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何慕聽清了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但那些字組合在一起卻仿佛傳不進大腦。他很笨,可能理解不了魚魚的話,他只知道,他的左胸口裏面好疼,明明沒有受傷,卻比流血還疼。
“為什麽啊?”他呆呆地張着嘴問。
眼看血水已經快回流到頂端了,虞出右探身過去,按下床頭的呼叫器,不耐煩地問:“什麽為什麽?”
何慕垂眸片刻,毫無預兆地問了個問題:“你……你是不是喜歡簡先生啊?”
這倒讓虞出右有點意外,沒想到這個傻子也沒有傻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對于一個傻子,說話都得盡量往簡單易懂了說,也無須隐藏什麽。虞出右嘲弄一笑,“對啊,我喜歡他,這下你懂了吧?”
何慕咬着下唇,憋得小臉通紅,快要喘不過氣了才說:“為什麽啊?那你為什麽……還要娶簡先生的姐姐做老婆啊?”眼睛跟壞掉的水龍頭一樣,不停往外掉眼淚,“你、你都可以喜歡簡先生……那我、我喜歡你就不可以嗎?你……嗚嗚……你為什麽要說我是……你養的寵物啊?我、我以為你只是、喜歡那麽說……我不是、一個寵物……嗚嗚……我、我想要喜歡你的……”
虞出右微微一怔,不小心掉進了他的神邏輯裏,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回過神,湧上心頭的全是羞惱——他為什麽要在這裏陪一個沒有腦子的蠢貨談論這種愚蠢到家的話題?喜歡他人多了去了,誰又敢像何慕一樣,把喜歡宣之于口,還威脅他,非要讓他當面允許一個蠢貨可以喜歡自己才行?
他确實把何慕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聽聽你自己都在說些什麽。”虞出右居高臨下地站在病床前,“你在把你自己和我,還有簡夏相提并論麽?”
何慕被他眼神震懾,像被兩把冷銳的刀子直撅撅插進心裏,連話都不會說了,只知道用蓄滿淚水的眼睛看着他,然後被他大手輕輕撫摸發頂,給貓兒順毛一樣,忽然頭皮一痛。
“你真應該感謝你媽給你生了一張好臉。”虞出右揪着他頭發,傾身靠近他,“看看你自己,除了這張臉長得像簡夏,你渾身上下還能找出什麽優點?像你這種一無是處的人,除了出賣色相和身體,現在還想連心都一并出賣麽?怎麽就那麽沒有骨氣啊何慕?別再說些不自量力的話了,我說過很多次,不要惹我生氣,你乖一點,或許我還能勉強留下你。”
這時房門傳出一聲響動,虞出右在醫護人員進來之前松了手,面無表情地扣上西裝扣子,看了癱軟的何慕一眼,徑自走了。
在他走後,何慕的身體一直在細微抽搐,護士重新給他紮針,紮得手背上到處是針眼才勉強把針水重新輸進去。血脈裏泡着冰冷的針水,何慕覺得很冷,很疲倦,恹恹地睡了過去。
晚上,蕭洛元過來了。
何慕等他辦出院手續,乖乖跟着他坐上了車。蕭洛元把他送到別墅門口,說還有點事要處理,讓他自己進去。
他木木地點頭,提着醫生開的藥走上石磚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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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飄起了雨點,何慕擡頭看了一眼這棟陰森森的別墅,裏頭漆黑一片,像座等着活人主動走進去的墳冢。
他回憶起第一次來這兒的場景,當時,天鵝絨般的夜幕上挂着一輪滿月,他因為找到了高薪工作,興奮得一路像是踩着彈簧。他推開大門,見到了在月光下拉大提琴的虞出右……
一邊回憶,一邊拿出花盆底下的備用鑰匙開門,何慕腦子裏暈暈的,身上還是很冷,也沒開燈,摸黑往裏走。他現在只想蒙上被子好好睡一覺,走着走着,小腿忽然絆到了什麽東西。
“啊!”何慕驚呼一聲,凝神一看,發現自己撞到了一把輪椅,而輪椅上坐着個黑乎乎的人。
“對、對不起!”能坐在輪椅上的肯定是虞穗,何慕道完歉,小跑到牆邊開了燈。
黃澄澄的燈光鋪灑下來,輪椅上的人果然是虞穗。
何慕讷讷地問:“先生……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啊?”
虞穗雙手操作着輪椅轉過來,定定地看了何慕一會兒,譏諷一笑,“你問我?這裏是我家,我為什麽不能一個人坐在這裏?”
即使前段時間虞穗的态度變好了許多,何慕還是沒能放下心中對他的畏懼,怯怯地低下頭,手裏裝着藥的塑料袋被他絞出響聲,在寂靜的氛圍中有些刺耳。
“倒是你。”虞穗推着輪椅靠近,“你為什麽還會出現在我家?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掃地出門了嗎?”
何慕莫名地擡起頭,“……啊?”
虞穗微微一笑,像只狡黠的狐貍,“哦對,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哥也是一個小時前剛決定的——何慕,你被開除了。”
何慕頭腦一震,臉色瞬間慘白。
“現在。”虞穗擡起下巴,明明是坐着,眼神卻像踩在人頭頂上,“從我家裏滾出去。”
何慕茫然地四顧一圈,看到在樓梯拐角探頭探腦的李嬸。思緒空洞洞的,腦殼裏的東西像是全部被抽幹,他遲鈍地、無措地、被虞穗拿拐杖打在小腿上往外攆。拐杖底部是鋼合金底座,為了支撐重新學走路的虞穗,特意加固加厚,被一下抽到小腿肚上,滋味可想而知。
何慕跪倒在地,如一條喪家之犬,爬出了大門。
雨越下越大,何慕蜷縮在花園石磚上,渾身濕透,頭上的傷口滲血,又被雨水沖刷,紗布變成粉紅似白的一片。
虞穗坐在臺階上,從輪椅側面的袋子裏拿出幾樣東西,其中一份是徐彥和虞出右簽的協議。他輕飄飄一抛,“拿着這份惡心的協議滾吧,以後別再用這種借口來纏着我哥了。”
何慕勉強撐坐起來,蓋在身上的協議被雨點砸得噼裏啪啦響。他還來不及看,虞穗又朝他身上扔了兩樣東西,是他的特別家政工作合同,一式二份,全扔給他了。
“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吧?”虞穗單手托腮,笑微微地看着他,“反正你都要滾了,我就好心告訴你好了。知道我哥當初為什麽雇你這個白癡回家麽?”
何慕把三分合同抱在懷裏,雨水模糊了視線,虞穗帶笑的聲音也變得模糊,卻字字清晰,字字誅心,“因為,我哥他一直喜歡簡夏,而我最讨厭的人就是簡夏,他那個人可虛僞了。何慕,你怎麽都不好奇合同上甲方的名字為什麽是我呢?哦對了,我忘了你是個白癡。那我就告訴你好了,因為我哥看你長得像簡夏,又是個白癡,特意把你雇回來給我當出氣筒的,知道了沒?”
他清脆地笑了兩聲,“當時我還在國外,我哥給我打電話說這次回來要送我一份特別的禮物,誰知道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爬上我哥的床了。啧啧,何慕你可真是太不要臉了,你以為用身體就能拴住我哥嗎?到最後還不是被他一腳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