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交易會②
南天音微微蹙眉,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寒江月不太正常。
寒江月慢慢趴到桌子上,頭枕着手臂,面色有些泛紅,南天音這才注意到她喝的是酒!
“寒夫人,”必須要速戰速決了,再拖下去變數橫生:“不知那本《孤泉槍法》,夫人是否願意割舍?”
“……寒……夫人?”
她低聲喃喃,竟然流下淚來。
“妾身是該高興你沒有叫妾身‘趙夫人’嗎?……你怎能如此絕情……你怎能辜負妾身對你的誠摯心意……”
見她越說越遠,而且話題頗為不妙,南天音心驚肉跳,連忙低聲說:“夫人,你醉了!”
她本想盡量讓她速速清醒,沒想到這句話卻惹怒了對方!
只見寒江月咬牙切齒道:“我沒醉!你總是這樣!在你認識你那個賤人之後就總是這樣敷衍我!十夜!你何苦絕情至此!”
見她口吐“淩十夜”三個字,南天音瞬間愕然,驚訝地站起身來;期間磕到了桌子,上面的酒水頓時灑了一桌!
寒江月起身步步緊逼,南天音又不敢貿然動手,只能順着後退,被逼到屋角。
她掃視了一圈。
寒江月見狀冷笑:“不必找了!《孤泉槍法》從拍下來就被我送走了,你找不到的!”
說着,她得意地笑了起來:“你也有今天啊……淩十夜……你這個負心人……你也有這樣有求于我的時候……呵呵……哈哈哈哈!!!”
她瘋狂地笑了起來,無視南天音一臉悲憫的表情。
“你不是很決絕嗎?你不是可以為了那賤人抛棄一切過往嗎?怎麽?今天怎麽沒骨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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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表情陰鸷狠辣,不一會兒便又笑了起來,溫柔似水。她捧着南天音的臉,不管對方蹙眉嫌惡的表情,貪婪地端詳,随即哽咽:“我好久沒有這樣好好看過你了,十夜,我是多麽思念你啊!以前你每一次離開,我都盼着、盼着……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什麽時候會回來見我,你怎麽就不肯回來了呢?”
她泣不成聲,無力地挂在南天音身上。
南天音宛如被洪水猛獸搭上一般,渾身微顫。
姐姐!你為什麽總是弄出這麽多風流債給我收拾!
南天音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枉我那麽低聲下氣、不顧一切地求你……你居然就這麽提着槍走了……其實我沒那麽善妒,只要你還願意愛我,我可以忍受你身邊的那群狂蜂浪蝶……無論是男的還是女的……我都可以當做沒看見……”
“可你為什麽非要選擇一刀兩斷?你這是在撕我的心、将我逼死啊……十夜……”
南天音渾身僵硬地被她抱住,臉上的表情青了白白了紫,可謂十分精彩。
她盡量想避開寒江月,奈何她喝醉了酒,力氣比平時大得多;南天音思慮片刻,還是打算套些話。
她深吸一口氣,心中念了三遍阿彌陀佛,總算開口:“江月,吾這不是來看你了?”
她盡量模仿記憶中的淩十夜那樣漫不經心又妖嬈動人的口氣。
“瞧你這副模樣,梨花帶雨,讓吾見之心疼。”她雙眸微微眯起,使自己看起來更為魅惑一些。
“別哭……”她伸出手,給怔怔看着她的寒江月擦眼淚:“為了見吾,竟使出這樣的小把戲,吾該誇獎你可愛嗎?”
她捧着寒江月的臉,笑得讓人心醉神馳。
寒江月頓時臉色緋紅,心神搖曳:“不、不是……十夜……我……”
她含情脈脈地看着南天音,倒在她懷裏。
“我還不是為了見你一面……我……我好思念你……十夜……”
“……”
南天音在她埋頭在自己胸前的時候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中的崩潰感。
真是裝不下去了……!
“吾也一般思念你,”南天音将她抱住,湊到她耳邊:“好了,吾來也來了,該告訴吾秘籍到哪裏去了吧?”
“那你要答應陪我幾天。”寒江月擡起頭來,嬌嗔地看着她。
“依你便是。”
對不住了家姐,我知道這裝得肯定不像!
“《孤泉槍法》被我送往靈劍閣了,十夜……啊!”
南天音眼疾手快地将她打暈,橫抱起來放在床上。
靈劍閣……這會兒應該還沒走多遠,只能先去追了!她打定主意便要離開,誰知她剛剛打開房門,就被人一掌劈暈!
“呃啊——!”
她搖晃了兩下到了下去,餘光裏看到明明滅滅的光暈……
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你挺有精神,這樣,打不痛我的。”
“為什麽不躲?”
“姐姐天生該護着妹妹,如今你卻因我而失了瀾音寺,便是要殺了我,我也該受着。”
她嘆了口氣。
“可悲的是你我出生只差片刻,我小時候又頑劣。哪知道護着你,才讓你輾轉流落至此……”
“……”
她微動指尖,卻頭一次覺得佛珠是如此咯手。
那人見她如此,微微苦笑,一步上前,想為她幫她理理頭發,手剛伸出去便遲疑了,最後仍是收了回來。
“你打也打了,但想來心中仍是憤懑不平,我……便不繼續在這裏礙眼了。天音,保重。”
……
她聽到了水滴和鎖鏈的聲音。
南天音睜開眼,發現自己被鎖鏈吊着囚禁在一處陰暗的山洞中。
她雙眼微顫,流雲般的黑發順着垂下來,遮住了蒼白的臉。坐在她對面的寒江月依然是一身水藍衣衫,在這個昏暗灰敗的地方鮮明得紮眼。
她好整以暇地撐着臉頰看着南天音緩緩睜開眼睛,随即嘲弄般笑了出來:“哎呀,你醒了啊?”
她走到南天音面前,笑眯眯地給她擦了擦臉。南天音渾身無力,事已至此,她也沒必要再僞裝下去,直接擺出一臉的冷若冰霜。
看到她這副樣子,寒江月也不生氣,只是神色恍惚,随即淡淡道:“真是可怕的表情,其實你姐姐生氣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表情呢,不愧是雙生子。”
“你想做什麽,直說吧。”
南天音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鎖鏈,嗯,很牢固。
“單刀直入這一點倒不像她了,若是她,能跟我周旋許久……”
她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就被不耐煩的南天音打斷了:“……你煩不煩?”
“……”
“她已經死了,”南天音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淩十夜已經死了,你再怎麽念,她也不會出現。”
她看着寒江月驟然冰冷的表情,心中突然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意。
是啊,她已經死了。
她有點想哭,但又有點想笑。
淩十夜的頭顱是她帶給汝鄢朱雀的,是她親手擰幹了毛巾一點點清理幹淨的。
她們有着幾乎相同的五官,她看着那顆死了也風華絕代的頭顱,就像目睹着自己的死亡一樣觸目驚心。
……她已經,死了啊。
寒江月一下子安靜下來了,她的肩膀垮下去,顯得整個人嬌小瘦弱,不堪一擊。
半晌,她輕聲說:“你知道嗎?在這樣的情況下挑釁我,是很不明智的呢。”
寒江月微微一笑,冷得滲人;她随手撚起一根細長的銀針細細紮入南天音的左手食指!
“唔……!”
南天音咬着牙,冷汗浸透了衣服。
“呵……哈哈哈……”
“你笑什麽?”
南天音笑夠了,便開口說:“不啊,因為照這樣看來,你不是全為私人感情糾葛找上我,我們就有話談了。”
寒江月拍拍手:“真聰明,那麽——聰明的淩二小姐……”
她湊到南天音耳邊:“姬如女顏現在在哪裏呢?”
南天音聽她終于說出了想套的話,頓時大笑出聲:“呵……容紹都死了這麽久了,居然還有人惦記着她。也許在西林三十六脈,有本事去抓的話去就吧。”
她低低地笑出了聲。
“你們找到她又如何?她若想出現,誰攔得住她?她若不想出現,誰又抓得住她?我是好心提醒,可別把她惹怒了。畢竟姬如女顏曾經的對手都死光了,不是嗎?”
“這就不需要淩二小姐來操心了。”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果然一本《孤泉槍法》就把你引來了呢……但是這般不假思索,難不成是因為告知你這件事的人是我的好小妹?”
“……”
寒江月見她沉默不語,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哈哈,還真是這樣?南天音啊南天音,你真是跟你姐姐一個德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寒江雪跟你認識才多久,你就那麽相信她?看來以前是我小看了她呢……”
她笑夠了,表情慢慢陰鸷起來。
“其實你說的也全對,公事說完了我們還可以讨論私事;畢竟你姐姐虧欠我良多,你不該替她還清嗎?”
南天音聽到這句話,好笑地看着她:“怎麽還?殺了我?你不能;對我動刑?不敢重了;真要你狠下心來——”
她的眼瞳緩緩變回紫色,她聽見寒江月明顯的抽氣聲。
“看着我這張臉,你舍得嗎?”
她的聲音很輕,尾音低沉磁性,像極了淩十夜。
寒江月沉默了,片刻之後,她雙眼泛紅,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我舍得!!我為什麽舍不得?!你就是抓準了我什麽都不敢做!那你錯了!淩十夜!你大錯特錯了!!!”
寒江月頓時瘋了一般沖上來死死扣住南天音的肩膀,她精致的面容扭曲起來,整個人看起來瘋瘋癫癫。
“我愛你!我可以舍棄一切去愛你!你就算要我去死我也不會猶豫!可你做了什麽?!你為了她抛棄了我!你負心難道還不準我報複嗎!我告訴你淩十夜,我可以殺你一次,就可以殺你第二次!!!”
“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南天音感覺自己如墜冰窖——
“你說你可以殺她第一次是什麽意思!!!!”
寒江月看着暴怒的她,愉悅笑了起來:“呵呵……哈哈哈……你也沉不住氣了啊……我當然知道十夜已經死了啊。”
她溫柔地撫過南天音的臉:“畢竟是我親手——”
“啊————!!!”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慘叫聲!
寒江月臉色一沉,立刻轉身看向洞口。
——只見臉色冷若冰霜、渾身殺氣、手中劍不住滴血的寒江雪站在洞口,冷冷注視着她。
南天音一驚:“劍卿?!”
寒江月明顯也沒料到此刻寒江雪會找到這裏,再加上南天音那句急切驚訝的呼喚,一時間她臉色陰沉,甚至有些扭曲起來。
“你來這裏做什麽?”
寒江月的聲音很冷,夾雜着異常的蔑視和厭惡。
寒江雪面無表情地甩幹淨劍上淋漓的鮮血:“我若不來呢?你是不是就要把南天音送到靈劍閣?或者說——送到你給淩十夜特制的囚室裏面?”
她的聲音也很冷,如冰雪一般。
“你閉嘴!”寒江月凄厲地吼叫,“你懂什麽!我們之間的事輪得到你來置喙嗎!”
“是,長姐所說無誤,我是管不着你和承國公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但是……”
寒江雪咬着牙,一步步逼進。
“你不該動了我想護着的人。”
她走到寒江月面前,将劍架在她脖子上,一字一句地咬着說:“鑰匙給我!”
寒江月被她這樣威脅居然不怕,反而笑出了聲:“哈哈哈哈,你那麽生氣啊?生氣到維持我們姐妹和睦的假象都不要了?看來你很是迷戀她嘛!這樣姐姐倒是要重新考慮一下了,或許囚禁南天音還不夠,我應該殺了她。畢竟她們淩氏姐妹诓騙了我們兩姐妹……簡直是罪無可恕不是嗎……”
聽她越說越不堪,南天音怒喝道:“夠了!別用你臆想的龌龊安在我和劍卿頭上!”
寒江月聽她如此義正言辭地反駁自己,當即笑的更大聲了:“我臆想的龌龊?哈哈哈,你可敢親自問問寒江雪,問問是我想的龌龊還是你想太少了……”
寒江雪一直沉默着,頭埋得很低,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本來只是沉默地聽着寒江月和南天音說話,此刻,她終于開口了,擡頭了,發出一聲輕笑:“發瘋發夠了嗎?”
她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溫柔;可惜不到片刻便沉下臉去:“你還嫌在外人面前丢臉不夠是不是?”
她收了劍,在寒江月得意的笑容中揮手給了她一耳光!寒江月被她打的臉歪了過去,這個人懵在了原地。
南天音也是無比震驚地看着。
寒江雪沉着聲音,聽起來竟有幾分陰翳:“看起來姐夫對你精神上心還不夠,這般瘋瘋癫癫也敢放出家門,我真是對他無話可說。”
寒江月捂着被打的右臉,渾身微顫地緩緩轉過頭來,驚恐地看着她。而寒江雪則為她理了理散亂的鬓發,動作輕柔,語氣親和:“好了姐姐,別鬧了,快把鑰匙給我,嗯?”
那種哄騙小孩的口氣在南天音耳朵裏竟是如此讓人……不寒而栗。
寒江月咽了口唾沫,顫抖着把鑰匙送到她手上。
南天音心道:果然此人精神很不穩定。
拿到鑰匙,寒江雪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姐姐真乖。”然後給南天音打開了鎖鏈,關切道:“天音,你沒事吧?”
南天音看着她關心不已的模樣,突然心中有一絲異樣,一種說不清楚的陰寒慢慢順着她的肺腑蔓延開來。
寒江雪見她臉色不對,試探性喊了一句:“天音?”
“啊……我沒事,多謝你。”
見她确實沒什麽大礙,寒江雪松了口氣,柔聲道:“天音你沒事就好,家姐之前多有得罪,還請不要放在心上,畢竟她的狀況……你也是看到的。”
寒江雪說到這裏,眼神有些傷感;她彎腰将瑟瑟發抖的寒江月扶起來拍了拍她的後背。
南天音看着這副姐妹情深的模樣,沉默片刻:“好說……不過她和家姐淩十夜……究竟是……”
她攥緊了拳頭——她還是忘不了寒江月那句“我能殺你第一次”。
寒江雪垂下眼簾,手指微微一動:“抱歉……此事我确實不太了解,我只知道承國公生前曾與家姐有一段情緣……也許……那連情緣都算不上吧……承國公風流名聲雖在外,卻也不曾見過她與誰有過什麽出閣的傳聞;之前家姐也提過承國公平素與她相交亦是舉止得體,從不輕浮孟浪……只是家姐對承國公用情至深,自她死後便一直瘋癫……”
“……”
南天音看着這兩姐妹目前的狀況,心裏也知此刻問不出什麽;別說寒江雪不知道,就算是她知道,考慮到寒江月她也不會說出實情。
……沒關系,南天音想,我早晚會自己查清楚的。
自己一直以為淩十夜之死是因為容紹因愛生恨,加上她瘟疫纏身卻強行出戰……卻不知原來她的死亡背後也許有着更大的隐情!
“無論如何,先離開這裏吧!”寒江雪扶着仍在發顫的寒江月向南天音建議到。
“嗯,還有同伴等着我……對了,江雪可知那本《孤泉槍法》……”
“此刻應該已經在送往靈劍閣的路上了,抱歉……”
“……”南天音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罷了,此間事了,我再去靈劍閣一趟。對了,你之前不是去苗疆了?這麽快就回來了。”
寒江雪沒想到她會關心自己,一時間有些詫異。
“嗯……還得多謝天音,我已經見到了汝鄢姑娘,體內的毒蠱也解了一部分了,聽姑娘說解蠱不宜急切,要我稍加修養再去幾趟。”
南天音點頭:“那就好。”
想到仍在萬寶樓等待自己的雲朝和鏡湖月,她便不多做耽擱地離開了;寒江雪因為要安置寒江月,無法立刻陪她回去,也只能稍後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