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糖豆
姜印白看了洛暖一會, 有點看不下去她這眼淚汪汪的樣子。
一如第一次看到她哭那回，心裏悶悶的有點疼。
但他開口卻冷靜且幹脆。
“我不是。”
一杯涼水澆下來，洛暖心底燃起的星星火苗熄滅殆盡。
這一句話就足夠了, 足夠讓她快速清醒, 分辨出姜印白不是沈問。
思緒從記憶中拔-出來，回到現實。
洛暖轉過頭來擡手捂住臉，讓自己平複心情。
片刻後，吸一下鼻子用紙巾擦眼淚。
眼淚擦完，她伸手接下姜印白手裏的糖盒，一聲不吭往嘴裏捏糖豆。
剩下的小半盒糖, 一會就被她給吃完了。
嘴裏餘味未散, 看着空糖盒又緩了一會, 洛暖才看向姜印白, 開口說話：“你怎麽在這裏？”
明明剛哭過, 眼眶還紅着，卻努力裝出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委屈和負面情緒全留給自己, 要堅強給所有人看。
姜印白沒什麽情緒起伏，很平淡道：“這裏環境還不錯，能夠幫助神經放松，偶爾會過來走走。你說這裏對你意義非凡，但是好像也沒看你常來。”
洛暖低下目光，鼻音很重地“嗯”一聲, “上班沒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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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的房子離這裏比較遠，每天上班都那麽累, 哪裏還能每天過來這裏。
再說，這裏早就沒有讓她惦記的人了。
姜印白坐在她旁邊，胳膊搭在腿上, 十指交叉松握。
他目光落遠，看向染風的湖面，又問她：“怎麽了？一個人躲在這裏哭鼻子？”
洛暖同樣看着湖面，默聲坐了一會，搖了下頭，“沒什麽。”
她不習慣跟人傾訴這些，連室友韓喬幾個都不會說。
大約是從小就習慣了不被關注，習慣了孤獨，所以很難随便敞開心扉。
當然如果是沈問，她會滔滔不絕說很多，甚至會無所顧忌地哭。
平時她給別人的印象就是，愛笑，整個人都很清新溫暖。
好像一直都很樂觀，很少喪，很少有負能量。
姜印白側側頭看向她，“說出來心裏不是會舒服點？”
洛暖還是搖頭，沒辦法把他當成傾訴對象。
看她這樣，姜印白這就不再多問了，手插褲兜站起身，側一下頭道：“走走？”
洛暖擡頭看看他，緊捏一下手心裏的空糖盒站起來。
兩個人并肩沿湖走了小半圈，一直也沒說什麽話。
主要是洛暖沒什麽說話的欲望，姜印白也沒強行找話題跟她聊。
公園很小，南北到頭也沒多遠的距離。
走到小公園盡頭，姜印白停下步子，這才又開口：“現在好點了沒有？”
洛暖微抿一下嘴唇點頭，“好點了。”
說着擡眼看向姜印白，語氣很溫和誠懇，“謝謝你的糖。”
耳畔擦過湖面晚風，姜印白轉身直接正對她。
沒說糖的事，也沒再問心情，只道：“餓不餓，去吃點東西還是直接回家？”
洛暖迎着他的目光看一會，心裏下意識打鼓點。
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脫口就問了句：“你不是又想讓我請你吃飯吧？”
姜印白聞言微愣，然後沒忍住笑一下，“怎麽？我在你心裏就是這種人？”
洛暖低着聲音反問：“難道不是嗎？”
上回為了讓她請吃飯，直接跟到了她家。
老板身份往下一壓，不請也得請。
姜印白又低頭笑了一下。
擡起頭來，嘴角笑意沒散，“行，那我今晚破費請你。”
洛暖也沒想讓他請，不過聽到他提吃飯，就下意識接了那麽句話。
話題是偏了，她這會兒又拉回來，“我不餓的，還是回家了。”
說完轉身沿湖往回走，步子放得很慢。
姜印白站在原地沒有動，靜靜地看着她走遠，眸光融在夜色裏。
片刻後跟上去，又如常問她：“回這邊還是那邊？”
洛暖轉頭往蘭璟名邸的方向看一眼，腦子裏閃過剛才的一切，輕輕呼口氣道：“不回這邊了，回那邊。”
姜印白跟着她也走得慢，“開車沒？”
洛暖又搖一下頭，沒開口說話。
姜印白一副善心大發的樣子，“剛好順路，一起吧。”
洛暖又慢搖一下頭，還是沒有說話。
她明顯還沒有完全調整好心情，耷着表情有一點喪喪的。
大約還是得埋頭睡一覺，才能元氣滿滿地複活。
出了小公園以後，洛暖便這副模樣走着往地鐵站去。
姜印白自己去開了車，仍是沒把車篷升起來，跟到洛暖旁邊慢下速度，沖她說：“上車。”
洛暖沒轉頭，微擡高聲音，“不用了，我坐地鐵就可以了。”
姜印白再度發揮他那欠人捶的說話本事，故意端起架子來，扯着嗓子道：“我今天難得善心大發，打算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你知道你在這種情況下拒絕我，後果有多嚴重嗎？”
本來洛暖已經不打算說話了，但聽到他這樣說話，那熟悉的想踹人的沖動又來了。
随着脾氣，她猛地停下步子來，轉身一眼就瞪住了姜印白。
姜印白把車停在她旁邊，繼續說：“還想不想轉正了？”
洛暖就這樣站在路邊瞪了他一會，然後突然伸手拉開車門，坐進車裏把安全帶一扣，坐直了等他開車。
姜印白嘴角閃過一絲笑，快到大約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他看洛暖兩眼，踩了油門上路，沒再多說話。
洛暖也沒什麽說話的欲望，靠在椅子裏側着頭，看着路邊的彩光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發呆的時候時間似乎過得很快，沒多一會便到了她租房的小區。
姜印白踩了剎車在大門外停下來，“送你進去嗎？”
“沒有藍牙卡不讓進。”洛暖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便要下車。
但腿還沒伸過去，她又轉過了身子來。
認真地看向姜印白，用很真摯誠懇的語氣說：“謝謝姜總。”
不管他是出于什麽原因對她這樣，總歸是幫了她的。
她這人恩怨分明，不會用偏見待人。
而姜印白手扶方向盤，看看她，沒一點人情味開口道：“記着吧，下次有空請我吃飯。”
說的好像談生意，又很認真地接一句：“我那糖還挺貴的。”
洛暖：“……”
果然就是那樣的人啊……
默默抿口氣，洛暖偷偷白了他一眼道：“我會還你的。”
姜印白滿意地點頭，“可別忘了。”
洛暖：“……”
好想打他怎麽辦？
這輩子有沒有機會捶死他？
沒再跟姜印白多說，怕自己忍不住動手。
洛暖轉過身伸腿下車，關上車門沖他揮揮手，便往小區裏去了。
姜印白坐在車裏看着她進小區走遠，背影消失在視線裏，才打方向盤調頭上路。
迎着晚風，心情是愉悅的，仿佛跳動着無數小音符。
***
洛暖到家放下包，坐到沙發上收起腿靠到角落裏。
再是習慣，說起來還是有點無助的，想着自己以後是不是真不回家了。
想一會，張開手掌看一眼手心裏的空糖盒。
默默深呼吸一口氣，她拿過自己的手機解鎖，開始在網上找這種薄荷糖。
找到後買了兩盒，又捏着手機靠在沙發裏發了會呆。
當然腦子裏想的都不可能與姜印白有關，還是家裏那點事，還有沈問。
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回過神來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便找衣服洗澡去了。
洗完澡從洗手間出來到客廳，韓喬剛好開門進來。
她站在玄關邊挂起包換鞋，歪着探出頭問洛暖：“怎麽回來了啊，沒在家裏住一晚嘛，你姐找你是什麽事啊，那麽急。”
說起來真是無語，為了讓她辭職，連電影都沒讓她看。
哪裏是什麽急事啊，就是洛施染性格強勢，習慣了這樣命令她而已。
洛暖坐到沙發上開電視，不去多說，“沒什麽事。”
韓喬換好鞋走過來，“那麽急，我還以為家裏發生了什麽大事呢。”
洛暖轉頭看向她，故意扯開話題，“電影好看嗎？”
韓喬在她旁邊坐下來，伸手到茶幾上拿了個橘子剝皮，“不錯啊，挺好看的。”
洛暖笑笑，“給我講講。”
韓喬往她嘴裏塞兩瓣橘子，自己吃完剩下的站起身，“我洗個澡來給你講。”
洛暖看着她進房間，自己靠到沙發上。
捏着遙控器看了會電視，就覺得眼皮有點重了。
***
周日洛暖和韓喬沒再出去，周六一天已經逛很累了。
這一天就宅在家裏休息，以養精神為主。
中午吃午飯的時候，洛暖收到了快遞。
快遞寄的是兩盒薄荷糖，她昨晚下單買的。
吃完午飯收拾幹淨餐廳廚房，她和韓喬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靠在沙發一頭，她拿着手機給姜印白發信息：【糖我已經買好了，明天還你，放你辦公室行不行？】
發完信息放下手機，目光轉回電視上。
剛聽韓喬吐槽了兩句劇情，放在一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洛暖一邊接韓喬的話，一邊拿起手機來。
姜印白：【今天就還吧，我在家】
洛暖：“……”
為什麽她老是遇到祖宗式的人？
吸口氣，淡定下來。
洛暖：【不能明天還嗎，我不知道你家在哪】
姜印白直接甩過來一條定位信息。
洛暖氣地悶口氣，把手機蓋在了沙發上。
因為動作明顯帶着情緒，韓喬往她看了一眼，問她：“怎麽了？”
洛暖平複一會，“姜印白，讓我現在還東西給他。”
聽到姜印白的名字，韓喬立馬來了興致，坐起來問：“還什麽啊？”
洛暖拿起手機又看一眼，再放下，“就那個糖啊，我昨晚偶然碰到了他，情況特殊吃了他小半盒糖，讓我現在就去還給他。”
韓喬拿遙控器暫停電視，眼底射出八卦的光芒，“去？去哪裏？”
洛暖壓着氣，“去他家。”
韓喬微微睜大了眼，“你還知道他家在哪？”
洛暖懶得再多說，直接把手機扔給韓喬。
韓喬撿起手機看一下，然後擡起頭，“他是在追你嗎？”
洛暖冷笑一下，“你覺得呢？”
韓喬想了想，“我感覺很像啊，要不他那麽閑嗎？”
洛暖又冷笑一下，“你見過追人這樣追的？什麽話不氣人不說什麽，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還摳門小氣，哪裏像個大公司的總裁啊。真的我脾氣這麽好，他居然長我怒點上了。”
韓喬沒忍住笑出來，重複一遍：“長你怒點上了。”
覺得這話不對，洛暖忙又說：“也不是長我怒點上了，憑良心說，長得還是不錯的。”
韓喬又沒忍住笑了笑，“看來你倆很熟了啊。”
洛暖吸口氣，平了平情緒，“也不算很熟，我算是看明白了，這世界上的老板，大部分都讓人無語。怪不得每個公司的老板，都是被員工背後吐槽最狠的。”
韓喬還在笑着，用腿碰碰她，“好了，你趕緊收拾收拾給人送去吧。”
洛暖吐槽舒服了，吸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來，認命地換衣服去了。
換好衣服出來拿上糖，在客廳跟韓喬說：“那我過去了，馬上就回來。”
韓喬在沙發上坐起身來，“就穿這樣啊？”
洛暖低頭看看自己，白T高腰牛仔褲，待會兒再穿個小白鞋。
很正常啊，她擡起頭看向韓喬，“怎麽了？”
韓喬看着她，“不穿漂亮點嗎？”
洛暖吸口氣歪一下頭，“我不打扮，他都內涵我在勾引他，我要是打扮，不是更被他說了？還個東西而已，又不是去約會。”
韓喬眼睛笑笑的，“我覺得他在給你機會耶，要不你就試試嘛，條件那麽好。”
洛暖聽了這話連忙搖頭，“別了，我喜歡溫柔暖男型的。”
看洛暖這态度，韓喬也就沒再多說了。
洛暖去玄關邊換鞋，又嘀咕道：“還要打車過去，浪費我的錢。”
韓喬聽到這話，忙又過來問一句：“你不是有車嘛？”
洛暖平平常常道：“昨晚送回去了，沒有了。”
韓喬好奇，“這又是什麽情況啊？”
洛暖拎上包去開門，“有時間再說，我先走了。”
韓喬看着她出門，等門關上，回過頭來嘀咕一句：“跟家裏人吵架了？”
說着走到窗邊往下看，發現房東家的停車位上果然是空的。
***
洛暖撐一把太陽傘出小區，到路邊等了一會。
攔到出租車上車，跟司機師傅說了地點。
在車上稍稍眯了會，到達目的地，洛暖付錢下車。
撐着傘跟着導航繼續往姜印白家裏去，找到一棟不算大的現代簡約風格別墅。
在院子大門處做了登記，洛暖撐着傘走到別墅門外。
這個院子裏看起來還有其他房子，但按手機定位顯示，姜印白住的就是眼前的這棟。
洛暖站在玻璃大門和幕牆外往裏看了看，便看到姜印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姜印白轉頭瞬間也看到了她，于是放下了手裏的書。
洛暖收傘推門進去，站在門邊問他：“不換鞋可以嗎？”
姜印白坐着沒起身，看着她，“可以，進來吧。”
洛暖走到他面前，沒多打招呼，伸手進包裏摸出一盒糖，送到姜印白面前，“給你。”
姜印白看看糖又看看她，伸手接下來放在面前茶幾上，“麻煩了。”
洛暖氣悶看着他，輕輕抿一口氣，聲音不大，“你也知道麻煩呀。”
姜印白擡起目光來，看她一會，“客氣一句怎麽還當真了。”
洛暖：“……”
現在就一腳踢爆你信不信？！
姜印白看洛暖又開始無聲怒視他，自己往沙發上一靠，與她對視。
兩人對峙一會，忽又聽到個女人的聲音，從大門上傳出來，“印白，家裏來客人了嗎？”
說完話看到洛暖回頭，女人稍愣了一下。
姜印白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公司市場部的員工，找我有點事。”
說完又跟洛暖介紹，“這是我媽。”
得知是長輩，洛暖立馬斂起表情，禮貌打招呼：“阿姨好。”
打完了招呼又覺得叫阿姨不對，但又不知道該怎麽改口，便莫名有些尴尬。
而姜媽媽俞婉玲卻沒當回事，笑着道：“你好。”
說着看向姜印白，“我來你這裏拿點東西，你跟我過來一下。”
姜印白轉身跟俞婉玲往裏面去。
到裏頭站住，俞婉玲看着姜印白問：“你這是換女朋友了？還是腳踩兩條船呢？”
姜印白有些哭笑不得，“我什麽時候有過女朋友？”
俞婉玲一臉我了解我知道的表情，“你從來不把女人帶回家，除了關楠，就是這個。”
姜印白耐心解釋，“關楠只是普通朋友，我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定期咨詢她，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而這一個，是公司裏的員工，也不是我女朋友。”
俞婉玲仔細看着姜印白說話時的語氣和眼神變化，自覺看出了點什麽，又道：“好，我可以相信關楠不是女朋友，可這個，市場部普通員工，你叫到家裏來幹什麽？”
姜印白噎了一下，想了想要怎麽回答。
而俞婉玲看他這樣，直接笑了一下沒要他回答，轉身便走了。
她回到客廳裏坐下來，讓洛暖也坐下。
然後笑着問她：“來找你們姜總，是工作上有什麽事嗎？”
姜印白這會正好走過來，洛暖偷偷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俞婉玲，認真道：“是我昨天吃了姜總小半盒糖，他讓我現在過來還給他，我才來的。”
俞婉玲聽了這話簡直是震驚，擡眼看一下姜印白。
姜印白在她旁邊坐下來，清一下嗓子道：“沒什麽事可以回去了。”
洛暖知道他說的是自己，自然立馬站起來，禮貌道：“好的，姜總。”
俞婉玲這會卻白了他一眼，叫住洛暖後對他說：“因為一盒糖把人叫來，剛來就又讓人走？你這是怎麽當老板的？”
姜印白還好死不死接一句：“老板麽，不就是為所欲為。”
俞婉玲又白他一眼，恨鐵不成鋼道：“你找不到女朋友，完全是該啊！”
姜印白突然笑了一下，“開玩笑，喜歡我的人可多了……”
說着看向洛暖，“有的都追到公司了。”
洛暖眼睛微微一瞪，真想上去給他兩腳。
而洛暖這一想法剛結束，俞婉玲就一巴掌呼在了姜印白的胳膊上。
她一臉嫌棄地站起身，叫上洛暖，“走，阿姨帶你轉轉去，別理他了。”
洛暖有點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俞婉玲拉走了。
而姜印白立馬起身跟過來，在後面高着聲音說：“兩個女人有什麽好逛的，帶上我呗。”
俞婉玲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喜歡跟着你就跟。”
這母子倆一來一去的。
洛暖還在蒙圈中，懵懵地想——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