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迷惘
第017章 迷惘
在林微安的人生裏，母親一直是一個遙遠而陌生的詞語。
三歲的時候，奶奶牽着她來到一個穿着紅衣服的女人面前說：“來，安安，叫媽媽。”
年幼的林微安看着崔瑜嬌塗得煞白的臉、抹的鮮紅的嘴唇下意識的後退。
“安安乖，叫媽媽。”奶奶哄着她，“叫媽媽，奶奶給你買糖吃。”
林微安一邊後退一邊拼命搖着頭，她看到，奶奶背後崔瑜嬌沉下的臉色，可怕極了。
奶奶給崔瑜嬌賠着不是：“孩子還小，認生，你多擔待。等相處久了，安安就肯叫了。安安很乖的。”
說着，奶奶拿出一個紅包，遞給崔瑜嬌：“瑜嬌，以後你就是林家的媳婦了。秋生和安安都托付給你了，辛苦你，你好好照顧他們。”
崔瑜嬌掂量着手裏的紅包，煞白的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媽，看您說的哪裏的話，進了一家門就是一家人了，我會好好照顧我的丈夫和女兒的。”
說到“女兒”兩個字，崔瑜嬌看向林微安，咬着牙。雪亮的牙襯着鮮紅的嘴唇，像極了故事裏吃人的妖魔。林微安害怕的哭了出來。
“安安，別哭，今天是你爸爸結婚的日子，可不能哭。快別哭了。”奶奶急忙哄勸着林微安。
“喪門星，號喪鬼，當年老娘結婚的大喜日子你就給我號喪，今天還來哭。哭個鬼！”崔瑜嬌兇狠的打罵着五歲的林微安。
林秋生站在一邊不敢勸說，只偷偷的看着幼小的女兒東躲西藏。
“咳咳……”房間裏，病重的奶奶虛弱的咳嗽着。
七歲的時候，林微安獨自背着書包回家，學校要舉辦母親節活動，要孩子的母親來學校和孩子一起參加活動。
可是，林微安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在哪裏。
她推開家門，第一眼看到的是奶奶的遺像。
走進客廳，崔瑜嬌還是像往常一樣怒氣沖沖的看着她：“桌上的進口巧克力怎麽少了那麽多，是不是你偷吃的？”
林微安并不知道進口巧克力是什麽，她看着兇惡的崔瑜嬌，怯懦的搖着頭。
“小兔崽子，小小年紀就會偷雞摸狗，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崔瑜嬌操起藤條，狠命的抽打着林微安。
邊打邊罵：“狐貍精生下來的兔崽子，小小年紀不學好。你親媽十六歲就會和男人生孩子了，你哪裏會是什麽好東西？偷雞摸狗，我讓你不學好！”
鄰居聽到了她的哭喊聲，無奈的嘆息：“林家媳婦又在打孩子了。”
“那孩子年紀這麽小，也是作孽啊。”
崔瑜嬌聽到鄰居的議論聲，罵聲裏面摻上了哭號：“我年紀輕輕的嫁到林家來，卻一來就當了媽，辛辛苦苦把孩子養這麽大，又給林家生了男孩。誰知她長這麽大，就跟她那十六歲就勾引男人的狐貍精親媽學啊，小小年紀偷東西啊！”
崔瑜嬌一邊幹嚎着，打林微安的動作卻沒有半分停頓。
林秋生從房間裏出來，合上房門，林微安求助的看着自己父親。
林秋生卻根本不看她一眼。
“瑜嬌，小聲點，兒子睡着了，別給吵醒了。”
崔瑜嬌滿意的看着林秋生對女兒的漠視，停下了手。
“也是，打的我也累了。”
林微安趕忙躲進自己的小房間，摸着奶奶生前留下的老花鏡壓低聲音哭。
落在屋子角落的書包裏，練習簿從書包裏掉了出來，第一頁是林微安在學校剛剛學的兩個字，歪歪扭扭卻寫的非常認真的“媽媽”。
十二歲的時候，那天是中秋。
林微安剛剛上初一，原本是住校的。但是中秋團圓夜，學校特地放了假，同學們都回家了，舍管阿姨也要回家和家人過節。
林微安不想獨自一個人待在學校，她害怕黑夜，更加害怕孤獨，于是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車回家了。
然而家裏卻沒有她的位置了。
林秋生在和林微安的弟弟妹妹一起看中秋晚會。
一個月不見，年幼的弟弟妹妹已經不認識她了。弟弟先看到進門的林微安，奶聲奶氣的對林秋生說：“爸爸，有客人。”
林秋生順着兒子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和林微安四目相對，随機移開了目光。這個懦弱的男人在強勢的妻子的逼迫下已經習慣了忽視自己的大女兒。
“君君乖，來吃糖。”林秋生輕輕刮着兒子的小鼻子。
林妙妙看到林秋生不說林微安的身份，認不出林微安的她像崔瑜嬌一樣叉着腰，尖着聲音問林微安：“你是誰？來我家幹什麽？”
林微安心頭很酸，可是她沒有哭，淡淡的轉身，回自己和奶奶以前一起住的小房間。
可是很快，她就尖叫着跑了出來。
“爸，奶奶留下的東西呢？”林微安質問林秋生。
崔瑜嬌剛剛買了月餅回來，看到林微安眉頭一皺，輕描淡寫的說：“都是些舊東西，賣了，也不值幾個錢。”
奶奶留下的東西，值錢的早在下葬那天就被崔瑜嬌偷偷摸走了，能讓林微安接觸到的無非是幾件舊木家具，幾樣不值錢的笨重日用品。
可是這卻是唯一關愛過林微安的老人留下的最後的東西了，可是，這幾樣東西都保不住了。
林微安定定看着崔瑜嬌，眼神讓崔瑜嬌心頭發涼。
她又把目光轉向林秋生，那個懦弱的男人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這就是她的父親，她的繼母，她的弟弟妹妹，連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的父親，自私兇狠的繼母，不認識自己的弟弟妹妹。
十二歲的中秋夜，林微安第一次知道什麽是濃霧一般深重負載在心頭的悲傷，可是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從那天開始，很少哭泣的林微安再也沒有流過眼淚。
可是今天，崔瑜嬌的一場大鬧把林微安堅強的外殼全都打破了。
她的人生，在最初沒有父親母親的關愛。
長大後，在婚姻裏又遭遇背叛，多年的愛情與經營，卻發現相約一生的人是個渣男。背叛婚姻之後還要反咬一口，冠冕堂皇的指責她背叛愛情。
惡心嘴臉讓她憤怒，可是說沒有痛心也是假的。
那畢竟是曾經認為可以共度一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