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韓駿征求陶敏的意見, 盡管很艱難但最終她還是替郁超做了決定, 放棄搶救。何權沒跟郁超說實情, 只是說孩子實在太小,哪都沒發育好, 剖出來就沒了。
白天何權一整天都蔫了吧唧的, 一個是缺乏睡眠, 再一個,只要是遇上救不過來的孩子他都會郁悶幾天。臨近下班歐陽又打電話約吃飯,被他直接回絕。結果第二天一進病區, 又他媽花香滿樓道。這回倒不是郁金香了, 十幾種花,何權都認不全。
繼續主任散花, 連院長辦公室裏都擺了捧嬌嫩的雛菊。
“主任,您下回可以把花放門崗,出門的領一支,保準倆小時散完。”小娟喜滋滋地給擺在分診臺上的洋桔梗噴水。
瞧着她那高興樣, 何權冷冷撇下嘴角。歐陽純粹是在威脅他——不賞臉吃飯是吧,那就讓全院都知道有人在熱烈地追求你。鄭志卿那臉都黑一上午了, 看架勢要是歐陽在眼前, 他能跟人打一架。
掉醋缸裏淹死算!何權懶得理他, 再說他也沒義務照顧對方的玻璃心。又沒跟你鄭大白處對象, 老子收捧花還得看你臉色?
何權這正在心裏吐槽, 看到鄭志卿沉着臉帶洛君涵進來。呦, 把這茬給忘了。他趕緊開化驗單, 半個小時出報告。
“HCG值漲得不錯。”拿到結果,何權支着臉歪頭沖人家樂,“恭喜啊,洛公子。”
洛君涵面如死灰,原本放在膝蓋上的手近乎神經質地揪緊褲線兩側,那模樣跟絕大多數得知自己未婚先孕的年輕人無二。雖然家裏慣着寵着,但這種事擱誰家都不光彩,就算父親不舍得怪他也一定會感到顏面盡失,對他失望透頂。
鄭志卿嘆了口氣,壓低聲音對他說:“既然排除了其他問題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至于要不要,我個人的意見是和孩子的父親商量一下。第一次就做掉的話,容易形成習慣性流産。”
何權白了鄭志卿一眼。鹹吃蘿蔔淡操心,人家要不要關你哪根輸/精/管疼?這麽關心人家,不如你去當這便宜爹喽。
“不用問,他肯定不會要的。”洛君涵深吸一口氣,眼裏噙着淚水,沖何權自嘲地笑笑,“他想要的不是我,而是你,何權。”
啥玩意?何權一臉懵逼——你找的男人,和他媽我有什麽關系?
鄭志卿的臉也由白轉黑,沒等他說話,洛君涵忽然站起來,雙手抵住桌邊,以壓迫的姿态傾身逼近何權:“為什麽志卿和歐陽都把你捧在手心裏卻視我如草芥?你現在很開心吧?覺得是我自作自受,活該如此!”
歐陽?何權飛快地和鄭志卿交換了下視線,眼中同樣充滿震驚——這倆極品是怎麽搞一塊去的?
何權一點兒也不想摻和歐陽跟洛君涵之間的爛事,可眼下的情況是,洛君涵執意認定歐陽不會要孩子,原因就在何權身上。何權心說這黑鍋老子可他媽不背,再怎麽說也是一條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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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洛君涵給歐陽打電話,把人叫來,當面鑼對面鼓把話說清楚了。洛君涵不肯,他不想親耳聽到對方把絕情的話說出來,認為自己沒必要受這份侮辱。然後何權在樓道上沖鄭志卿撒了頓邪火,雖然這事兒跟人家一毛錢關系都沒有。人是他帶回國的吧,蝴蝶效應,五彩斑斓的翅膀扇得何權眼暈。
“打從你回來就沒好事兒!”何權氣哼哼地抱着胳膊,“老子算是看透了,鄭大白,你他媽就克我!”
鄭志卿百口莫辯,沉思片刻,他拿出手機:“我給歐陽打電話,我來跟他談。”
“你有什麽立場跟他談?你是洛君涵什麽人啊?”
何權又好氣又好笑。打從以前鄭志卿就這德行,自以為什麽都能搞定,淨幹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兒。
“我不是為君涵,我是為你,你沒必要替歐陽背黑鍋。”鄭志卿一反不為自己辯解的常态,“我了解君涵的脾氣,他真倔起來和你有一拼。而且從美國回來之前,洛伯伯千叮咛萬囑咐要我照顧好他,我也得對洛伯伯有個交待。”
“別把我和他相提并論。”何權嗤聲道,“你了解他,有多了解?他說是歐陽的就是歐陽的?停車場裏的事兒你忘了?”
鄭志卿微微一怔,眼神有些波動。何權立刻意識到自己又戳了人家的痛處,趕緊将嘴巴抿成條直線。
“我沒忘,阿權,那是我的報應。”鄭志卿苦澀地笑笑,“君涵說的對,我心裏一直都有你。感情這東西是相互的,我沒能百分之百的付出,他肯定感覺的到。”
“哦,合着你覺得有愧于他,現在想補償?”
“我是覺得歐陽很适合君涵,君涵過于任性,需要有個像歐陽那樣的人來約束他。”
何權挑眉:“你确定不是為了把情敵幹掉?”
“我沒拿他當過情敵,他一點也不了解你,根本沒資格和我争。”鄭志卿的語調裏隐隐充滿了驕傲。
“臉真大。”
何權搖着頭拿出手,撥出個號碼。
“歐陽,晚上一起吃個飯吧,想和你聊聊。”
到了和歐陽約定的餐廳,何權差點因為一身休閑裝沒進去。領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回手指了指身後貼的牌子——就餐者需着正裝。頂着領位那“穿成這樣也好意思來我們店吃飯”的不友好視線,何權将背包往對方手裏一塞,大搖大擺地進店。
花錢吃飯,天經地義。穿休閑點就不是正裝?老子又沒光屁股進門。
歐陽早已等候多時,見何權進來,立刻擡手喊侍應生上菜。
“這沒菜單,主廚做什麽吃什麽,每一道菜都搭配時令鮮花,就像我今天送你的那些。”
歐陽沖他笑笑,表情略顯自負。何權明白,歐陽這是以為自己的詭計得逞了,拿花逼他就犯。要擱幾個小時以前他還不知道歐陽和洛君涵的事兒時,他肯定得生氣。可現在,他看着歐陽那副自以掌控全局可事實上卻連要當爹都不知道的樣子,心裏只覺得好笑。
這人啊,可千萬別太膨脹了,不定在哪摔一跟頭呢。
“以後別送花了,影響忒不好。”何權故作為難狀,“你還一送送那麽多,招人眼熱。我本來就樹大招風,再給人添點茶餘飯後嚼舌根的材料,以後在系統裏怎麽混啊?”
歐陽微微眯了下眼,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何少,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你平時不是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你麽?”
“歲數大了,心髒不好使,聽不得壞話。”
“誰敢說你壞話,名字給我,保證讓他閉嘴。”
“嗨,別提了。”何權擺擺手,擺出副無奈臉——他覺得自己還挺有演戲的天賦,“鄭志卿之前不是有個未婚夫麽,洛什麽來着?挺難記的一名字。那小子天天給我找茬,動不動就挂我一主任號來砸場子,哎呦我去,你都不知道他那嘴有多損。”
聽到何權提起洛君涵,歐陽下意識地碾動着尾指上的戒指,眼神略有凝固。
“洛少啊,我認得他。脾氣是大了點兒,但人不壞,他說什麽,你別往心裏去就是了。”
“嘿!就我這暴脾氣,容他跟眼皮子底下撒野!?”何權舉起侍應生倒好的餐前酒抿了一口,眉梢微挑,“我今兒可是把他給治了。”
“是麽,說來聽聽?”
何權微微傾身向前,故作神秘地說:“他不是挂我主任號麽?我就跟他說,洛公子,您既然來了別白花錢啊,驗驗血、檢查下身體,他還真答應了,結果你猜怎麽着——”
歐陽在何權故意拉出的長音中舉起餐前酒的杯子,似乎對他接下來的話題并不怎麽感興趣。
何權也說得随意,就好像平時聊個事不關己的八卦一樣:“我給開了個孕檢項目,嘿!還真讓我撞上了,HCG和孕酮都呈陽性,看數值三周不到,他自己根本沒發現。”
“咳——”
歐陽被酒嗆了一口,忙拿起餐巾捂住嘴偏頭猛咳。
“我跟你說,就洛公子當時臉上那表情,我能笑到明年聖誕節去。”何權喝了口酒壓住笑意,“诶你慢點喝,嗆嗓子裏多辣啊。”
嗓子裏是很辣,歐陽嗆咳幾聲後拿過桌上的手機,起身對何權說:“我出去接個電話,馬上回來。”
何權笑眯眯地點點頭,心說哪來的電話,屏幕一直黑着。
站在餐廳外的走廊上,歐陽單手撐住玻璃牆壁上的橫欄,低頭凝視着手機屏幕上洛君涵的號碼,猶豫要不要撥出去。
不足三周,會不會是我的?
那天有個□□下去的時候滑溜溜的,可黑漆漆的也沒看清到底是破了還是洛君涵水太多。大牌子的高端産品,他用了二十多年了還沒趕上過用破的,所以也沒多想,裹着紙巾就給扔垃圾桶裏去了。
可萬一呢?歐陽的手指懸停在撥出位置的正上方。不,沒那麽巧,洛君涵一看就是個愛玩的主,鬼知道那段時間跟多少人睡過。再說,要真是他的,為什麽洛君涵不第一時間就打電話給他?
收回手,他将手機放進褲兜裏。本想回餐廳,猶豫了一下又将手機拿了出來,還是給洛君涵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響到斷,無人接聽。
走到吸煙區,歐陽點上跟煙,緩緩平複心情。應該不是我的,他想,不然就糟糕了。
洛氏于五年前開始涉足人參成藥行業,在印尼的工廠裏加蓋了一處生産車間。洛氏之前一直從韓國出口原料,後來由于價格問題,從去年開始和華醫堂争奪長白山種植基地的資源。他擺了洛氏一道,把供應價擡得奇高,讓洛氏多花了近三倍的價格收購原料,去年一年在這個項目上至少虧損了兩個億。
華醫堂是有庫存的,兩三年不進原材料都沒問題。事後洛氏倒是向他抛出過橄榄枝,承諾給他更優厚的待遇,企圖挖齊家信的牆角。可洛氏裏有個比鄭志傑還要難搞的總裁,那就洛君涵的繼父,容瑾。
容瑾的上位史一向被八卦報紙津津樂道,他以前是洛氏董事長洛鳳儀的秘書。正室剛走沒三年他就補了位,年紀還比洛鳳儀小了十多歲,以至于他被任命為總裁時,所有人都認為他是靠權色交易上位。只有業內極少數人知道,容瑾的能力遠比他的外表更驚人。
歐陽自知越不過鄭志傑,所以選擇離開鄭氏。同樣的道理,有容瑾擋在那,他怎麽可能去洛氏?可他坑了人家一把,又拒絕了對方的好意,這梁子就算結下了。
歐陽又給洛君涵打了一遍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杞人憂天,他自嘲地笑笑。哪有遇到這種事不立刻通知當事人的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