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剎那間, 血腥味和黴味兒在空氣裏炸開,兩種刺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熏得人頭暈腦脹。
那個男人倒下後, 空曠的別墅裏便傳來女人咯咯的笑聲。
別墅是建在山腳下的, 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時近時遠, 連帶着遠處的群山一起在笑, 屋裏的新人們慌亂地跑動着, 尖叫着, 一時間亂做一團。
一個長發女人大概三十出頭年紀,穿着職工西裝還有高跟鞋,提着一個手包站在大門口,神情錯愕慌亂。
她此時心跳如鼓。
因為剛剛變成血刺猬的那個男人是她的同事。
他們原本在公司裏喝下午茶, 突然一道驚雷将公司大樓劈的搖搖欲墜。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腳下的地板是真的左右搖晃起來了,就好像風浪下失去平衡的獨木舟, 桌椅板凳叮當亂撞。
她和那個男同事就站起來往樓下跑,可這一路下來都沒有再碰見其他的人,偌大的公司裏一片死寂,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接下裏,大樓就轟的一聲塌了, 巨大的蘑菇雲騰起, 他們被黑霧團團圍住, 再一睜眼就來到了這個地方……
女人崩潰地掐了自己幾下, 尋找救命稻草一般, 拉住身旁的一個男人的手臂崩潰道:“這是、這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會死, 你能告訴我他為什麽會死嗎?”
男人露出煩躁的神态:“我怎麽知道!”
女人卻不依不饒道:“那這是哪裏,你是怎麽過來的,是誰帶你來的?”
“你問我我問誰去!”
那個男人頭頂是個大大的Lv.9,也是三十多歲年紀,身材高大,脾氣一點也不好,他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外一扔,煩躁道:“問問我,問什麽問,你自己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個男人的手勁兒很大,女人踉跄一下,真的摔了出去。
她趴在地上,右手手臂落在了屋外的臺階上,暴雨澆蓋而下,變成細小尖長的銀針,銀光閃爍見,針尖兒将女人的手臂刺的體無完膚,她尖叫着往回跑,一轉身撞在了一個等身雕塑上。
女人抱着雕塑一起摔倒,雕塑的後腦勺咔嚓一聲響,裂開了一條細小的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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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回到屋子,胳膊上那些細針就消失了,但傷口還在,密密麻麻的血洞遍布在皮膚上,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她卻來不及喊疼,趴在雕塑上沉重地喘息起來,警惕地看着這裏的人,鮮血流了一地。
餘芒芒看着地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雕塑上的那道裂縫竟然是在吸吮着地上的鮮血一般,發出愉快的吞咽聲。
玩家們大都被這個男人的動作吓到了,故而沒人注意這裏吞咽血液的聲音,人們警惕地看着他,也警惕着自己周圍的陌生人,警惕着涼薄的人心。
屋外雷聲大作,暴雨幾乎快要連成雨簾,就那樣往下澆着,周苒看向那個長發女人,觑了下眼。
果然,女人的頭頂上是Lv.0。
她又将目光轉向門口,那個吓壞了的小女孩兒已經跑了,縮在一個角落裏抱着雙腿發抖,頭頂上是一個Lv.0,而将她及時撲倒的少年頭頂是Lv.6。
少年胳膊纖細,正在努力從地上爬起來。
既然已經有人死了,這裏大概不會再來人了,周苒看了一下,這次副本一共是11個人,加上剛剛死去的一共是12個,八男四女。
現存的男人還剩下七個,分散在一樓客廳的各個地方,女人四個,除了周苒、長發女人還有那個小女孩兒外,還有一個老太太。
那老太太是個老玩家,和她的老伴兒一起來的,此時此刻她并不理會屋內的紛亂,而是安靜地端坐在沙發上,像個貴族老小姐,腰杆挺的很直。她的老伴則坐在她旁邊,模樣有些不安,兩只手落在雙膝中間,輕輕地搓着。
可是,項江明到底在哪呢?
周苒正要移開目光去找人,就看見摔在門口的那個男孩兒突然捂着胳膊,哎呦哎呦地嚎起來:“手好痛,我的手好疼,哪個好心的人能救救我!”
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身材瘦弱,頭發中長,臉色是種病态的蒼白,嘴唇也很薄,透着不太正常的青紫色,好像心髒不是太好的樣子。但他的長相十分好看,甚至可以用美來形容,但又絕不女氣,像清晨沾上露水的芙蓉花一般柔和動人。
周苒離他并不近,但因為技能點加成以後,視力敏銳了很多,甚至能看到那孩子發絲下細小的汗珠。少年鼻梁很高,眼睛有些空,眼底有一圈病态的青色,頭發底下的耳朵看起來白皙挺闊,左耳廓上有一圈耳釘,得有四五個左右,穿過了耳廓的軟骨,看着就挺疼的。
是個既病弱又叛逆的絕美系少年。
他剛剛撲倒女孩兒的時候手臂蹭過畫框,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印,還在往外流着血。
周苒思索了片刻,和餘芒芒說了句稍等,然後走過來,跪坐在少年旁邊。她從游戲背包裏取出了一個藥瓶,将藥水塗在了他的手臂上。
少年沒有抗拒,只是瑟縮了一下。
周苒輕輕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擡起頭,一副即将迎風咳血的架勢,慘白的臉将他的眸子襯的無比漆黑,發着青紫的嘴唇輕輕挪動了一下:“我叫周小明。”
周苒不出意外地挑了眉:“還疼嗎?”
項江明嘴唇癟了下,道:“疼,疼死了,還在流血呢,姐姐能幫我吹吹嗎?”
周苒差點笑了。
商城裏的補給藥水不便宜,一般玩家如果粉絲數不多是很難湊齊那麽多金幣的,普通的鎮痛藥水都要十幾個金幣左右,而周苒手裏拿的這個是高級的藥水,一百金幣一瓶,塗上去的同時那道傷口便已經愈合了,不可能還會有痛的感覺,只是血還留在上面,看起來比較可怕。
周苒猜,他大概是為了掩蓋一下她手裏的藥的效果,以免被人盯上。
周苒便皺眉道:“我也沒有更好的藥水了,你先忍一忍。我扶你起來。”
項江明:“謝謝姐姐。”
周苒:“不客氣。”
項江明:“姐姐我第是第二次進來,我很害怕,你願意和我待在一起嗎?”
游戲裏經常會有人像其他人發出組隊邀請,這在老玩家們眼裏看起來并不奇怪,周苒點了點頭:“好。”
項江明乖巧地伸出了手。
她将小少年扶起來,發現他真的很單薄,鎖骨從棉襯衫裏露出來,肩膀也是薄薄一層,就是耳朵上的耳釘真挺叛逆的。
她不知道為什麽項江明會匿名成這樣,但少年是真的很虛弱,腳步虛浮,有些發燙的身子靠着她,兩個人一起往餘芒芒那兒走。
只是周苒沒想到,他們路過那個LV.9的老玩家旁邊時,那男人竟然偷偷伸出手,推了項江明一下。
項江明被推的踉跄一下,身子撞在了門框上,險些摔出門去。
周苒迅速拉住項江明,仰起頭,眼裏滿是質問。
男人笑了一下,無所謂道:“這小姑娘,眼神怎麽這麽冷,我在幫你,你看不懂?”
周苒的眼神依舊冰冷。
男人哼了聲,用下巴點了下項江明:“你看他的嘴唇,已經是烏青色的了,就那麽小的運動量就成這樣,他不是有心髒病就是有什麽遺傳病,你留着個病秧子給你拖後腿嗎?”
周苒冷冷道:“與你無關。”
男人啧了一聲:“看不出來,你這小姑娘還挺犟的,你好心對他,他可不一定好心對你!我叫羅維城,要一起組個隊嗎?”
周苒:“不組你把我也推出去嗎?”
羅維城呲牙一笑,說當然不會。
周苒聲音愈發寒冷:“那就讓開。”說完扶着項江明往客廳深處走。
她心念一動,小華和小數立刻飛了出來,蹲在了兩個人的肩膀上,嘴巴裏的小火苗蠢蠢欲動,瞪住羅維城,護送主人們走到了餘芒芒跟前。
羅維城本來要追來的,卻看見兩個小家夥走向了一個高大粗狂的男人旁邊。羅維城謹慎地觀望了下,發現那個男人看起來不是很好惹,于是腳步往回縮,暫時停止了動作。
在他看來,他只是習慣性地清除一下會拖後腿的玩家,反正他們早晚都要死的,留着叽叽喳喳的怪讓人頭疼。
但其他玩家顯然不這麽認為,都警惕地看着他,以防自己被他扔出房間。
過了一會兒,離開的傭人回來了。
他的身邊多了一個長頭發的男人,男人身上挂着件長披風,手上褲子上都有些白灰。看傭人畢恭畢敬的樣子,周苒猜,這個男人應該是別墅的主人。
男主人的長相說不上好看難看,只是讓人感覺很是奇怪,他的長發是細小的羊毛卷,眼睛細長,鼻梁是個勾型,像那種老式的雨傘把,他的年紀并不算大,但背已經有點佝偻,乍一看像是騎在掃把上的女巫。
果然,他的聲音也有點尖細,對玩家們道:“我是這裏的主人,是我雇你們幫我搬運雕畫的,今天辛苦大家了,下了這麽大的雨,大家肯定走不了,不如就在我這裏過夜吧?”
玩家們聞言,全都盯住了他。
他是別墅的主人,那就一定是主要NPC了,主要NPC一般都會給出關鍵信息,必須要認真聽他說話才行。
男主人見沒人說話,繼續道:“有人家裏有事也可以回家去,沒有關系的,大門就在那裏,随時可以離開。”
衆人聞言,唏噓一片。
餘芒芒哂了下:“這想走也沒法走啊,難不成大家一起出去串糖葫蘆?”
項江明挂在周苒的手臂上虛弱地咳了兩聲,正好掩蓋了餘芒芒的吐槽。
男主人什麽都沒聽到,只是笑笑繼續道:“大家都不走的話,那就一起住下,一會兒讓文叔給你們分配一下房間,屋子不多,可能需要大家擠一擠了。”
屋外還在電閃雷鳴,男主人卻舉止自然,對這種惡劣天氣習以為常,兀自慶幸道:“還好這雨晚下了一會兒,不然淋濕我的雕像和畫就不好了,它們可不喜歡被淋濕啊。”
餘芒芒:“先生。”
男主人轉過來,看向餘芒芒:“您叫我?”
餘芒芒想起那位胳膊上沾血的女人,便問:“如果您的作品被淋濕了會怎麽樣呢?”
男主人低笑,笑的人頭皮發麻:“會發狂的。”
至于怎麽發狂,男主人卻怎麽也不往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