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從來不知道一個吻也可以如此的血腥和暴力。
何慕口腔裏滿是辛刺的鐵鏽味,感覺連腦細胞都要被他吸走,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冷光,是他皮膚的顏色。
大腦極度缺氧,在即将窒息的剎那,何慕擡起膝蓋重重地往上撞了一下。
虞出右發出吃痛的悶哼。
何慕順着洗手臺滑坐到地上,整張臉慘無人色,豆大的冷汗順着額頭滴落下來。看着對面蹲在地上,狼狽地捂住要害,憋得臉紅脖子粗的虞出右,他忽然覺得不那麽害怕了。
原來虞先生也會痛,會難受,會狼狽至此。
滾燙的熱意從心裏沖上眼眶,何慕大口大口喘着氣,擡起胳膊擦了一把眼睛,踉踉跄跄站起來,開門跑了出去。
他本來就是為了躲人才跑到這個偏僻的衛生間來,一路順着狹長的走廊往前跑,漆黑的盡頭處有一扇沒有關嚴的鐵門。
“咚——咚——咚——”
午夜的鐘聲伴随着光亮一起從門縫漏進來,何慕推開門,來到寬闊的露臺上。
“咚——”
最後一聲鐘聲敲響,他聽到煙火升空的聲音,在黑夜裏劃出無數道灰撲撲的直線,然後轟然爆開,綻成最絢爛的花火。
新年到了。
會場裏鼎沸的人聲隐隐傳來,何慕雙手緊緊扒在圍欄上,仰着頭,被盛世一般的,一朵疊着一朵的,鋪滿整個城市上空的煙花震撼得熱淚盈眶。
多年來埋在心裏的孤單和委屈一股腦爆發出來,加上剛剛受到的驚吓,何慕在五光十色的夜空下,張着嘴哇哇大哭,映得滿臉淚水斑斓閃爍。
身後的鐵門不知何時被輕輕推開,輕輕關上,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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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慕聽不見,不管不顧地扯着嗓子哭。
雙肩忽然一重,何慕吓得渾身一抖,接着就被那雙大手牢牢把着翻了個身。隔着淚霧蒙蒙的視線,來人俊美蒼白的臉被映上紅紅綠綠的煙花,像小時候看的僵屍片裏的僵屍一樣。
何慕吓得愈發大聲地哭起來。
虞出右一臉扭曲地逼近他,惡狠狠罵:“你他媽哭個屁啊?我差點被你踢廢了知不知道?”咬牙切齒,眸中爬上蜘蛛網一樣的血絲,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對、對不……”何慕下意識就想道歉,話剛出口又咽了回去,閉着眼睛回罵道,“都是你的錯!都是你,是你……”打了個哭嗝。
虞出右怒極反笑,張開手掌掐住何慕纖長的脖子。
何慕猝不及防,雙手胡亂地朝他撲打,全身的力氣被扼在喉管,拉成一根細細的線,随時會“啪”一聲斷掉。
“弄死你……”虞出右一條手臂鐵箍子一樣卡着何慕腰身,另一只手足足使了八分力掐着他脖子。看他完完全全陷在自己股掌之中,如同一只瀕死的天鵝,仰着脆弱的脖子無力掙紮的模樣,虞出右覺得興奮。
一種臨界于可以探知到死亡的真相的興奮。
看看他的樣子,他真的好脆弱,玉璧一樣的脖子被掐得經絡暴突,像是裂開的紋路。那張粉潤的小嘴,顫抖着連個求饒的音節都吐不出來。還有那雙永遠無辜,永遠單純的眼,裏面黑得像夜色一樣濃厚,浸滿了死亡的恐懼,竟然也別有一番獨特的美。
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夜,這樣所有人都忙着迎接新年興高采烈的時候,可能,最适合把一個人弄死……
何慕的臉已經漲成了漿果色。
虞出右興奮又緊張地盯着他每一分神色的變化。
他要死了。
怎麽辦。
他要死了。
怎麽辦!
他要……死了?!
虞出右忽然松開手,退後兩步,躬下身大口大口粗重喘氣,感覺像被大錘當胸砸中,裏頭有什麽東西稀裏嘩啦,碎得一塌糊塗。
“咳咳咳!咳咳!咳……”何慕倒在地上蜷成一團,伸着一只手,艱難地想去夠圍欄。
虞出右雙手撐着膝蓋,擡頭一動不動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沖過去把他抱起來,撈進懷中。
何慕剛剛眼睛差點充血,這會兒難受得睜不開,後腦勺挂在虞出右臂彎裏,艱難地喘氣,脖子上一圈明顯的掐痕,觸目驚心。
虞出右伸出一只手,貼着他後背給他順氣,不自知地發着抖。何慕再也沒有力氣掙紮,腦袋歪朝他胸口,呼吸全噴朝他心髒的位置,打濕了那一小塊衣料。
煙火終于落幕,空氣裏漂浮着薄薄的硝煙味,黑夜像個罩子一樣。
虞出右耳朵裏出現短暫的失聰,雙唇一開一合,說着連自己都聽不到,卻像是已經事先演練過千百遍的話,“算我栽了,我好像真的栽你手裏了,怎麽辦。”
何慕睫毛顫動,如同兩把掀起來的扇子,緩緩露出裏頭不可置信的眼神。
虞出右看着他眼睛,愣了一下,耳朵恢複聽覺。他聽見自己說:“何慕,我以後都允許你跟着我。今天,今天就跟我回去。”
何慕愕然,吓得一咕嚕從他懷裏滾了出去,匍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虞出右不解地看了他一會兒,把他撈起來站好,皺眉問:“有沒有大礙?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何慕雙手緊抓圍欄,目空一切地望着前方,說不出話來。
隔了一會兒,虞出右站到他後面,胳膊環住他細瘦的腰,躬下身把下巴挂在他頸窩裏,“其實這兩年多,我挺想你的,寶貝兒。”像條犯了錯之後,不知廉恥黏着人撒嬌的大狗。他把身體不停往何慕身上挨,蹭來蹭去,蹭得聲音都啞了,“它也很想你。我們,出去吧?”
要不是地點不對,他哪還會這麽多廢話,早就順着心意把想幹的事都幹了。
他蹭啊蹭,雖然隔着衣服,也樂此不疲像個猥亵的變态一樣。
“啪!”
忽然,臉頰被沉沉擊中,虞出右還沒反應過來,頭已經偏朝一側,火辣辣的痛意随之爬上臉頰。
他轉過頭,錯愕地瞪着何慕。
何慕這輩子頭一次打人,盯着自己的左手,又慌又怕又急,一邊跳腳一邊哭着罵:“你走開你走開你走開!我讨厭你!我最讨厭你!我最讨厭的人就是你!嗚嗚……你是壞人!你是最壞的人!你……嗚嗚嗚……你不要再欺負我了!你不要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