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首都上空的風
項尹秋并不是一個很好鬥的人,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一直過着無所事事花天酒地的日子,直到死去。人生苦短,及時享樂,這是他的原則。不過,這并不能說明他是一個當別人把手伸向自己飯碗時依舊不為所動的蠢貨。過去,他樂得方亦淳代替自己跟崔凡茜鬥智鬥勇,只是,現在,已經沒有人能替他沖鋒陷陣。項尹秋目送着邱鶴鳴和崔凡茜遠去的背影,看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韓笑,白花花的陽光晃得他眼睛有些疼,他摸出墨鏡戴上,然後,冷笑起來,在彎下腰背起韓笑的一瞬間,他已經想到了一個對付老妖婆的好主意。
昏迷中的韓笑依舊噩夢連連,當她大汗淋漓的睜開眼睛時,黃昏的夕陽照進雪白一片的病房,她首先看到了沐浴在夕陽中李博晟那張黝黑精瘦寫滿焦急的臉,然後,她轉過頭,看到項尹秋正站在窗前,背對自己,看着外面。
“你怎麽來了?”韓笑嘴裏發幹,細品之下,竟然有些酸苦。
“我找你一天了!”李博晟說,“你的處境很危險,以後,千萬不要這麽亂跑!”
聽到這透着膩歪勁的淋淋漓漓的對話,項尹秋終于忍不住回過頭,“從李博晟口中說出這麽溫馨的話,怎麽這麽奇怪!”他走到病床前,帶着一臉性感的笑容,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看着韓笑,“你還真謙虛,你的未婚夫可不是一個普通的警察,他是新中國歷史上最年輕的一級警監,大名鼎鼎。在他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是個戰功赫赫的大英雄了!”
“你們?認識?”韓笑看看項尹秋,又看看李博晟。
“我們認識,十多年前就認識了!”李博晟苦笑着回答。
“你們?是朋友?”韓笑又問。
“我們是敵人!”項尹秋很性感的笑着,那嘴角上的笑紋向空氣中漾開,一絲絲的喜悅彌漫在他周圍的空氣中。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活人當中,項尹秋最恨兩個人,一個是邱鶴鳴,而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李博晟。
“什麽?”韓笑愣在了那裏。
“敵人!”項尹秋笑了,挪了挪屁股,坐到了韓笑的病床上,在說‘敵人’這兩個字時,他加了重音。然後,他把手搭到了韓笑的肩膀上,“你要小心哦,小美女,這個李博晟啊,命很硬,專門克死自己的未婚妻,說不定,你失憶,就是他害的呢!”
“不要對韓笑胡說八道!”李博晟面露怒容。
“我沒胡說哦!”項尹秋湊到韓笑的耳邊,他的呼吸噴到韓笑的脖子上,韓笑轉過頭,看到項尹秋那張毫無瑕疵的臉近在咫尺,她的臉瞬間就紅了,歪歪頭,伸手推開了項尹秋。
看到韓笑的反應,項尹秋很滿意,他笑了,“小美女,告訴你一件事,李警監的第一個未婚妻啊,一個叫項安憶的女孩子,就是被他害死的!”
“你閉嘴!”李博晟猛地站了起來,伸手抓住了項尹秋的脖領,“你不要……”
“哈哈哈哈!”項尹秋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他抓住李博晟抓住自己脖領的手,狠狠甩開,“太有趣了,真是太有趣了,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說完,他甩甩腦袋,整整衣領,向韓笑揮揮手,“回頭見,小美女!”說完,他大步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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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博晟看着項尹秋走出病房,搖搖頭,“聽我說,韓笑,為了你好,千萬不要跟這個男人有任何糾葛!”
“項安憶是誰?”韓笑看着李博晟。
“我們回家!”李博晟避開了這個話題。
太陽光穿過藍色的外牆玻璃,照在邱鶴鳴手中的那只煙上,俯瞰着腳下那繁華如煙的都市,邱鶴鳴常常覺得自己看到了韶華的流逝,看到時光正在一去不複返,看到自己的青春正如水一般消失,看到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那張年少張狂的臉正在麻木中慢慢老去。
“聽說,昨天,方總監就是在這裏跳下去的!”身後傳來王平的聲音吓了邱鶴鳴一跳。
邱鶴鳴轉過頭,看到王平那只習慣性伸向自己煙盒的手,他笑了,摸出煙盒,遞給王平。然後,在王平吞雲吐霧的時候,邱鶴鳴在那枭枭的煙霧之中看到了自己的童年,沒有什麽美好的回憶,首先想到的就是那裂紋遍布的草坯房,還有總是佝偻着腰的父親那已經被生活壓彎的脊梁。在想到父親那張蒼老的臉時,邱鶴鳴仿佛在父親的臉上看到方亦淳父親那張同樣蒼老卻悲恸的臉。企劃部,現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崔凡茜正在想辦法打發掉方亦淳那哭哭啼啼的老婆和那兩位坐了一夜火車趕來的雙親。在方亦淳父親的臉上,邱鶴鳴很不愉快的發現了自己父親的影子,這一發現讓他的心情沒由來的沉重起來,雖然不想,但他還是很不痛快的把從這裏跳下去的方亦淳與自己聯系了起來。
北京秋天的風很大,天很高,空氣很涼,喧嚣的風在落地窗外猛烈的吹着,幾乎吞沒了職場老油條王平的聲音,“方總監,可不是第一個從這裏跳下去的人!”
邱鶴鳴皺起眉頭,扔掉手中的煙頭,雙手顫抖着從煙盒裏又抽出一支煙,叼到嘴上,然而,火機卻無論如何都打不着火了。王平看看邱鶴鳴的臉,摸出一只限量版ZIPPO火機,遞到邱鶴鳴的手上。當邱鶴鳴點上煙還火機時,王平擺擺手,拒絕了,“我現在戒煙了!”他苦笑着,“抽煙靠蹭,這打火機送您了!”
邱鶴鳴看着手中那只限量版ZIPPO,想起王平曾經說過,這只火機,不算貴,也不算便宜,400多塊,是王平最珍惜的東西。他笑了,把火機放進口袋,“謝謝!”
“您來這裏看看,有什麽感覺?”王平走到窗邊。
邱鶴鳴走到落地窗前,站在王平身邊,向下面看去,底下的人潮和車流渺小如蟻,于是,一種高高在上的錯覺出現在心中,恍然間,他已經将整個北京城踩在腳下,那些年少輕狂的夢想似乎彈指間即已實現。
“全世界似乎都在腳下!”邱鶴鳴像是回答問題,更像是在呓語。
“我可不敢看久了!”王平轉過身,坐到那冷冰冰的泛着奢華而不近人情的光澤的大理石地面上,背靠着深藍色的玻璃窗,聽着窗外那呼啦啦的風響,“您從這裏看下去,覺得全世界都在腳下;我從這裏看下去,卻覺得萬事萬物都是空的,都毫無意義,看久了,就想跳下去!”
“我只是在自衛!”邱鶴鳴蹲了下去,面對着窗,面對着昨天方亦淳在跳樓前一直面對的東西,“你知道我本意,不是想害死他!”
“我知道!”王平像老朋友一樣拍拍邱鶴鳴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我們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不想自己也從這裏跳下去,我們都是為了生存,迫不得已!”
風像刀子一樣劃過這座城市,叼着煙卷的兩個人從摩天樓上俯視着正在爛污的現代文明,在喪失信仰沒有精神依托的世界上,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鼓足勇氣活下去。即然勇敢的邱鶴鳴們和王平們已經決定繼續走下去,為了讓良心安寧,總要給自己找些漂亮的借口。
“有個女孩,曾經對我說,結婚只要九塊錢!”堅硬的城市裏,沒有柔軟的愛情。然而,在冷冰冰的外殼保護下勇敢并絕望的人們,總要用些溫暖的記憶來照亮自己晦暗的人生,只有這樣,人生之路才不會漫長到讓人絕望,不會讓人幾至喪失活下去的希望。
“是個好女孩!”王平笑了。
“是啊,所以,無論如何,哪怕是為了那句話,我也要繼續走下去!”邱鶴鳴扔掉了手中那抽了一半的煙,用腳踩滅,站起身,“我去看看方亦淳的雙親!”
“您,勸着點崔總!”王平看着邱鶴鳴的背影,低聲說道,“事情不要做得太……人都沒了……”
邱鶴鳴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然後,大步向31樓走去。
“真是天大的笑話!”邱鶴鳴還沒走到企劃部,就已經聽到了崔凡茜那尖銳的聲音,“方亦淳是因為職務侵占、貪污公款才跳樓自殺的,他要是不跳樓,現在已經蹲班房了,你們居然還腆着臉向金莎要賠償?我告訴你,賠償,一毛都沒有,你們現在再不離開,我可要報警了!”
然後,邱鶴鳴聽到了孩子的哭聲,聽到了女人的抽泣聲,聽到了老人的咳嗽聲。他走進企劃部,看到方亦淳那五歲的兒子正在無知無識的哭着,看到一個年輕女人一手牽着孩子,一手扶着泣不成聲的方亦淳的母親,看到方亦淳的父親眼圈紅紅的低聲哀告,“崔總,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們……”
崔凡茜帶着極端的厭惡甩開了方亦淳父親那褐色的青筋遍布的手,然後,撣了撣袖角上被他拉過的地方,“馬上離開金莎!”這時,她看到邱鶴鳴走了過來,“你來得正好,把他們趕出去!”
崔凡茜腳下的高跟鞋蹬蹬做響,她走遠了,企劃部的其他職員,都神情漠然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忙忙碌碌。邱鶴鳴看看癱在地上的方亦淳的母親,看看蹲在一旁的方亦淳的父親,再看看嚎啕大哭的方亦淳的兒子和哀哀抽泣的方亦淳的太太,他猶豫了許久,輕聲說道,“嫂子,節哀順便!”
方亦淳的太太轉過頭,看到站在身邊眉清目秀的邱鶴鳴,“你,你是誰?”
“我叫邱鶴鳴,是企劃部……”
‘啪’一聲脆響,所有企劃部的職員都回過頭,看到邱鶴鳴捂着臉,看到方太太正怒視着邱鶴鳴,“就是你,就是你害死我老公!”方太太瞪着邱鶴鳴,抹抹眼淚,笑着詛咒道,“你等着,你,你們,還有金莎,會有報應的,都會有報應,一個都跑不了!”她拉拉兒子的手,指着邱鶴鳴,“這就是害死你爸爸的仇人,這張臉,你要記一輩子,一定要報仇!”然後,她不由分說的拉起坐在地上的婆婆,“我們走!”
當方太太拖着兒子和公婆向電梯間走去時,迎面碰上了王平,“嫂子!”王平一臉愧疚的低下頭。方太太嘴角挂着冷笑,徑直從王平面前走了過去,上了電梯,當電梯門緩緩關上時,她摸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方亦淳臨跳樓前發給自己的最後一條短信:老婆,這麽多年了,我是不是一直忘了告訴你,其實,我愛你,還有,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方太太抹抹眼角,看着身邊的老老小小,無論付出多少代價,站在電梯上的方太太千瘡百孔的想着,也要讓金莎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 真羨慕那些沒良心的人.
我的讀者群,有很多作者混跡其中,其中不乏無良作者,例如開了N個坑不填的傾月。
某天,我一邊在群裏跟大家胡扯一邊接受良心的遣責,開新坑了,坑住無數人卻不填真是罪過。于是,我說:我得去碼字了,要不,良心一直遣責我。
傾月說:我已經沒良心了……
于是,我哭了:好羨慕沒良心的人,我也想喪盡天良,這樣就可以盡情胡扯不碼字了……
PS:那些猜韓笑是項尹秋的親妹妹的童鞋,你們現在還這麽認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