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簡繁郁講課很會抓重點, 他能把一個知識點拆分成好幾部分,每一部分列舉出至少三個詳細的例題, 就是把原來複雜的東西揉碎了一點點的塞到阮苗的腦子裏,就算是笨蛋也該聽得懂了。
阮苗對他的崇拜又上了一個臺階, 他簡直不明世界上怎麽會有簡繁郁這樣的人, 那些需要他日思夜想靜心鑽研才能學明白的知識,到了簡繁郁手裏就像一加一這樣簡單,果然天才跟凡人還是有鴻溝的。
“在想什麽?”簡繁郁給他講完一道題後發現阮苗的眼神有些呆滞,擡手用筆在他額頭上敲了敲:“不要走神。”
阮苗回過神來,不住地點頭說:“我都記住了!剛才就是在想,你這麽聰明, 如果要去當老師的話肯定能教好學生。”
“老師?”簡繁郁無意識的重複了一遍, 而後搖頭說:“我做不了老師的。”
服務生此時終于把剛做好的兩杯咖啡端了上來,阮苗遞了一杯給簡繁郁, 不解的問:“為什麽?你不喜歡老師這個職業嗎?”
“不是。”簡繁郁低頭用攪拌勺慢悠悠的攪動杯子裏的咖啡,低頭輕輕抿了一口, “我沒有耐心去教誰。”
阮苗認為他就是太謙虛了, “可你對我分明就很和善而且有耐心。”
簡繁郁意味深長的瞥他一眼, 輕笑着回道:“是啊,真奇怪。”
“大概是因為你很聰明, 不需要我費心吧。”
阮苗被他誇獎的不好意思,低頭借着喝咖啡意圖掩蓋一下, 結果剛喝下第一口時就被嘴裏的苦味沖擊的差點吐出來, 他強忍着苦味勉強咽了下去, 一臉震驚的盯着手裏的茶杯,不可置信的問:“這個怎麽這麽苦!?”
“苦嗎?”簡繁郁自己又嘗了一口,“可能你喝不慣這種美式黑咖啡,我讓人給你加點牛奶吧。”
阮苗忙不疊的點頭,“還要糖!多多的糖!”
簡繁郁便讓人又拿了牛奶來,眼睜睜的看着阮苗一口氣加了三勺白糖,忍不住皺眉無奈的問他:“你這樣能好喝嗎?”
“管他好不好喝,反正不苦就行。”阮苗又添了一勺白糖後才停手,“我最不能吃苦的東西,一口都不能吃。以前我生病的時候,爸爸不知道從哪裏打聽來的偏方說是能治病,天天抓中藥給我喝,那個味……”想到這裏,阮苗就覺得自己喉頭裏都還殘留着那種苦到令人崩潰的味道。
“當時第一口就給我喝吐了。”阮苗心有戚戚,“據說那藥方裏什麽奇怪的東西都有,還有蝙蝠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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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繁郁也跟着嫌棄起來,“為什麽要吃這麽奇怪的東西?”
“就是死馬當活馬醫啊。”阮苗嘆氣,“那時所有的醫院專家基本都說我不可能好了,我爸爸就開始四處求人找老中醫想辦法,只要是能有一點點作用的,他花多少錢都要去試試。”
“其實那些偏方很多根本就是騙人的,但你知道的,人在走投無路時,哪怕明知是假的也想去試試,都僥幸想着,萬一呢?”
阮苗想起這些事,眼眶又有些紅:“所以再到後來的時候,我爸就開始迷信了,他那人年輕時是出了名的無神論者,三過觀音廟都不屑進去的人。為了我,天天找所謂的大師給我改命,國內大半有點名氣的大小寺廟他都去拜過,什麽宗|教他都去求一求。”
簡繁郁平靜的看着眼眶發紅卻還要故作堅強的阮苗,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溫柔的問他:“那你想家嗎?”
“想。”
阮苗本來想淡定的點個頭,可碰到簡繁郁那雙深沉溫柔的眼睛時,他突然就有些憋不住,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掉下眼淚來。
他慌忙從桌上的盒子裏抽出紙巾擦眼淚,掩飾自己內心裏的脆弱。結果簡繁郁卻把他的手拉了下來,用自己的手指給他擦眼淚,“哭也不是什麽丢臉的事,在我面前想哭就哭吧。”
“再說,我不也在你面前軟弱過嗎?”
阮苗被他擦捧着臉擦眼淚,愣愣的看他很久很久,“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嗯?”簡繁郁仔細耐心的替阮苗一點點擦幹眼角的淚,聽阮苗來了這麽一句後有些沒懂:“你說什麽?”
阮苗咕哝着說:“你現在這樣,又跟我看到的那個簡繁郁一樣了。”
自打他穿越過來到現在,簡繁郁在他面前所表現出來的形象和書裏的那個反差極大,以至于他一度以為是不是黑化了。但從昨晚開始,簡繁郁好像突然變回了書裏的那個人。
溫柔,從容,寬和,善良。
都是阮苗喜歡的品格,也是他最初鐘愛簡繁郁的原因。
簡繁郁聽着他的念叨,抿唇輕笑一會兒,而後低聲詢問他,“那你覺得我這樣好嗎?”
“當然好啊。”阮苗下意識的點頭,“你這麽好的人,不應該為顏揚那個渣男改變自己,做自己最好。”
簡繁郁笑得更溫和了,“你喜歡的話,那我就這樣不會變。”
阮苗覺得這話哪裏不對,“為什麽要我喜歡啊?應該是你自己喜歡才對。”
“嗯。”簡繁郁點頭,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其實不加糖的純黑咖啡的确很苦,只是簡繁郁已經習慣了,味蕾早就适應這種苦澀的味道,就算再苦一些也能面不改色的咽下去,面上還能僞裝得毫不在意。
僞裝,才是他最擅長的技能。
阮苗所要面對的不是十八歲時的簡繁郁,而是重生歸來的另一個更為深沉城府的人,在他面前,太過單純的阮苗将完全不是對手。
“能跟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嗎?”簡繁郁不經意的問,“我有點好奇。”
阮苗覺得這也沒什麽不能說,于是真的就跟簡繁郁講起了自己以前的事,簡繁郁就在旁邊靜靜的聽。
如他所料一般,阮苗的确也是從小就被家人過度保護溺愛出來的孩子,生長路經跟顏揚有幾分相似,在他身上有種與生俱來的天真善良,還有被人精心養出來的底氣,就算扔到泥潭裏,他也照樣能熠熠生輝。
但是,大多被家裏這樣養到大的人都會有很多性格缺陷,比如顏揚那樣,過于縱容,反而失去了與人共情的能力,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要麽就可能會變得任性驕縱,**被無限放大,長成一個不知滿足的饕餮。
可他沒在阮苗身上發現任何一點相似之處,他的性格中保留了最美好的一面,而溺愛的副作用好像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差不多的童年經歷,顏揚和阮苗卻長成了完全相反的類型,顏揚無視他人的苦痛,而阮苗卻能敏銳感知旁人的難過。
所以,阮苗某種意義上可能真的是異類。
“你的父母把你教得很好。”簡繁郁真誠的感嘆,“他們在你身上澆灌的心血,終究還是讓你長成了一個值得他們驕傲的人。”
阮苗一愣,“很多人都這麽說。”
“不過,我爸媽和哥哥的确是很了不起的人,有他們在,我怎麽也不能丢他們的臉呀。”
簡繁郁明白阮苗根本就沒懂自己的意思,不過他也沒打算去糾正他,低頭繼續喝咖啡。
他們在咖啡廳裏一直待到太陽快下山才收拾東西離開,阮苗這趟出來收獲頗豐,來時的那些難題基本都被解決了,心情好到忍不住哼起歌來。
簡繁郁在旁邊聽了一會兒,忍了又忍。
好好地小天使,唱歌怎麽能這麽難聽呢?但凡有一個字在調上也不至于成這樣。
兩人在路邊走着,阮苗看到有他最愛的奶茶店,興奮的讓簡繁郁在原地等他,自己飛奔着跑去買,簡繁郁站在路邊光禿禿的梧桐樹下等着。
他本來就長得好看,大冬天的傍晚一個人在路邊,引得路過的人來來回回忍不住多看兩眼,膽子小的最多就是躲在一起議論,膽子大的就有人直接上來搭讪了。
簡繁郁習慣了這種被人圍觀的日常,熟練地打發走好幾個想要微信的男男女女,心情有些煩躁起來,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排隊的阮苗。
算了,他喜歡的話就再等等。
他抱胸倚着樹幹沉思,沒留意眼前站了個人。
“滾。”
簡繁郁頭都沒擡,冷冰冰的吐出了一個字。
“阿郁。”顏揚靜靜地看着他,“我們能好好談談嗎?就一次。”
簡繁郁對他的聲音十分熟悉,他面無表情的擡起頭,直面着眼前的少年。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愛情這種東西真是令人捉摸不透,顏揚曾是他付出一切代價都想要得到的人,為了他不惜毀掉自己,毀掉所有人,那樣刻骨銘心痛楚難忍,只為了他能回頭。
可那樣熾熱濃烈的感情再回首仿佛已經過去了幾百年,他現在對着顏揚一點都回想不起當初的感情,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他産生感情,明明就是他最讨厭的那類人才對。
可見愛情就是最假的東西,不愛的時候比草芥都不如。
“沒什麽可談的。”簡繁郁對着他極盡冷漠,跟面對阮苗時都不是一個人,“趁我沒有惡心你之前,滾。”
顏揚臉上的表情崩潰了,他無法面對自己的竹馬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站在冬日傍晚的路邊忍不住哭了起來,因為實在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阮苗抱着兩杯奶茶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顏揚對着簡繁郁在哭,而簡繁郁則一臉漠不關心。
他走過去把奶茶遞一杯給簡繁郁,猶豫着問:“他怎麽了?”
“沒事。”簡繁郁把阮苗有些松散的圍巾緊了緊,拉過他的手就要離開,卻被顏揚出手拽住。
阮苗回頭看顏揚,顏揚眼裏還有沒幹的眼淚,看得他無比心虛,總覺得自己跟個小三似的。
“你把阿郁還給我,好嗎?”
阮苗:“啊?”
這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