳出一兩家供貨商跟DSBG撕破臉皮,那連鎖下去,反響可就大了!”
聽到這兒,太後突然來了興趣,“哦?尹秋,說說你的想法!”
“俗話說店大欺客,沒有好處,誰都不想做帶頭跟DSBG鬧翻臉的領頭羊。不過,這麽多供貨商跟DSBG簽了合約,總有那麽一兩個資金實力不濟,或是在金融危機中茍延殘喘的廠商堅持不住,我們金莎許以好處,以我們在全國的營業網點覆蓋力,再給他做個回款保證,我相信,肯定會有廠商率先出來跟DSBG撕破臉皮。DSBG不是愛打官司嗎?我們就讓他多打幾次官司,看看到最後,誰先沒臉沒皮,誰先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個策反工作,尹秋,你覺得誰去做合适?”太後問。
“媽,您這麽知人善任,這個問題您肯定早有合适人選了。做策反工作的,一定要臉大心細,善于挑撥離間。全金莎,除了姐姐,還有誰更适合這個工作?”項尹秋一臉笑意。
“這個渾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崔凡茜怒氣不消,“這麽燙手的工作甩給我,還拐着彎的……”
“消消氣!”邱鶴鳴開了口,“他現在剛剛成功打壓了DSBG的鋒芒,鋒頭正勁,我們這時候應該韬光養晦,避其鋒芒才對!先讓他風光幾天,等有了機會,再收拾他!”
崔凡茜轉過頭,看着邱鶴鳴,“我們現在,就看着他在上面蹦跶?”
邱鶴鳴皺起眉頭,“無論如何,我們現在動不了他!”這是實話,崔凡茜一直都動不了項尹秋,能動的,無非就是方亦淳之流,想到這裏,邱鶴鳴又說道,“而且,現在,很顯然,對付了DSBG,下一步,他就會把企劃部不順眼的人清出去!”
崔凡茜皺起眉頭,“我也知道,下一步他肯定會對你下手,你放心,只要我在……”
“哪有那麽悲觀!”邱鶴鳴笑了,“真要等到他騰出手來踢我走,那時,你覺得太後還會留我嗎?”
“你是說,我們先下手?”崔凡茜問。
“是啊!不等他動手,我先自動讓位子,MIS部總監剛剛離職,你去跟太後說說,她一定樂得賣你這個人情!”邱鶴鳴笑了。
崔凡茜愣了,“你又不懂技術,去那裏幹什麽?”
“誰說管MIS部的一定要懂技術?”邱鶴鳴反問,“現在除了技術總監的位置空缺,哪還有我的位置?你要動別的部門,涉及各方利益,到時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只有MIS部最好!”
“太後不會同意的!”崔凡茜很肯定,“她不會同意一個不懂技術的人來管技術!”
“太後會同意的!”邱鶴鳴也很肯定,“只要你不盯着核心部門的位置,太後一定會同意!”
幾天之後,邱鶴鳴得償所願,以MIS部代理總監的身份上任。
邱鶴鳴就職那天,是聖誕平安夜的下午,太後的私人財務顧問再度來到金莎百貨董事長辦公室,他是來做年度私人財務彙報的,在彙報完這一年的財務收益狀況之後,他舊事重提,“董事長,您五年前設立的那筆基金的受益人,直到現在也沒來領取今年的基金,請問,我們是把這筆基金留到明年還是怎麽處理?”
看着自己的顧問,太後猶豫了一會兒,“這事我來處理,你不要管了!”
財務顧問把那厚厚一疊報表放到太後的辦公桌上之後離開了,拿起那疊報表,太後的目光落到了那筆直到今天也沒人領取的基金上,看着上面的基金受益人,她猶豫了一下,終于拿出手機,撥通了李博晟的電話,手機裏傳來了千篇一律的女人的聲音:對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戶已關機。李博晟不在北京,為了抓捕劉謙,他去了外地。放下電話,太後站起身,她決定親自去設立這筆基金的銀行走一趟,有些事,必須要自己去辦,假手于人并不适用于每件事。太後在地下停車場上了車,再下車時,已經是銀行門口,作為VIP客戶,她直接進了貴賓室,對前來接待的銀行經理說,“我要查一下這五年來設立在我名頭下的基金領取情況!”
十分鐘之後,銀行經理整理好了全部單據遞給太後過目,看着全部的支出記錄,太後搖搖頭,沒有任何異常。她擡起頭,“受益人方面,有沒有什麽異常?”
銀行經理聳聳肩膀,“項安憶小姐,從2004年到2008年,每年六月份都會來領取這筆基金,只有今年沒有來……”說到這裏,銀行經理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去年,項安憶小姐來領取這筆基金時,出了一點小麻煩!”
“什麽?”太後追問道。
“也不算什麽大事,就是項安憶小姐在2008年時整了容,她在2008年來領取這筆基金時,我們都認不出來她了,後來,她出示了身份證和護照,簽字和指紋比對也都對,于是我們依照慣例給她發放了2008年的基金!”說着,銀行經理從面前的文件夾中翻出了一個文件夾,“我們覺得很好奇,項安憶小姐長得本來就很漂亮,完全沒必要整容成另一個人!”說着,他把手中的文件夾遞給太後,示意她看上面的照片,“為了方便,我們還留存了她現在的照片!”
太後接過文件夾,當看到那張照片時,她愣住了,照片上的女孩,她認識,就是韓笑,項尹秋從法國請來的特別助理。在發現韓笑就是項安憶的一瞬間,太後只覺得氣血都湧了上來,她是回來報複的嗎?她是回來報複尹秋和我的嗎?安憶,你在天涯颠沛流離是你自己的選擇,這麽多年了,為了彌補你,我才為你設立這個基金,為什麽你現在回來,為什麽隐姓埋名來到尹秋身邊,你是回來報複的嗎?當這樣的想法出現在腦海裏時,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然後,随着一聲巨響,太後連人帶椅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平安夜的下午,金莎百貨客戶服務部。
“真的很對不起,發生這樣的意外,我們很抱歉。只是,今天是平安夜,我們現在沒有人能去更換,明天我們一定第一時間去給您更換!”客服小姐擦擦鼻子上的冷汗,看到項尹秋走進客服部。
“怎麽了?”項尹秋輕聲問。
客服小姐捂住話筒,輕聲說,“有位先生給自己的兒子買了電動火車做聖誕禮物,結果到家打開之後才發現,裏邊可能接觸不良,電動火車動不起來。我說明天去給他更換,他不同意!”
項尹秋接過話筒,聽到電話另一端的先生正在抱怨,“這算不算是聖誕老人給我兒子送了個壞禮物?”聽到這裏,項尹秋笑了,“先生,請您少安毋躁,我馬上過去給您兒子送一個好的聖誕禮物和聖誕祝福,請問您家的地址是哪裏?”
拿到地址的項尹秋,帶着電動火車下了樓,上了自己的車,對坐在車裏等自己的韓笑說,“先送你回家,我還有事要做!”
“你要幹什麽去?”韓笑很好奇。
“有個顧客,在金莎百貨給他的兒子買了電動火車做聖誕禮物,結果那個火車是壞的,他抱怨聖誕老人給他兒子送了個壞禮物!”項尹秋把電動火車放到後座上,“我一會兒去把那個壞火車換回來!”
“我跟你一塊兒去吧!”韓笑看着窗外,聖誕氣氛濃郁,金莎百貨門前,打扮成聖誕老人的員工正在招徕生意,“你說,我們打扮成聖誕老人去給顧客的孩子換禮物,會不會更有趣?”韓笑突然靈機一動,提議道。
後來,兩個聖誕老人敲開了那個買到壞電動火車的人的家門,“我們是來給小朋友送聖誕禮物的!”隐藏在那濃密的白胡子後面的項尹秋笑臉燦爛,他舉着手裏的電動火車包裝盒向男主人解釋着。
“是聖誕老爺爺來看我了嗎?”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子跑了出來,當他看到門口站着兩位聖誕老人時,愣住了,“爸爸,為什麽有兩個聖誕老爺爺?”
“這個……”這家的男主人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是聖誕老爺爺,她是聖誕老奶奶!”還是項尹秋反應快,他指着身邊的韓笑解釋着。
“還有聖誕老奶奶嗎?”男孩一臉疑惑,“我怎麽沒聽過?”
“因為聖誕老爺爺做了錯事,給小朋友送錯了禮物,所以聖誕老奶奶生氣了,要跟聖誕老爺爺一塊兒來向小朋友賠禮道歉!”項尹秋說瞎話的本事,絕對是一流的。
“真的嗎?”男孩笑了,“聖誕老爺爺怕聖誕老奶奶?就像爸爸怕媽媽一樣?”
“真的!”項尹秋笑了,男主人嘿嘿幹笑着,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項尹秋拍拍男孩的腦袋,“小朋友,聖誕快樂,明年,聖誕老爺爺保證,一定送個好禮物給你,你要乖乖地聽爸爸媽媽的話哦!”
下了樓,兩個人上了車,脫下那臃腫的聖誕老人服裝,韓笑突然笑了起來,指着項尹秋的鼻子,笑得前仰後合,“你穿聖誕老人服的樣子,實在是太土了,土得冒傻氣!”
項尹秋看着笑得花枝亂顫的韓笑,看到她的臉上還沾着一絡聖誕老人的白胡子,他搖搖頭,伸手去摘韓笑臉上的白胡子,“在笑話別人之前,先把自己弄幹淨了!”
韓笑下意識地抓住了項尹秋伸向自己的手,那冰冷的觸感就像在摸一條正在冬眠的蛇,“你的末梢循環,還真夠差的!”韓笑止住笑容,說。
項尹秋反手抓住韓笑的手,“我來告訴你一件事,你要聽我說完!”他看到韓笑點了點頭,于是接着說道,“我要告訴你,當初我接近你的真正原因。我恨邱鶴鳴,他卻喜歡你:我更恨李博晟,偏偏你是他的未婚妻。于是,我想,我把你玩了,讓他們兩個難受去。這就是我當初接近你的真正原因!”
韓笑愣了愣,然後低下頭去,“你這個人真壞,一點餘地都不給我留。我早就知道,你為什麽說出來,如果你不說出來,我還可以自欺欺人,還可以哄自己玩,你卻連點幻想的空間都不給我留!”韓笑轉過頭,看着車窗外,平安夜裏,北京城總是很熱鬧,數不清的人來人往。很多時候,我們只想從現實中逃亡,因為看起來美好的現實事實上總是冰冷得讓人絕望。平安夜的熱鬧是遠離真實的喧嚣,用表象的擁擠掩飾着精神的疏離,最好的生活莫過如此,最悲哀的生活莫過如此,人生莫過如此,看似堅韌的人們究竟要怎樣的頑強才能安然到地老天荒?
“你不介意?”項尹秋盯着韓笑,“如果你不介意,現在,我告訴你,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另一個女孩的影子,雖然你跟她一點也不像,雖然她已經死掉整整五年,雖然她傷我傷得很深,雖然我已經記不清她的長相,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她,不知道你和她到底是什麽關系,雖然我依然愛着她,我知道,她在天堂裏等着我,你,一定是她派來安慰我的天使。我知道,她其實是愛我的,她怕我太寂寞,所以,送你來安慰我。這樣的我想抱你,可不可以?”
“太複雜了,我聽不懂,簡單一點?”
項尹秋想了想,說,“一到冬天,我就身體冰冷,我想抱着你取暖,可不可以?”
我們活着,也許只是為了彼此溫暖,只是為了想盡辦法躲避孤單,在冰冷的項尹秋抱住溫暖的韓笑的一瞬間,他體驗到了帶刺的玫瑰芬芳,在刺傷別人的一瞬間華麗地綻放,在熱烈與激蕩中隕落,剎那輝煌的瞬間即是永恒。屬于這個都市的金屬感和疏離感,這個鋼筋和水泥搭建出的冷冰冰的現代文明,在這樣一個喧嚣的平安夜裏,被車窗隔離在外,仿如隔離了一個世紀的時光那樣遙遠和漫長。項尹秋那冰冷的嘴唇吻遍韓笑,在擁住彼此時他們體味到了什麽是歡暢激昂的天堂,這種感覺是如此熟悉,每個細胞都在用歡愉的感受很清楚地告訴他們,這是我們的需要,我們的渴求,這是我們久曠的玉(通假字)望。于是,韓笑微閉着眼睛,在上下搖曳中仰視着車前走過去的人們的匆匆行色,仰視着倉促的青春,慘烈的愛情;仰視着生命與鮮血驗證的誰在策劃陰謀誰的心又在悸動。火,熱到極致為炙;愛,濃到深處是殇。
後來,車窗被騰騰的熱氣覆蓋,當項尹秋伏在韓笑的白皙的胸口時,韓笑伸出一只手,在車窗上劃出一個圓心,通過那裏,可以看到遠處的萬家燈火。
“好嗎?”項尹秋擡起頭,問。
“好!”韓笑答。
“真的?”項尹秋不放心地追問,看到韓笑很肯定地點點頭,他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問道,“你跟他,上過床沒?”
“誰?”韓笑問。
“李博晟!”項尹秋答。
韓笑搖搖頭,“不知道!”
“就是說,失憶之後,沒有?”項尹秋問。在追問這個問題時,項尹秋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是個愛無能的男人,一生中只愛過那一次,之後,都在徒勞地追尋着項安憶的影子。
韓笑點點頭,看着項尹秋,“你有沒有很傷心很傷心地看過我?”
“什麽?”項尹秋愣了。
“在我失憶之前,我們那次在四海大酒店見面,你有沒有用一種哀傷欲絕的表情看着我?”韓笑繼續問。
項尹秋搖搖頭。
韓笑伸出手,摟住項尹秋的頭,把他按到自己的胸前,“最近,我常常有幻覺,常常看到你用一種哀傷欲絕的表情看着我,每次看到你的那種表情,我都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悸痛,就像是靈魂抽離了身體的那種感覺!有時,我在想,在你身邊,我也許會找回自己的記憶?”
項尹秋擡起頭,“林遠說,在失憶之前,你也是愛我的!”
“你在擔心什麽?”韓笑笑了。
這時,項尹秋的手機響了,是太後的司機打來的,放下電話,項尹秋猛地坐了起來,“我媽住院了!”
太後入院之後一直昏迷不醒,項尹秋在太後身邊坐到天明,坐到崔凡茜來換班之後,他回到金莎,來到太後的辦公室,聽司機說,太後是去查一筆基金時昏迷的。他走到太後的辦公桌前,首先看到的,就是那疊打開的財務報告,顯然,太後昨天離開之前,正在看這疊財務報告中現在露在外面的這一頁。項尹秋抓起那份報告,這是一項基金,一項受益人為項安憶的基金,在看到受益人的名字時,在看到受益人在去年還在領取這筆基金時,項尹秋的手顫抖了,他顫抖着手撥通了林遠的電話,“查到韓笑的出境記錄了嗎?”在對方給出否定的答案時,他顫抖着說,“你再查一下,去年,有沒有項安憶的出境記錄,她是不是去過日本或韓國這樣整容業發達的國家?”
放下電話,項尹秋頹然地坐到椅子上,此時,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韓笑時,她那屢屢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起她哭着從衣櫃裏跳出來制止自己和Myria上床時的表情;想起失憶之後的她不止一次對自己說過“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很熟悉,就像認識了好久一樣”;想到陳少非手中的那塊情侶表,那塊自己送給安憶的定情信物,陳少非曾經拿着那表說“這塊表,韓笑愛若生命”;想起林遠曾經對自己說“在失憶之前,韓笑小姐非常愛您,所以,她不可能跟李博晟訂婚”。當林林總總的往事一件件翻湧而出時,項尹秋站了起來,他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給自己全部答案。他瞄了一眼那筆基金的開戶銀行,走出太後的辦公室,來到企劃部,拉起韓笑進了電梯,出了電梯,上了車,下了車,走進了那家銀行,兩個人坐在貴賓室中,門被推開了,銀行經理笑容可掬地走了進來,當他看到韓笑時,他的臉上笑意更濃,“項安憶小姐,您終于來了,2009年的20萬,您一直沒有來取……”
之後,看到韓笑茫然地看着銀行經理辦手續,項尹秋覺得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是如此不真實,白花花的日光燈亮得刺眼,他伸出手擋住那亮光,基金經理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他看到韓笑那張茫然不知所措的臉飄在自己眼前,是安憶嗎?她真的是安憶嗎?五年前的那個骨灰盒,又是誰的?
在基金經理指向受益人一欄,要韓笑簽字時,韓笑猶豫了很久,終于,她在簽名那欄簽上了項安憶的名字,然後,她在受益人的詳細信息裏,看到了一個住址,一個陌生的住址。她把那個住址記了下來,拉起仿如夢游的項尹秋,走出銀行。
兩個人來到了一棟很老舊的住宅樓樓下,項安憶登記在那筆基金受益人表上的地址,就是這裏。站在磚紅色的住宅樓下,韓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許,這裏,才是自己的家,項安憶的家,真正的家。拉着項尹秋,兩個人上了樓,被防盜門擋在門外,韓笑久久地敲着門,旁邊的鄰居開了門,“項小姐,”鄰居一臉驚詫,“您這次出國可真夠久的,半年多沒回來了,房子還租嗎?”
韓笑或是項安憶茫然地點點頭,她問,“我忘記帶鑰匙了,您能幫我開門嗎?”
鄰居回了屋,過了一會兒,他拿着鑰匙走了出來,“您這次還是交一年的房租嗎?”看到項安憶點了頭,他長出一口氣,像項安憶這麽好的房客真少,從不帶旁人回來,常年在國外,一次□□一年的房租,這麽好的房客,打着燈籠都難找。他幫着項安憶打開自己租的房門,“不打擾你們了!”跟在項安憶身邊的帥哥,他認識,項小姐的房間裏,貼滿了他的照片。
推開房門,韓笑愣住了,窗簾是挂着的,房間裏光線幽暗,牆上全是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同一個,那個人現在正站在自己身邊目瞪口呆地看着滿牆的自己。站在房間中央,項尹秋看着四周的牆上滿滿地貼着自己的照片,從這些照片中,他明白了,項安憶在所謂死去的五年之中,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搜集着自己的照片,一張張貼上去。這五年來,她一直生活在項尹秋的照片中,活在回憶裏。
人生只是一路悲喜着地老天荒,那些真真假假的往昔,或刺痛,或甜蜜。記憶只是一幕被粉飾過度的戲劇,在粗粝的生活反複沖刷下,纖柔的過去總是在記憶中肆無忌憚地改變自己。于是,記憶脫離現實,定格在你期待它定格的那一瞬間,那一瞬間記載了我們倉促的青春和慘烈的愛情。火,熱到極致為炙;愛,濃到深處是殇。
“安憶!”項尹秋跪到地上,終于痛哭失聲,“既然這麽愛我,既然一直愛我,為什麽當初要離開我,為什麽要用死亡來欺騙我,我一直以為,你在天堂裏看着我,你在天堂裏等我,你在天堂悲憫着身處地獄的我。所以,縱然苦苦煎熬,我還是充滿期待地等着我們在天堂重逢的那一天的到來,你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地折磨我,折磨你自己,為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作者搞不清楚現在網絡審核的尺度,所以把小學時學過的通假字拿來用,希望能混過審核。原諒已經老年癡呆的作者吧,她現在還能記得小學時學過的知識,已經是一直沒放棄治療創造出的奇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