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邵清儀上輩子是個孤兒, 從他記事起, 他就知道自己被父母遺棄了。
雖然無論是孤兒院的工作人員, 還是來孤兒院幫忙的愛心人士,都極力地想給他們溫暖。
但無論是他, 還是孤兒院的其他小朋友,都早已把“被遺棄”這個事實,深深烙印在了自己心裏。
他小時候, 整個國家的人民生活條件都不好, 家裏孩子多的、或是年紀輕輕就生了孩子的、抑或是因為各種原因導致無法養育孩子的, 都會選擇把孩子送去孤兒院。
孤兒院裏孩子多,工作人員少,愛心人士雖然也會來幫忙, 但他們畢竟有着其他工作, 來得頻率也有限, 所以就難免會出一些纰漏。
大部分孤兒院的工作人員都很好,但是也總有一些不是出于真心擔任這份工作的人。
比如,那個已經成為了他童年噩夢的胖女人。
那時候,邵清儀才不到三歲, 剛會走路。
那胖女人負責照看他和另外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孩子, 她非常兇, 一見面就和幾個孩子說, 你們都要乖,不乖的話我就打你們!
那時候他們還太小,還理解不了“打”是什麽意思。
直到一個孩子因為肚子餓大哭被那女人對着腦袋狠狠地拍了幾下之後, 所有孩子知道所謂的“打”是什麽意思了。
他們對那女人怕極了,小小的邵清儀同樣如此。
他想噓噓,但是他不敢說,他害怕他也會像剛才那個小朋友一樣被打。
直到,實在憋不住尿了褲子,他終于忍不住低聲哭起來。
女人這才發現有個孩子尿褲子了。
她走過來,狠狠地罵了他一頓,雖然沒有打他,但那一句“果然是連親爸親媽都不要的孩子”讓他過了多少年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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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專家說,大部分人都記不住三歲前的事情。
但對于這段回憶,邵清儀卻記憶猶新。
後來,等他大了一些,他才知道,原來那個女人是走關系進的孤兒院。
雖然孤兒院的工資不高、工作也不輕松,但畢竟是國家設立的慈善機構,總有人會為了相對其他工作更好的待遇而想方設法這兒就職。
再後來,那個女人虐待孩子們的事情被揭穿,她被辭退了,而他們這些孩子也換了個溫柔耐心的阿姨照顧。
但曾經造成的傷害已然存在。
即使看起來再開朗再樂觀,他們的內心深處依舊是緊緊地封閉着自我。
他們中的大部分都長成了獨立自主的好孩子,但也經常會被老師、同學評價為太過獨立。
邵清儀算是這些孩子中外向的了,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內心深處依舊住着那個不敢向他人訴說自己需求的孩子。
他總是習慣所有事情自己扛,因為也不會有其他人能夠替他扛。
但現在,被賀長季有力炙熱地抱在懷裏的這一刻,邵清儀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是有肩膀可以依靠的。
只是,這個肩膀,真的可以屬于他嗎?
他緩緩松開了賀長季的懷抱,然後看向賀長季的眼睛。
這雙眼睛,明亮、堅定、果敢,不像是獵戶的,反倒像是個軍人的。
“你哭了?”看到邵清儀通紅的眼睛,這雙軍人似的的雙眼帶上了心疼,賀長季伸手替邵清儀拂去無意識間掉落的淚水。
邵清儀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沒出息地哭鼻子了。
他猛地擡手把自己的眼淚擦幹,然後有些別扭地低下頭,不敢看賀長季,卻又帶着期待地問道:“你,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是你的夫君啊。”賀長季說着,無奈地搖頭道,“不然你以為,我說這話是哄你嗎?”
邵清儀聞言,擡頭偷偷看了眼賀長季,然後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那句話:“即使,即使我不是……以前的邵清儀?”
賀長季這才知道,邵清儀竟然還糾結過這種事情。
他哭笑不得地回道:“你的變化這麽大,你以為我真的一點都沒發現嗎?”
“诶,是哦……”邵清儀傻乎乎地應道,随後,他反應過來賀長季話裏的意思,他瞪大了眼,“你,你是說,你一直都知道……”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身體裏的靈魂,已經換了個人了。”賀長季說着,摸了摸邵清儀的腦袋,“我之前和你說的喜歡,不是對別的什麽人說的,就是對你說的。”
“你,我……”邵清儀被這個重磅消息炸得腦袋一暈,徹底傻了,緋紅從臉部迅速蔓延到了耳尖,他覺得自己大概已經熟了。
賀長季看着臉紅得能滴出血來、表情傻愣的邵清儀,心中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要是等着他自己反應,估計又得過好長一段時間。
賀長季算是明白了,對付邵清儀這種傻的,必須得用更直接的方法。
他伸手,像是撫摸成平成安似的,摸着邵清儀的腦袋,一字一頓無比珍重地說道:“我喜歡你,不是以前的邵清儀,而是現在的你。我不知道你從哪兒來,也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變成邵清儀,但既然你已經是我的夫郎了,我就永遠不會放手。你是我賀長季的夫郎,永永遠遠的夫郎。”
邵清儀覺得自己又要不争氣地掉眼淚了。
他拿起袖子擦拭着自己的雙眼,把即将掉落的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一邊擦一邊兇巴巴地說道:“不許看!”
賀長季聞言笑着問道:“為什麽不能看?”
邵清儀帶着哭腔卻又非常堅持地說道:“這麽大人了還哭鼻子,太沒出息了。”
賀長季聞言卻有些心疼,他再一次把邵清儀擁入懷中:“哭吧,在我面前,你無需掩藏情緒。”
一聽這話,邵清儀原本都快止住的淚水,差點又泛濫了。
“你,你別說了……”邵清儀的哭腔更明顯了,“你再說下去,我這眼淚就,就止不住了……”
聞言,賀長季是又好笑又心疼:“好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邵清儀這回卻沒有松開賀長季,反倒雙手環抱,用力抱緊了他。
從賀長季的身上,他能汲取到無限力量。
感受到邵清儀的舉動,賀長季也把邵清儀抱得更緊了。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享受着這寧靜而又溫情的一刻。
直到,邵清儀終于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他才放開了賀長季,問道:“你,你真的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以前的邵清儀了?”
“嗯。”賀長季點頭道,“一個人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發生這麽大的變化的,從第一次吃到你做的食物開始,我就懷疑你早就不是以前的邵清儀了。”
“所以……你之前問我的那些……其實都是在試探我嗎?”邵清儀想起以往無數次幾乎要掉馬但最後關頭又被糊弄過去的時刻,所以那些,其實都是賀長季的刻意放水嗎?
賀長季笑了笑,默認了。
邵清儀傻了。
這一刻,他明白了什麽叫做社會性死亡。
看邵清儀一副萬念俱灰的表情,賀長季好笑地補充道:“你的破綻實在是太過明顯,要是我打破沙鍋問到底,你是不是會哭給我看?”
“我才不會哭呢!”邵清儀聞言,兇巴巴地瞪了賀長季一眼,卻沒有絲毫威懾力。
“所以你到底是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對于這一點賀長季真的非常好奇,雖然當年他在外行走時也聽聞過借屍還魂的詭秘之事,但畢竟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例子。
“我這個情況……怎麽說呢……”邵清儀不知道該不該把穿書的事情全部告訴賀長季。畢竟對賀長季來說,這個世界就是他生活的真實世界,如果告訴他,這只是本書,他會不會接受不了?
“這麽難以回答嗎?”賀長季見狀,便提議道,“這樣吧,我問你答,你就告訴我是或不是就行。”
“好。”邵清儀點了點頭。
“你是梁國人嗎?”賀長季問道。
邵清儀搖了搖頭:“不是。”
聞言,賀長季繼續問:“那你……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被賀長季這麽問的邵清儀瞪大了眼,他沒想到賀長季竟然會問這個問題。
但想了想,他還是如實地搖了搖頭:“不是。”
賀長季的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早就猜到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邵清儀驚訝極了,畢竟,一般人都不會有這個想法吧?
賀長季點了點頭:“輪椅也好,雙層床也罷,你的那些奇思妙想,我從未聽聞,而且很多內容一旦問到關鍵,你又一知半解的,所以我就有了這樣的猜測。”
邵清儀驚呆了,竟然有人可以僅憑這些就把真相猜得八-九不離十的,這也太厲害吧!
“所以,你原本的名字,叫什麽呢?”賀長季又問道。
“你不是說,我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好了嘛?”發現自己早就被賀長季看穿的邵清儀有些不開心地回道。
“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賀長季難得地用這種帶着點撒嬌的口吻說道。
對賀長季的這種态度,邵清儀很是受用,他大發慈悲地回道:“我原本的名字,就叫邵清儀。”
“竟然同名同姓?”賀長季聞言有些吃驚,然後沉思道,“難道是因為同名同姓,所以你才會變成現在的邵清儀?”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我原來的世界,應該是死了。”邵清儀無奈地說道,“結果醒來,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賀長季聞言,臉色一變:“你原來的世界,這麽兇險的嗎?”
邵清儀實在說不出自己是因為貪便宜去了家廉價健身房結果被脫落的牆皮給砸死了的事實。
他打着哈哈回道:“就,意外,意外身亡。”
賀長季看着邵清儀這神色,就知道有貓膩。
但他也沒深究,繼續問道:“那你,應該不會再回到原來的世界了吧?”
邵清儀想了想,搖了搖頭:“這,我也不知道。應該是不會回去了。”
聞言,賀長季霸道地說道:“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聽到賀長季這話,邵清儀的臉又不争氣地紅了起來,他又害羞又期待地問道:“對了,你,你喜歡我什麽呀?”
“哪裏都喜歡。”賀長季回道。
邵清儀聞言氣鼓鼓地說道:“可是我這身體,是以前的邵清儀的身體啊!”
賀長季:……
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該怎麽辦?
幸好,邵清儀也不是很糾結這種事情。和賀長季講開了之後,他也能與他探讨探讨他一直疑惑的事情了:“你說,之前的邵清儀,去哪兒了呢?”
“會不會,去了你以前的世界?”賀長季猜測道。
“去了我以前的世界?”邵清儀想到原主可能用着自己以前的身體和身份生活,不禁覺得有些惡寒。
這種感覺,就像是知道自己的內衣內褲被陌生人穿了一樣……
不過他現在的狀态,對原主來說也是一樣吧?
邵清儀決定不糾結這種問題了。
突然得知賀長季其實早就知道他的身份,賀長季喜歡的人也一直是他,邵清儀的心情就有些飛揚,嘴角的微笑也忍不住帶上了幸福的味道。
他這是……終于脫單了嗎?
“既然你喜歡的是我,那以後可不能和其他哥兒女人有什麽過密接觸哦!”邵清儀喜滋滋地行使着自己的正當權力,然後強調道,“尤其是我那大哥邵清寧!”
“不會,我的眼裏只有你,哪裏能裝得下其他人?”賀長季溫柔地回道。
只是想到邵清寧這個名字時,賀長季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以往邵清儀非常嫌棄這種土味情話,但是當從賀長季口中聽到時,他心裏卻像是吃了蜜一樣的甜。
他總算知道為什麽戀愛會讓人變傻了,因為他自己現在就像個傻子,可偏偏還甘之如饴。
“阿爹,姆父,我們可以進來了嗎?”突然,兩個孩子的聲音弱弱地從門口傳來。
“進來吧。”賀長季點了點頭。
邵清儀卻是覺得有些難為情,也不知道孩子們看沒看到他沒出息的樣子。
“姆父,你哭了嗎?”成安最先發現了姆父的眼眶紅紅的,立馬關心地問道。
“阿爹,是你把姆父惹哭了嗎?”成平聞言,氣勢洶洶地質問起賀長季,完全沒了往日對賀長季的害怕。
邵清儀趕緊解釋道:“沒有,姆父只是被風迷了眼,姆父沒有哭,姆父怎麽會哭呢?”
兩個孩子看了看,姆父除了眼眶有些紅紅的,好像的确沒有傷心的表情。
“姆父,如果你不開心,要和成安說哦!”成安軟軟糯糯地說道,“成安幫你一起想辦法!”
“成平也會幫姆父的!”成平也不甘示弱地說道。
聞言,邵清儀抱住了兩個孩子:“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
兩個孩子的貼心讓邵清儀很是感動,在這個世界,他得到了太多溫暖。即使有再多困難,有再多艱險,為了他的家人們,他都要努力!
看着父子三人抱作一團的畫面,賀長季心中一片柔軟。
只是一想到今日邵清儀在藺家受到的委屈,他的目光就冷冽了起來。
今日清儀受到的所有委屈,往日他必将加倍奉還!
可惜,他現在還羽翼未豐……
賀長季眯了眯眼,目光看向了悠遠的地方。
希望一切都能按照計劃進行。
而此時,千裏之外的皇城北安,正處于最熱鬧的時候。
這裏,是整個梁國皇權最為強盛的地方。
這裏幾乎沒有世族,有的只是由各地世族舉薦而來的世族官員。
而此時,皇城北安乃至整個梁國最為尊貴的人,正慵懶地躺在床塌上百無聊賴地看着新到的話本,并任由寵妃給他喂食切成了小塊的蜜桃。
這便是梁國現任皇帝。
他穿着明黃的龍蟒袍,臉色有些蒼白,眼皮耷拉着,一副很困頓的模樣。
忽的,一個身穿華麗綢緞圓領袍的老人躬身進了屋。
此人正是服侍皇帝多年的大太監譚均卓。
只見他雙膝跪地,禀告道:“皇上,派出去的探子有消息傳來!”
皇帝聞言,懶洋洋地說道:“每次都說有消息,結果最後都發現是搞錯了。這回,又是在哪兒發現的?”
“皇上,這回不一樣!”譚均卓有些激動地彙報道,“這回,他們帶來了那樣東西。”
“那樣東西!”皇帝一聽,書也不看了,人也不躺了,他起身,神色激動地問道,“真的?”
“千真萬确!”大太監連連點頭。
“他們送來了嗎?”皇帝繼續追問。
“實物正在老奴手上。”大太監回道。
“太好了!”皇帝喜出望外。
随後,他意識到屋裏的人有些太多了,他擺了擺手,示意寵妃和其他服侍的人都退下。
幾人躬身退下。
随後,皇帝才急切而又激動地說道:“快,把它拿出來給朕瞧瞧!”
大太監翻了翻自己的衣袖,從中拿出一個錦囊,然後遞給了皇帝。
皇帝急不可待地打開錦囊,從中掏出一塊玉質印章,那印章刻着“虎威将印”幾個字。
“沒錯!就是這個!”皇帝狂喜道,“哈哈哈哈,終于,它終于回到朕的手裏了!有将軍印在手,我還怕他賀天磊做什麽!哈哈哈,哈哈哈!”
說着,皇帝就仰天大笑起來。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大太監伏在地上恭賀道。
“對了,是在哪兒找到的人?還有這将軍印又是如何得來的?”皇帝又問。
“啓禀皇上,是禹州城縣令發現了将軍印的蹤跡,從而追查到了賀賊的下落。”大太監回道。
皇帝聞言皺了眉頭:“先發現的将軍印?賀天磊怎麽會把将軍印随意丢棄?你們不會又找錯了吧?”
“皇上,您且聽老奴與您細說。這回之所以能找到賀賊,可以說完全是天意啊!”
大太監譚均卓把探子傳來的密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皇帝:
“那賀賊辭官後就隐匿于山林中,尋常人根本找不到他。但或許是氣數已盡,他竟然生了重病,藥石無醫。他的家人為了給他治病,把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典當了,這将軍印就是其中一樣。
“那典當行的掌櫃是禹州城縣令的小舅子,一看這印章似乎有些玄機,就獻給了禹州縣令。禹州縣令早就收到過您下達的密令,一看這是貨真價實的将軍印,立刻就把這将軍印協同這密報送到了北安城。”
聽大太監說了發現将軍印的來龍去脈,皇帝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賀天磊呢?”
“目前正派人監視着。”大太監回道,“據探子所言,他病重得厲害,而且得的是無藥可治的肺痨症,活不了多久。”
“是麽?那倒也省得朕出手了。”皇帝聞言,露出一抹暢快的笑容,“賀天磊啊賀天磊,沒想到你骁勇一世,竟然落得這麽個下場!只能說天意難料啊,朕注定是真龍天子,而你,只配慘死山林!哈哈,哈哈哈哈!”
“皇上大喜!”那大太監再一次恭賀道,只是當他伏身行禮時,嘴角露出的那一抹莫名的笑容,卻讓人有些心驚。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感謝在2020-07-11 18:58:50~2020-07-12 00:03: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葉、十九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