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千繡①
翌日清晨,因為鏡湖月不得不早起的雲朝肩膀上趴着睡得死沉的絨絨打着哈欠下了樓。
南天音也下來了。
“小天音你起的好早啊~”雲朝打着哈欠來吃早飯了。他還沒落座,就聽見南天音聲音冷淡地回他一句:“死後必定長眠,生前何必多睡。”
雲朝頓時就沒話了。
他能做的,只是哭喪着一張好臉,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可憐兮兮道:“小天音你還在生我的氣啊。”
他肩膀上的絨絨也似有感應,跟着主人一起可憐兮兮地望着南天音叫。
被這麽一人一鼠地盯着,南天音只覺得腦仁兒突突地疼,只能揉了揉額角不說話了,免得早晚被他氣死。
鏡湖月也慢吞吞從樓上下來了,不過她還一副處在夢游中的模樣。她穿着一身嫩綠衣衫,挽着頭發,楚楚動人的大眼睛還挂着淚花,嘴唇如同清晨初綻的花瓣,清麗誘人。她揉着眼睛:“唔……早上好……”然後就坐到了南天音身旁。
南天音習慣性拍拍她的頭:“今天我有事,你們倆在客棧待着也行,出去走走也行,只是千萬別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跑,知道了嗎?”
說到“奇奇怪怪”的地方的時候還專程看了一眼雲朝,雲朝心中咯噔一下,頗為委屈地低下頭去。
鏡湖月唔唔地點頭,她可不想南天音再生自己的氣。
“你要去哪裏啊?”
小二上了三碗米粥和兩碟爽口小菜,雲朝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攪動着香味撲鼻的粥問她。
南天音擡頭看着他,微微一笑,也不介意自己說的話多麽驚世駭俗:“去約會。”
“什麽?!!”
雲朝的瞌睡立刻的就驚醒了,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随之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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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音皺着眉頭看着鏡湖月被濺起的米湯弄髒的手臂,伸手給她擦幹淨,随即沖着雲朝冷聲道:“大清早嚷嚷什麽,你把她帶好就是了,再往些亂七八糟的地方跑,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雲朝立刻就不敢吭聲了,蔫頭耷腦地答應了句:“是。”
南天音滿意地點點頭,準備出門見千繡。
“你要去哪裏?”鏡湖月拉住了她的衣袖。
“去見昨天那位小姐姐,不必擔心。”
“……”鏡湖月眼神一黯,随即恢複純良無害的模樣:“嗯,我等你,乖乖的。”
“好孩子。”
南天音摸摸她的頭,走了。
目睹了一切的雲朝默默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一股難以形容的惡寒走遍全身。撇到他這個小動作的鏡湖月眼睛一眯,竟然透出些許危險的意味。
“呵,雲總管是覺得有什麽不妥嗎?”
“沒……您高興就好……”
他哪敢說什麽不好,給人家打工就是這樣,老板有問題你也不能投訴啊。
鏡湖月面無表情地坐下開吃。
雲朝嘆了口氣,掏出兜裏的松子開始喂肩膀上的絨絨。
青城橋頭。
南天音遠遠就看着千繡百無聊賴地站在橋頭上,周圍有三三兩兩盯着她看的,但是竟無一人駐足圍觀。
按理說她這樣稀少的傾世美貌應該引起一片轟動效應的,這倒是奇怪了。
南天音走過去:“千繡姑娘。”
千繡慵懶地看着她,嘴角勾起魅惑的弧度,語氣酥軟,讓人渾身發麻:“哦?來了啊。”
可惜她面對的是個女和尚,坐懷不亂心如磐石,倒是浪費這等妖冶風情了。之間南天音面不改色,彬彬有禮地寒暄:“姑娘來的真早。”
現在還沒到她們約定的時辰,她們兩人都提前到了。
“嗯……我們白天不營業,自然就閑了。”
“……”
“哈,這副模樣真有趣;用過早飯了嗎?”
“用過了,不知姑娘如何?”
“還沒來得及吃,本來想帶着你嘗嘗本地美食的,可惜了。”
她淡淡說一句可惜,到真的生出些感嘆意味;那精致的眉眼之間仿佛籠罩着一層缭繞的煙,讓南天音不能窺得她真實的情緒。
但即便不曉得她此言是真心還是假意,南天音都不忍讓她有一絲傷感。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當自己反應過來之時,話已經脫出口了:“——無妨,若是遇到了美食,南天音還是能嘗一嘗的。”
“哦,是嗎?”千繡聞言側過頭來,走到她身旁,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茶色柔軟的瞳孔之中露出溫柔的笑意,讓人心曠神怡:“青城的糯米雞味道還不錯。”
南天音一怔,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姑娘莫捉弄我了,我茹素。”
“哈~”
她很開心地笑了。
“青城有幾處有意思的地方,你想去哪裏?”
“哦?哪幾處有意思的地方?”
“城北的寒山寺,城南直走再上石月山的梅亭莊;城西郊外二裏的水天橋,還有就是……前方的東市。”
南天音伫在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擡頭看着正等她發表意見的千繡,嘴角噙着溫煦的笑容:“那就都去一遍吧。”
“……”
好麽,結果第一站她選的是寒山寺。
直到走到寺廟門口也不見千繡說話,南天音停下腳步關切一句:“怎麽了?”
千繡看着寒山寺的大門,表情微妙。
“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南天音沉默了,她想的是反正都要去一遍,早點去寒山寺看看也未嘗不可,好玩的東西總要留在後頭;不過她确實沒想過萬一千繡不喜歡這種地方該怎麽辦。
于是她問千繡:“你可是不喜歡寺廟?那我們可以換個地方。”
“不必了,我從來沒去過佛堂寺廟,今天算是嘗試了。畢竟都走到門口了,還能不禮佛?”
南天音無奈地笑笑,跟着她走了進去。寒山寺香火還算旺盛,三三兩兩有不少人前來燒香拜佛。寺廟之中煙霧缭繞,很有禪意。
南天音對這種情态再熟悉不過,雖然布局完全不一樣,風格也有所差異,但是它仍是勾起了她對瀾音寺的記憶。
——那真是一段難忘的、柔軟的記憶。
千繡大約是第一次來佛堂,聞不慣這股濃郁的香火氣息,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但她見南天音一心沉溺,也沒有多言,只是随着僧人進了主佛堂。看着其上或慈悲或猙獰的衆佛像,千繡“哈”地笑出聲:“原來佛堂就是這樣啊~”
“你……一次都沒來過?”
“沒來過,我不是中原人,我的家鄉也不信佛教。”
“千繡是異族人?”
這倒是個敏感話題了,千繡側過臉來,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茶色的瞳孔像是風幹的花瓣,柔軟卻夾雜着冷意:“怎麽,你不喜歡異族人?”
南天音搖搖頭。
“不會,因為我祖上也是色目異族人。”
千繡走到她面前,仔仔細細看了半天。
南天音被她看的不自在:“怎麽了?”
“沒什麽,你剛才說你祖上是色目人,我倒是沒看出來你瞳孔顏色有異。”
南天音笑笑,為她點了香,放到她手裏:“畢竟過去那麽多代了,血統稀釋也是正常。”
“可惜了~”千繡嘆到。
倒不是說黑色的眼睛不好看,只是,她覺得南天音更适合特別一些的眼睛。
兩人一起上了香,中途千繡睜開眼睛,看着專注誦經的南天音,微微勾起嘴角:“诶,上完香了,佛就算禮完了嗎?”
“或者你想看看經書?”
千繡癟嘴:“我才不呢,還有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嗎?”
南天音見她态度玩世不恭,卻也不生氣,只是将她帶到了簽筒前面,取下之後搖了幾下,搖的嘩嘩作響。
“那不如來抽簽吧。”
“這個,準麽?”千繡一挑眉,接過簽筒。
“你若信它,它便會準。”
“哦~”她随手抽了一支簽出來,放到南天音手裏:“那它不會準了。”
“……”
她話是這樣說,卻催促着南天音:“你也拿一支啊,我看看咱們倆的簽分別是什麽樣的。”
南天音禁不住莞爾一笑:“好。”随即也抽了一支放到了千繡手中。
千繡看着手心的簽,有些怔愣,卻見南天音笑的淺淡,語氣卻溫和:“禮尚往來。”
“……呵。”
千繡翻開那只簽,然後微微一愣,接着露出莫測的笑意,把它還給了南天音。
南天音接過,看到簽文亦是一愣:“……半生劫?”
“看來你遇到我對你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千繡說着,将自己的簽拿了回去。
“……”
那簽上寫着“一生緣”。
千繡失了笑意,臉色一點點冰冷下來。
“果然不準。”
說着她便把簽随手丢了。
“……”
“走了,真是無趣。”
南天音看着她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生劫一生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