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雪一直下了好幾天, 就如賀商野所預料的一樣, 整個城市裏裏外外到處都被鋪了厚厚的一層白,阮苗也如願以償的在自家花園裏堆起了一個大大的雪人。
當然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傑作, 賀商陸一邊抱怨着一邊還是認命的幫他鏟雪當苦力, 賀商枝幫忙給雪人搭配衣服,而大老板賀商野悠閑地坐在廊下監工, 還大方的貢獻了自己的一條圍巾。
他們家的兄弟也終于有了一點別人家兄弟的溫情。
随着期末考試一天天逼近, 距離春節也還剩不到二十天, 阮苗內心裏很期盼過年, 因為以前也只有過年的那天, 他才可以抛開所有的煩惱跟着父母哥哥回家快快樂樂的玩一天, 所以在他心裏, 新年仿佛就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詞。
周六他照例從補習班上完課, 剛走出教室門的時候就意外的看到簡繁郁就站在門外, 穿着一身黑色呢大衣安靜的立在冰天雪地裏,擡首在看着什麽, 這麽冷的天他穿得這麽少也不知道冷不冷。
以為是偶遇的阮苗大方的走過去跟他打招呼:“簡同學,你怎麽在這裏?”
簡繁郁聽到他的聲音緩緩地轉過身來, 衣擺輕輕地帶起了一陣風,在一片純白的雪景中, 他的眉眼就跟畫師用筆墨畫出來的一樣好看, 盡管他還什麽都沒說, 卻已經讓人移不開目光了。
阮苗也是個會欣賞美的正常人, 簡繁郁就是天邊的星星一樣耀眼, 他看呆了好像也不是什麽很丢臉的事。
他仿佛個二傻子般看簡繁郁,簡繁郁面色如常,幾步走到阮苗身邊來,深深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要再等一會,”
聽了他有些像抱怨的話,阮苗難以置信的看他:“難道你是特意來等我的!?”
“嗯。”簡繁郁點點頭,眉宇間有些旁人不懂的輕愁,“不行嗎?”
阮苗有點震驚,也不知自己是點頭還是搖頭才好,簡繁郁目前跟他的關系有很大緩和,但說起來跟方知比也差遠了,他想不出對方能有什麽事需要來特意等自己,尤其還是那麽冷的天,零下四五度滴水成冰。
“行是行,但……你不冷嗎?”阮苗瞄到簡繁郁露在外頭的一雙手,他還記得那雙手在鋼琴上跳躍時的樣子,修長靈活,跟白玉似的漂亮,現在卻被主人十分不愛惜的露在冷風裏被吹地通紅,指尖都青紫一片。
簡繁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輕笑着低聲說:“有點。”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阮苗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把話問了出來:“這麽冷的天你突然來找我,怎麽不給我發個信息?”
簡繁郁靜靜地看着他,眼中漆黑一片,好半晌才開口回道:“我沒有你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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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阮苗也才想起他們之間貌似的确沒有交換過聯系方式,認識這麽久了,他連簡繁郁的電話號碼都不知道。
反正以後他也不走劇情了,簡繁郁重生回來估計也沒可能再看他不順眼,以後常聯系當個普通朋友也沒什麽不好。
最最關鍵的是,阮苗觊觎簡繁郁的第一名學霸成績,他覺得自己肯定能跟他學到不少技巧,聽人說簡繁郁每次押題都很準,他早就琢磨着怎麽跟簡繁郁開口了。
“那我們加一下吧?”阮苗笑容滿面的掏出手機來,“以後說不定常聯系呢?”
簡繁郁沒有意見,從善如流的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阮苗麻溜的掃二維碼添加聯系人,又把手機還給他,“對了,你還沒說你有什麽事?”
簡繁郁接過手機随手塞進口袋裏,雲淡風輕的說:“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想找你出來走走。”
“???”
阮苗一頭霧水,這大冷天的誰不想在暖和的屋子裏吃火鍋吹暖氣,在外頭散個什麽步?他本想馬上拒絕,擡眼卻又看到簡繁郁目光深沉的正盯着自己,他下意識的就點了頭。
“那好吧。”
簡繁郁滿意了。
于是,他們兩個人就在冰天雪地裏一路沿着街道往前走,可又誰都沒開口說話。阮苗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腦子有坑,怎麽一見簡繁郁露出脆弱憂傷的表情就大腦空白,稀裏糊塗的就同意了呢?
簡繁郁再美也是個男生啊,他難道竟然是這麽膚淺的人嗎?
阮苗一路亂七八糟的想着,恰好一陣冷風吹來,裹挾着樹上的殘雪吹得人骨頭都疼,阮苗擡手把自己的圍巾包得更緊一些,忍不住暗暗地打了個哆嗦,不小心又看到了簡繁郁那雙被凍得紅紫的手。
“你的手不要緊嗎?”阮苗看着都替他冷,“為什麽出門不多穿一點?”
簡繁郁随着他的視線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手,他攤開自己修長的雙手看了一會兒,然後才淡淡的回道:“穿多少也還是冷,沒什麽區別。”
阮苗不敢茍同:“那一定是你穿得還是不夠多!你看看我,老是被大家嘲笑穿得像是熊,可管他呢,只要我覺得暖和舒服,他們愛怎麽想就怎麽想,我可不想受罪。”
“你可不要為了愛漂亮就不肯穿衣,就跟賀商陸那個家夥一樣。”
簡繁郁安安靜靜的邊走邊聽他念叨,眼睑低垂不知在想什麽。阮苗說了一會賀商陸的壞話後想起什麽來,猶豫着把自己的手套從手上拽下來,遞到簡繁郁面前:“給你吧。”
簡繁郁停下腳步,有些不解。
阮苗嘆了口氣,無奈的說:“不是我聖母啊,你們彈鋼琴的人,手是不是很重要?我以前看電視說,鋼琴家的手是不能有一點點的損傷的,會影響他們發揮。”
“你鋼琴彈得那麽好,以後說不定還要當一個出色的鋼琴家,一定要好好愛護才行。”
簡繁郁擡眼凝視着阮苗,久久不發一語。
阮苗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怎麽簡繁郁這個神情又讓他想起那時在鋼琴房外那個恐怖的樣子,難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刺激到他了?
“怎、怎麽了?”阮苗硬着頭皮發問,“我說錯了什麽?”
簡繁郁低頭看着阮苗手裏的手套,毛茸茸胖嘟嘟的看着就很暖和,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輕聲說:“你沒說錯什麽,但我永遠也成不了一個出色的鋼琴家了。”
“為什麽啊?”阮苗不解,“我覺得你彈得可好了!”
簡繁郁沉默不語,緩緩地搖頭:“你不懂。”
不懂什麽?
阮苗愣愣的看着簡繁郁,忽然想起原著裏,簡繁郁最後好像的确沒有繼續彈琴了,那時他只顧着追劇情就沒在意這一點,現在想想,簡繁郁是什麽時候開始放棄的?
“可、可……”阮苗又想起那次在琴房看到他暴躁的用雙手狠狠地砸琴鍵的瘋狂模樣,一時有些語塞。
他低下頭,無措的抓着自己的手套,他很想鼓勵簡繁郁兩句,可他是個不懂音樂的白癡,就跟簡繁郁說得一樣,他什麽都不懂,更別提去安慰別人,說不定只會雪上加霜。
可他也還記得琴房外那一次偶遇,簡繁郁的琴聲那樣美好。
簡繁郁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伸出手來輕笑着說:“不是說要給我戴手套嗎?不願意給了?”
阮苗回過神來,他忙點頭說:“願意的。不過我的手套可能不是你喜歡的風格,或許你戴着大小也不合适,你不要嫌棄。”
說罷,他把簡繁郁冰涼的手拿過來,這手也不知凍了多久,跟冰一樣涼,他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套一點點的套上去,半絲縫隙都不想留,企圖讓他快點暖和起來。
他低着頭給簡繁郁戴手套的表情很認真,而簡繁郁也同樣認真地在看他,眼睛都不想眨一下。
“這手套你別看它土,但很暖和的。”阮苗低聲給他解釋着,“那天我就是随便到路邊的店裏看看,它是店裏最便宜的,而且看起來也像是女孩子戴的樣式,可我想省錢就買了它,沒想到居然特別暖和。”
簡繁郁聽着他絮叨,搖頭說道:“它不土。”
阮苗笑得眉眼都彎了,“真的呀?那你的眼光比賀商陸好多了,他笑話了我三天,說我長得像兔子就算了,買了個手套也還是像兔子。”
簡繁郁看着他給自己戴好了手套,慢慢地把手收了回來,竟然有煞有介事的贊同道:“他說得對。”
阮苗翻了個白眼,“我這是佛系,現在都流行我這款的!”
簡繁郁不置可否,他看着自己手上那對跟自己氣質的确很不搭的毛茸茸手套,感受着從指間傳來的那股暖意,好似那點溫暖一點點的把他全身都給捂出了溫度。
算上前世今生,他已經有很多年都沒有這樣感受到熱度了。
簡繁郁眼裏帶了一點笑意,他還記着那晚來自于阮苗擁抱借來的溫暖,所以才會在冷得受不了的時候大白天跑來找他,想要再從他這裏借一次。
原來阮苗真的能給他傳達溫暖,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絲絲的光亮。
而阮苗毫無所覺,他把自己的手插|進外套兜裏假裝淡定的走在雪地裏,其實在心裏暗自流淚。
原來我真的是個膚淺的人,裝什麽英雄非要大方的給人送手套,這下好了吧,凍死了!
叫你膚淺非要當英雄!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