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北京不是天堂
當韓笑回到家時,邱鶴鳴正坐在露臺上發呆,此時,日落西山,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不遠處的馬路上車來車往,被霓虹和路燈車燈暈染的都市,連夜色都變得五光十色,暮藹覆天的夜色在光色轉換中繁華裏透着落寞。走上樓,看到邱鶴鳴坐在那裏發呆,韓笑走了過去,“你在幹什麽?”
邱鶴鳴回過頭,剛要開口,不遠處傳來開門聲,兩個人回過頭去,看到鄰居那個站街妓女正在送客,一個中年男人從那間開了門的房子中走了出來,向樓下走去,那個站街妓女急急的追了出來,“大哥,沒給錢呢!”
那個中年男人充耳不聞,向樓梯走去,那女人急了,沖着一直坐在露臺另一側納涼的男人叫了起來,“老公,那人沒給錢!”
那男人扔掉了手中的蒲扇,蹭的站了起來,攔住了那個比自己高一頭的男人,“嫖妓不給錢,不怕損陰德啊?”他瞪着那中年人,似乎覺得自己在身材上吃虧太多,于是,沖着最西側的一間屋叫了起來,“三哥,有人想白嫖不給錢!”
他的話音剛落,那間房的房門開了,一個滿身橫肉的男人走了出來,邊走邊嚷,“誰?誰不給錢?”
那中年男人看了看面前這兩男人,掂量了一下,乖乖掏出錢結了帳。那妓女看着嫖客下了樓,轉過頭,突然發現韓笑一直在盯着她,她不自然的笑笑,邊往褲袋裏塞錢邊說,“沒見過嫖妓不給錢的吧?這年頭,幹啥都不容易!”然後,轉過頭,看着那個叫三哥的男人,“三哥,三嫂呢?”
“站街呢!”三哥的語氣懶洋洋的,“今天她生意不好,一個活都沒接到!”
這幾位,都是韓笑和邱鶴鳴的鄰居。看着他們陸續回屋,邱鶴鳴轉過頭,看着韓笑,“你恨這裏嗎?”
韓笑愣在那裏,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哪天,你恢複記憶,想起了過去,一定會恨這個鬼地方!”邱鶴鳴笑了,“失憶,還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是吧?”韓笑猶豫着,“其實,我也不清楚,不過,這裏,畢竟是我失憶後的第一個家。”
“我恨這裏!”邱鶴鳴一臉落寞的笑容,他沉默了,從口袋裏摸出一只煙卷,久久凝視着遠方。在這個貧民窟一樣的住宅區對面,是金莎百貨東三環店,高高聳立的金莎百貨,在這樣月白風清的夜晚,被那些寇紅的、豆綠的、粉藍的兀自妖嬈的霓虹修飾的流光溢彩。邱鶴鳴盯着那燈火通明、在夜色中熠熠生輝的金莎百貨,“今天,我收到了那裏的面試通知!”
韓笑順着邱鶴鳴的目光看了過去,看到對面那在夜空中顯得份外華麗似乎蘊藏着數不清秘密的金莎百貨,“很大的公司,不是嗎?”
“我來北京的夢想,不是為了像個老鼠一樣住在這地溝一樣的鬼地方,和那些站街妓女還有靠妓女養活的流氓做鄰居;不是為了連住院費都交不起,東躲西藏一心只想着如何躲債!我來北京,是為了去像金莎那樣華麗的大廈裏工作,做白領,最終,站在那樣的大廈頂端,俯瞰衆生。”在月色下,邱鶴鳴笑得格外沉重,“為了那一天,我已經整整奮鬥了26年,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終于把自己的雙腿從泥裏、從農村拔了出來,”他指着金莎,“現在,離那裏,只有一條馬路的距離,我不想為了這樣的一條馬路,再奮鬥26年!”
北京是一個現實的城市,現實的讓人失望。不要試圖去看透她,她被緊緊包裹在喧嚣的車水馬龍之中;隐藏在迷離綻放的霓虹裏;她在夜店男女面前的酒杯中各色的液體裏閃爍不定;在燈紅酒綠的記憶碎片裏游走徘徊。在這樣的城市中,即有像項尹秋那樣為博美人一笑而一擲千金的豪客,也有像邱鶴鳴一樣蝸居在貧民窟中空懷滿腹理想卻抑郁不得志枉自惆悵的小人物,更有像韓笑一樣選擇逃避忘記過去的失憶人,當然,還有像李博晟這樣為了遠大目标而不擇手段的成功者。形形色色的人等,在亦假亦真、亦虛亦幻的冷豔北京你方唱罷我登場。霓虹如煙花一般在夜空中美麗綻放,這片承載了邱鶴鳴放飛夢想的土地卻不是他的天堂,他只是卑微的隐藏在繁華背後的小人物而已。
北京,不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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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再奮鬥26年?”韓笑重複着邱鶴鳴的話,“那,明天的面試一定要成功!”說完,她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卷白線,“這是面試成功的祝福!”說着,她把白線纏到邱鶴鳴的手上。
邱鶴鳴看看手腕上的白線,“這是什麽?”
“我家鄉的祝福,面試成功的咒語!”韓笑一本正經的說。
“你家鄉?”邱鶴鳴一臉懷疑,“你家鄉在哪裏?”
韓笑愣了愣,“喂,邱鶴鳴,做人不要太較真,要留三分餘地。你明知道我失憶了,還問這種傷人心的問題?”
“好吧,就算這是你家鄉的祝福,可是,這祝福為什麽是白色的?”邱鶴鳴擡起手腕,指着那條在昏黑的夜色下十分紮眼的白線。
韓笑皺着眉頭看了看理直氣壯的邱鶴鳴,搖搖頭,她看到地上有一顆不知是誰扔掉的爛櫻桃,随手撿了起來,把櫻桃汁擠出來,塗到那條白線上,“現在,是紅色的了!”
邱鶴鳴看看韓笑,又看看那條紅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第二天上午十點五十分,邱鶴鳴走進了金莎百貨集團的人事部辦公室,而項尹秋在金莎百貨地下二層下了電梯,上了自己的車,他和袁墨瞳的老公張天約好了,今天要去看一間辦公室。同一時間的韓笑,已經拎着要送的盒飯準備出門了,當她走到門口時,邱小芸叫住了她,“韓笑姐,如果你碰到陌生人問我和我哥在哪裏,你就說不知道,不要說你是幫我們送盒飯的。還有,你去北四環數碼大廈送盒飯時,別忘了問一下前臺的錢小姐,上周的帳什麽時候給結?”
韓笑知道那個陌生人是誰,邱氏兄妹曾經的供貨商趙哥,她雖然沒見過,不過,經常會聽到兄妹倆提及,他們欠他錢。上午十一點過一刻,韓笑已經平安無事的送出了第一份盒飯,一家公司的12份盒飯安全送達,沒有碰到陌生人;這個時候,項尹秋已經把車停在了北四環某座新建成不久的辦公大廈樓下,與一直等在那裏的張天彙合,走進了這座大廈。“這座大廈剛落成開始招租時,就遇到了金融風暴,出租情況一直不好,所以價格可以談到很低,還可以減免很多費用!”張天邊走邊對項尹秋說。
此時,金莎大廈人事經理辦公室的門開了,排在邱鶴鳴前面的那個面試者,一臉嚴肅的從裏面走了出來,看着他不加掩飾的失落眼神,邱鶴鳴不禁幸災樂禍起來,不管怎麽說,競争對手又少了一個。
敲敲門,邱鶴鳴走進了辦公室,看到人事經理一直躲在電腦顯示器後面,不知道在忙些什麽。他很有耐心的等着,直到幾分鐘之後,人事經理那張滿頭大汗的臉終于從顯示器後面露了出來,“請問,邱先生,您有打印好的簡歷嗎?”
第一個問題很不符合常規,面試中常規性的第一個問題往往是:請你介紹下自己等等沒營養的問題。邱鶴鳴略微皺皺眉頭,他并沒有準備打印好的簡歷,因為,現在已經很少有企業要求應聘者自帶簡歷。不過,他知道,在面試中,不或沒有這類詞,一定要很謹慎的說,于是,他反問到,“請問,您的電腦出了什麽麻煩,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
人事經理看看面前這個很斯文的年輕人,“你懂電腦嗎?剛才那個應聘的人,要把他的曾經做過的案例給我看,結果一打開他的U盤,全是亂碼,然後,我的電腦裏的全部WORD文檔也都變成了亂碼!”
邱鶴鳴走到人事經理身邊,“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試着幫您處理一下,電腦,我還是略微懂一點的!”他很謙虛,他對電腦的了解,豈止是懂一點點而已?
人事經理略略猶豫了一下,站起身給邱鶴鳴讓座,“那真是太好了!”
他站在旁邊,看到邱鶴鳴關上電腦,再打開,然後進入了另一個陌生的界面。
“這是什麽?”人事經理很驚奇。
“這是開源操作系統!”邱鶴鳴的回答言簡意赅。其實,當人事經理跟他描述電腦出現的問題的表現時,他就已經知道如何處理了,不過,為了給自己的面試加點印象分,他決定把難度稍微誇大些,反正這位年近半百的人事經理是個電腦白癡。他皺着眉頭,輸入了一串字符,按下回車,電腦上顯示出了一串串英文。
人事經理看着這個陌生的操作系統,看着那一串串不知所雲的字母,不由得又緊張起來,“請問,問題大嗎?很多文件,我都沒有備份?”
“有一些麻煩!”邱鶴鳴裝腔作勢的說,“不過,我會盡量!”
“如果處理不好,我的那些文件會不會丢失?”人事經理有點急了。
邱鶴鳴又輸入了一個命令,然後,轉過頭對人事經理說,“就算您的電腦被格式化了,我也有辦法把您的文件悉數備份出來!”
“真的?”聽到這話,人事經理長出了一口氣,繼續看着邱鶴鳴折騰自己的電腦。
邱鶴鳴的心情很輕松,在等待系統處理問題文件的當口,他又随便輸入了一個命令,然後,當他看到一串串字母時,他愣住了。仔細看了一會兒,終于可以确認,他已經在無意中通過局域網侵入了金莎百貨的財務系統,他搖搖頭,笑了,看來,金莎百貨的網絡安全監管部門,也就是MIS部,可以集體被炒鱿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剛來北京北漂時,因為工作無着,又因為沒有工作經驗,所以不敢租條件稍好一點的房子。當時,就在牡丹園租了一間違章建築二樓的一間十平米小屋。當時,我的鄰居有三個,一對兒做點心的夫妻,另外兩個就是站街雞和她們的老公,在發現了那兩位芳鄰的職業之後,我有很長時間都回不過神來……我在那裏住了十個月,夏天沒空調,屋子裏熱睡不着,晚上我就長時間的坐在露臺上發呆,經常看到她們迎來送往,開始時很鄙視她們,後來,慢慢了解了她們,發現,她們其實只是為了生計而掙紮的可憐人。
有人說,經歷是財富,姑且這麽認為吧,如果沒有最初北漂時的艱辛,大概,這本書裏也就不會有如此真實的邱鶴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