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貓夏的你

第3章 ☆、three 小滿

①

小滿在甜品店裏一待就是差不多半個月。

天氣越來越炎熱，他幾次想到店門口鑽鑽草叢玩一玩，都被玻璃門外的熱浪給退了回來。還是店裏的空調舒服啊，小滿不禁伸了伸懶腰，在陽光充沛的窗臺上打了個滾。小小的毛球在陽光和冷氣中惬意十足。

“小貓！”少年的聲音在櫃臺後傳來，“你的傷才剛好，怎麽又滾了？不疼嗎？”

小滿吓得一激靈爬起身，少年卻已經走過來了。

“聽話，傷沒好全，醫生說你還不能打滾……”少年的手一伸，很小心地捧起窗臺上燙乎乎的小滿，“你們貓怎麽那麽喜歡打滾呢？幾秒鐘沒看過來又滾了……”

又被發現了啊……每次做這種事都會被現場抓包……好丢臉……小滿用爪子捂着臉，躺在少年的手心裏心跳加速，全身上下滾燙起來。

少年總是這麽好，把他捧着護着。待在甜品店的這些天，小滿就像沉浸在溫柔鄉中，這段日子與少年在一起的一點一滴的時光，都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小滿偷偷仰頭，正對上少年的目光。

“……！”

小滿緊張地把頭低了回去，少年卻伸出手指頑劣地勾起他毛茸茸的腦袋：“偷看我啊，嗯？”

“！”

犯規！小滿羞得跳到邊上的桌子上，挨着桌角的花籃蜷成一團，不理少年。少年跟了過來，用手指輕輕戳他背上的軟毛。

“我錯了，別生氣啦……原來你聽得懂我說話啊，好神奇！”

小滿惱羞成怒，本想給他一爪子，可擡爪了又舍不得撓少年，只好氣呼呼地把腦袋埋進絨毛裏。

最後少年用特制的蛋糕引誘小滿，才讓他消了氣。

②

小滿喜歡少年專門做給他吃的蛋糕。雖說這蛋糕看着不如其他蛋糕好看，但味道也挺好。最關鍵的是，這是少年親手做的诶！

然而他近期發現自己太不矜持了，一看少年端着蛋糕走來就暴露自己內心的小激動了。

“小貓呀，你越來越能吃了，也沒剛來時那麽害羞怕生了呢。”

某日，小滿開心地啃蛋糕時，少年邊用手指逗他玩邊說道。

小滿一滞，這是在誇自己，還是……嫌棄自己了？他瞟向門口挂着的小胖貓風鈴，偏偏外面一陣風經過，小胖貓來回晃蕩，從小滿所在的角度看，它更顯胖了。小滿瞪大雙眼，心中頓時敲響了警鐘。

少年失笑，手指輕輕把他的腦袋轉回來：“放心，你沒胖，吃那麽多依然瘦得令人心疼。”

小滿暗暗決心克制住自己的嘴巴。

可是少年端出來的甜點一個比一個更誘惑……

夏天也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半，圍繞着甜品店外的樹林似乎比初遇少年的夏至日時要茂盛許多，屋外日光正好，小滿貼着玻璃門眯起眼，身體浸在冷氣中涼涼的，玻璃門卻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好舒服，他幾乎要睡着了。

少年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忙碌着，小滿依稀聽見糖水在鍋裏翻騰的聲音，裏面放了香芋吧，他擡頭吸吸鼻子，香味都偷偷溜到門口了。

“小貓，你在哪兒？”

每隔一段時間，少年總是要這麽問一句，生怕忙碌的過程中，小滿就不見了。

以往小滿聽到這句話時，都會在某處地方軟綿綿地叫幾聲，好讓少年知道自己在哪兒。可今天他起了點頑皮的念頭，故意沒有回應，跳到了門邊的一盆對他而言高大的綠植裏。和人的手掌差不多大的葉片輕輕松松遮住了一只小奶貓，小滿慶幸自己不像小胖貓風鈴那般胖。

“小貓？”

少年的腳步漸漸接近了。小滿原本捉迷藏一樣頑皮的心情竟然期待他能發現自己。

小滿知道，無論是窗臺的綠蘿後，還是修長的樹枝，房間裏的角落，少年總會不動聲色地發現他。他是躲不過少年的。

“喵……你在哪兒……”少年學起貓叫來，咧開大大的笑臉，“看到你了哦。”

小滿緊張地挪了挪身子，葉片婆娑起舞。

“嘩——”

眼前突然明亮，少年的笑容頓時出現了：“躲這兒了？”

小滿不好意思地跳了出來，頭低低地看着地面。少年只要一出現在他面前，他就會不由得緊張。

③

風鈴的響動打破了夏日的寂靜。

玻璃門被推開，熱浪湧入涼爽的小店裏，小滿全身的毛瞬間被翻亂了。他急急忙忙地把毛順好，同時聽到了來自頭頂上方的清悅的女聲：

“好呀，被我抓住了吧！上班時間遛貓玩！”

小滿膽怯地仰起腦袋望去，漂亮的年輕女人正佯怒盯着少年，大眼睛裏卻含着笑意。

這個女人，是見過好幾次的，好像是少年的姐姐。她雖然時不時會來店裏蹭吃蹭喝，但人特別好，經常給小滿帶罐頭。小滿後來才聽說她還是甜品店的主人。他放松下來，對着漂亮姐姐軟軟地叫了一聲。

“哪有，你這還是非法雇傭童工！”少年不甘示弱說道。

“你兩個月前就滿十六周歲了我雇哪個童工？”

“……”

“啊，小家夥——”漂亮姐姐蹲下身把小滿抱了起來，“臭小子你是不是欺負小貓不給它飯吃？怎麽還這麽瘦啊？”

剛剛被姐姐嗆得回不了話的少年氣呼呼道：“好歹長了點肉吧？我喂了那麽多好吃的……”

小滿見姐姐一直在訓弟弟，打心眼裏同情少年。不過姐姐真的好好啊，他乖巧地湊近她的手心蹭了蹭。姐姐的手心有水果和奶油的香味。

姐姐抱着小滿随意坐了一桌，又使喚少年端了幾碟甜點過來。兩人一貓共處一桌，各吃各的。小滿蜷坐在桌子上，惬意地舔着一碟熱牛奶。

“小家夥，來姐姐這——”姐姐似乎很喜歡小奶貓軟乎乎的手感，伸出手招呼小滿。

“小貓別過去，這個惡毒的女人會把你吃了的。”少年坐在對面說道。

姐姐不滿地瞪着他，對小滿道：“別理這人，過來吧——”

“來我這兒，喵——”少年再次學起小貓的叫聲，引着小滿過去。

這姐弟倆……小滿淩亂了。

“小貓，你喜歡我的吧？”少年突然溫柔問道。

猝不及防的問題。

小滿怔怔望着他柔和的目光，不知該如何回應。

是啊，喜歡你，不是寵物對主人的喜歡，不是動物對人類的喜歡……而是……

喜歡，就是喜歡……

喜歡你……

小滿慢慢走近少年，走的每一步都是答案。

喜歡，當然喜歡，要不然我天天躲起來偷看你幹什麽，還讓你誤以為我喜歡甜點，你不知道貓不吃甜點的嗎？因為是你做的，我才喜歡吃啊。我喜歡你，才留在這不走啊，我的傷早就好了，天天滾來滾去都沒問題，要不是喜歡你我早回山裏做回我的野貓了，你以為當別人寵物很好玩啊？

只是……誰讓我是只貓啊，不能親口說出對你的喜歡……

“小貓啊，我喜歡你哦——”少年笑着捧起小滿，撫摸他背上的毛。

小滿感覺眼角有些濕潤了。

你喜歡我？你只是喜歡貓這種動物吧……如果我現在變成一只狗，一只鳥，你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這段時間，小滿沉浸在與少年在一起的溫柔鄉裏，根本沒想過這些。他不敢去想，生怕一多想，就會從美夢中醒來，再也不能和少年待在一起了。可現在少年的一句問話，突然打碎了小滿所有的夢與幻想。

他只是喜歡作為小滿的貓，出于對一種生物種類的喜歡。

他根本就不是喜歡小滿。

④

夏夜裏的山林總是格外美好。可能是昨夜剛下過一場雨的緣故，此時的夜空特別幹淨透徹，星光滿天。樹林間彌漫着潮濕的氣息，遠處葉叢中的螢火蟲忽明忽暗，夜晚是寂靜的。

沿途的草叢中突然一陣響動。小滿極快地穿梭，争取在前半夜就回到以前待的老地方。夜晚很漫長，他還有大把時間。

借着星光和螢火，遠處山巒的輪廓依稀可見。應該不遠了，小滿感到一陣疲倦湧來，于是停在草叢中休息一會兒。

今晚天氣會很好吧，他仰頭望去，頭頂沒有一絲雲朵。

好困……

困意襲來，小滿的眼皮快睜不開了。周圍傳來幾聲不明的聲響，可能是其他動物在夜間活動。不能在這兒睡着，他又站了起來，踉踉跄跄地走了幾步。

好想念少年的房間……小滿突然想哭，這荒山野嶺沒有一處他真正的歸宿，可自從遇見少年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少年所在之處便是他的家。少年的房間幹淨整潔，比這夜晚的山林要好得太多。

小滿偶爾會偷偷溜到少年枕邊入眠。作為一只貓，他可以在黑夜裏很清晰地看見少年的面龐。漆黑修長的眼睫毛齊刷刷地蓋在眼皮上，挺拔的鼻子使這張臉更具魅力。那時的小滿還會幻想自己如果是個人，有着和少年相當的容貌，少年會不會也喜歡自己。

有一次，小滿确認少年睡着後，偷偷摸摸地爬上了他的床，溜到他的枕邊。小滿不敢驚動少年，每次都只敢輕輕地蹭他軟軟的空調被。這樣就很滿足了，上面有少年淡淡的體溫。少年真的好好啊，救了自己，把自己留在店裏養傷，做好吃的……小滿在黑夜裏小心翼翼地放縱自己對少年滿滿的喜歡。

一只手突然從被子裏伸出，輕輕捉住了夜晚偷糖吃的小貓。小滿驚得差點跳起來，再看少年，漆黑的眸子映着窗外的星光，深處飽含着笑意。少年看自己時，似乎永遠都是含笑的。

“是想睡我，還是想我睡你啊？”

後半夜很快到來了，小滿看見滿天愈發閃爍耀眼，困得更加不想趕路了。就在這裏過一晚吧，管他有什麽生物在附近。小滿打了個哈欠，趴到了草叢裏。

誰說貓是白天睡覺，晚上捉老鼠的……他搖搖腦袋，自己一只老鼠都沒捉過，老鼠多惡心啊，捉它幹嘛。

夢漸漸地來了。

夢裏，小滿又回到了甜品店。少年焦急地找了他很久，見他回來了，激動地抱着他睡了一晚上。小滿躺在少年的懷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能和少年在一起一輩子，是他唯一的夢。

可是很快，場景轉換了。

一個和少年年紀相仿的少女站在少年身邊，兩人一起做着貓咪蛋糕，歡聲笑語。女孩銀鈴般動聽的笑聲在店裏回蕩，在小滿耳邊萦繞。

“小貓，你有另一個主人了哦……”少年笑眯眯地把蛋糕端到小滿面前，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腦袋。

香氣四溢的蛋糕像□□一樣引誘着他，小滿往後退了幾步。

你不是我主人啊，怎麽會有另一個主人……

我不是你的寵物……

我……我不要做一只貓……

如果我是個人，你有可能，喜歡上我嗎？

⑤

小滿在草叢裏睡得很熟，睡到暴雨來時。

“嘩——”

雨聲大得驚人，前半夜透徹的夜空和滿天星光此刻蕩然無存。

小滿睜開眼，這場景怎麽這麽熟悉？

他默默爬起身，聽草叢外的風聲，還是待在這裏安全。

不對，這草叢什麽時候變小了？小滿動了動身體，發現行動困難了許多。奇怪。

好冷啊，他下意識想低頭順毛時，臉觸到的是像少年那樣的一片光滑的肌膚。這觸感，好滑……小滿感覺自己的臉慢慢紅了。

等等，毛呢？

小滿連滾帶爬地鑽出了草叢，在樹底下發愣。緊接着，他紅着臉飛快地往自己身體亂摸，摸到的只有淌着雨水光滑的皮膚。小滿呆呆地擡起手，原本毛茸茸的貓爪變成了秀氣修長的手指。其他的都看不清了，眼前盡是模糊了的雨水。

怎麽……怎麽會……

這這這是人類的身體？

小滿捂住臉，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切。變成人，不應該高興嗎？可這……如果是真的話，更多的是驚吓啊……太荒謬了，這是夢還差不多。對，這是夢，是夢……睡醒就好了。他慢慢靠着草叢躺下，頭埋進了臂彎裏。

風雨持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