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燈
出了寝房,朝黎一路追到芳心殿門口,剛喘口氣,就被玉涼蘅關在了門外。
若非朝黎躲得快,那硬邦邦的門板就直接關他臉上了。
“前腳剛答應讓我時時刻刻跟着你,轉臉便兔子似得躲着我,你這人總是這麽說話不作數嗎?”朝黎站在門前,蔫頭耷耳道。
他剛說完,屋內便傳來了玉涼蘅的反駁:“自然不是,本君只是恰巧有事。”
朝黎幽怨的擡起眼皮:“什麽事?”
玉涼蘅:“與你無關,你且回去吧,咒術喂食的時辰一到,本君自會去找你。”
又是這種話,朝黎眼神一暗:“……”
算上上輩子,他已經記不清玉涼蘅對他說過幾次類似的承諾了,但每次玉涼蘅都在食言,不論是去幽界看他,還是哄他說,只要他不絕食不胡鬧,乖乖吃飯,就會讓他留下來,不逼他跟暮敖走……
朝黎歪頭盯着緊閉的門縫,沉默良久後,攥拳轉身,不悅道:“那你随意吧。”
一陣清風穿堂而過,芳心殿前的櫻花樹抖擻花枝,嫩粉色的花瓣和風簌簌旋落,洋洋灑灑。
日光透過茂盛的樹冠縫隙,滲落在地,像碎金一樣漂亮。
朝黎在院子裏傻傻站了好一會兒,待心情稍霁,方撣掉肩上飄落的碎花瓣,拂手化出無量玉酒壺,仰頭灌了一口,徑直離開了芳心殿院門,準備去蘭橋釣魚散心。
蘭橋,是半月灣最負盛名的三大絕景之一,由千萬靈石堆砌而成,靈氣充裕。橋兩側還冒着一茬茬的蘭草,香氣清雅,日常浸潤在冰湖上空的寒霧之中,翠綠通透的葉片上凝出不少晶瑩圓潤的小水珠。白玉欄杆上,挂着七十一盞引路心燈,每逢夜晚,這些心燈便會自動點燃,橘紅色的燈火将整座蘭橋照的通明,很是漂亮。
據說,這些心燈裏的燈油,都是曾經來過這裏之人心中的執念,執念不消,心燈不滅。
上輩子,朝黎跟玉涼蘅經常來這裏,不過不是來欣賞心燈的,單純過來釣魚。
蘭橋下的冰湖中,養了許多六界稀有的魚類,這些魚靠蘭橋靈石所攜帶的靈力為食,可能因為吃的太好,體型也比普通魚要大,味道自然也更好。
朝黎坐在小板凳上,旁邊放着只小木桶,他舉着魚竿,耳朵支棱棱豎着,靜待小魚上鈎。
圓臉仙童正照例巡查,途經蘭橋,一扭頭就看見了一身紅衣,翹着二郎腿,正坐在那兒釣魚的朝黎:“你在幹什麽?”
朝黎沖他噓了一下,小聲道:“釣魚。”
“啥?”圓臉仙童提着劍就蹿上了蘭橋。
他嗓門太大,朝黎被震的耳朵一痛:“師兄,你小點聲。”
圓臉仙童頭發都快炸了:“小什麽小,誰讓你來這兒釣魚的?’
朝黎莫名其妙道:“我自己想來的。”
圓臉仙童把身後一幫巡查傀儡支走,然後一臉鬼鬼祟祟的小聲提醒道:“你知不知道,這裏的魚都是我們家仙君養的,不能釣!”
朝黎歪頭:“?”
圓臉仙童傻眼:“你看我做什麽,沒騙你,這裏的魚真不能釣,否則仙君會生氣的。”
朝黎:“……”
可上輩子,他天天來這裏釣魚,也沒見玉涼蘅生氣啊。
朝黎還沒反應過來,圓臉仙童就把他的魚竿給沒收了,順手把朝黎小木桶中剛釣出來的兩條魚給放回了湖裏。
朝黎看着自己空蕩蕩的小木桶,愣了:“我的……魚。”
“魚什麽魚,你要真想吃,我吩咐廚房天天給你做,總之這裏的魚切莫再動了,我先去巡查了,你乖一點。”圓臉仙童匆匆說完,收繳了朝黎的釣魚工具,便追那隊方才被他打發走的傀儡去了。
朝黎:“……”
圓臉仙童這一遭走完,朝黎一點吃魚的心思都沒了,而且……既然玉涼蘅那麽寶貝這些魚,為何上輩子自己來這兒抓魚的時候,玉涼蘅不生氣?難道是自己上輩子沒給他找過麻煩,所以他才不跟自己計較?
朝黎收了小板凳,指尖掃着挂滿心燈的欄杆,揣着疑問的朝蘭橋另一端走去,走到橋頭時,原本渙散的目光突然聚焦。
他看着右手邊那盞血紅色的心燈,愣了下神。
他記得,蘭橋上的引路心燈共有七十一盞,一邊三十六盞,一邊三十五盞,自南向北過橋時,右側橋頭剛好缺了一盞,可此刻,原本的缺口卻被補上了。
朝黎以為自己記錯了方向,又沿橋數了一遍,數到最後那盞血紅色心燈時,一共……
“七十二盞?”朝黎愕然看着眼前那盞顏色明顯更深的燈,仿佛有某種力量促使他将手伸了過去。
雪白的指尖碰到心燈的那一剎,他眼睛一熱,一種莫名的酸楚與痛苦席卷胸口,悶的他險些喘不過氣。
他連忙松開了手,連退好幾步,臉頰濕濕的,他伸手一抹,看着指尖沾着的水光,喃喃失笑道:“我怎麽哭了?”
朝黎連忙把臉上的淚漬擦幹,長松了口氣,合掌沖那盞心燈默念了段清心訣。
雖不知這是誰的執念澆鑄的心燈,但能讓他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共情至此,必然是偏執到近乎瘋魔的地步了,但願其執念早消,得償所願。
晚陽斜照,餘晖灑在冰湖水面上,反射着粼粼金光。
念完清心訣,朝黎在外面吹了會兒涼風,便回芳心殿了。
回去時,玉涼蘅還在殿內待着。朝黎喊了兩聲,沒聽人應聲,便踮腳蹿上了房頂。
他很好奇,玉涼蘅到底在屋裏幹什麽,能憋這麽久都不出門。
朝黎小心翼翼的掀起一片瓦,往裏瞄了一眼。
玉涼蘅正在殿內蒲團上打坐,一動不動,安靜的朝黎甚至察覺不到他任何靈力波動。
朝黎化出尾巴,一邊偷看,一邊悠閑的搖着尾巴,突然,他聽見铮的一聲,原本躺在玉涼蘅身側的銀色窄劍突然自動出竅,沖着房頂那口小洞猛刺而來。
朝黎連忙閃身,冷不防腳下一滑,直接從房頂上滑了下去,情勢太過猝不及防,他根本來不及調動靈力自救,況且身後還有一把劍追着他。
就在他覺得自己馬上要摔地上時,身後的草葉銀劍突然加速,纏住了他的腰,繼而橫向一轉,把他安穩的放回了地面。
朝黎訝異的看着草葉劍松開自己,然後圍着自己轉了好幾圈,末了,還用劍柄在自己臉頰蹭了蹭,蹭的他直發癢。
“別鬧,癢~”朝黎想躲開草葉劍,奈何它跟的太緊,最後朝黎實在受不了了,裝兇吼了句——你再胡鬧,我生氣了啊!草葉劍才堪堪罷休。
“什麽情況?”朝黎看着原地轉圈的草葉劍,抹掉眼角笑出的淚,納罕道。
他還沒來得及弄明白,身體突然不由自主的晃了起來,回頭間,發現不止是他在晃,整個芳心殿以及院中那棵巨大的櫻花樹也在晃。
是地動?
這個念頭剛從腦中閃過,遠處突然爆發出一股血色靈力,猩紅的光芒染紅了天際,靈氣雜亂無章,直貫九霄,并在與雲層接觸的一剎,向外迸發出一圈極其剛勁陰邪的靈力,血色的靈力環由內而外,迅速波及開來,不多時,便席卷了半月灣全境,破壞力極大。
若非草葉劍相護,單靠他這薄弱到令人發指的靈力,被震到吐血都是輕的。
突如其來的靈力暴動剛過,朝黎身後的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朝黎!”
“……”朝黎被吓了一跳,僵硬轉過身,看着雙眼通紅,眸中殺氣彌漫的玉涼蘅,幹巴巴咽了下口水,“我、我在呢。”
這表情,不會是想殺我吧?
朝黎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兩人目光相對的一剎,玉涼蘅眼中的殺氣瞬間緩和不少,又恢複了往日的傲然冰冷:“你沒事吧?”
朝黎搖搖頭:“沒有。”
“嗯。”玉涼蘅深深看了他一眼,右手虛空一抓,原本擋在朝黎身前的草葉劍淩空挽了個劍花,回到了玉涼蘅手中。
“方才,那邊突然天生異象……”朝黎指着西南天際,正要跟玉涼蘅解釋剛才的狀況,圓臉仙童突然跑了進來。
“仙君!仙君不好了!”圓臉仙童來不及沖玉涼蘅行禮,便道,“信蝶來報,冰牢禁制破了,十三名囚犯全數越獄,看守冰牢的二十七位散仙也無一生還!”
冰牢?朝黎看仙童這焦急的臉色,忐忑道:“你說的該不是磋磨山與風萍谷交界處的那個冰牢吧?”
圓臉仙童無奈道:“正是那個。”
朝黎額角突突一跳,磋磨山與風萍谷是十二仙川中的兩座仙府。兩地交界處,有一上古密牢,專門關押一些十惡不赦,又十分兇殘之人。具體兇殘到什麽程度,朝黎也不清楚,只是上輩子聽玉涼蘅提過一句,說這些犯人中,有堕仙,有返祖大妖,還有魔佛,甚至連靠蠱惑人心縱橫六界的凡人都有。但不管他們是什麽,随便拉出來一個,都能跟十二仙川的仙主單挑,而且勝負難定。
“這事兒聽起來有點麻煩啊。”朝黎小聲道。
玉涼蘅看了他一眼,伸手摘掉他頭上落的一片櫻花:“此事自有本君處理,你無需操心。”
朝黎哦了聲,心說他就是想操心,也沒那能力。
“方才靈力波動如此之大,六界應該都感應到了。”玉涼蘅負手對圓臉仙童道,“你先去雪冢一趟,将半月灣的二重結界打開,順便告誡看守結界的人,近日嚴查進出之人,以防不測。”
圓臉仙童領命走後,玉涼蘅望着距他咫尺之遙,背對着他的朝黎,淡淡道:“朝黎,有個問題,本君先前已經問過你一次,但……還想再問一遍。”
朝黎茫然回頭,擡眼道:“什麽問題?”
玉涼蘅:“我們之前……真的沒見過嗎?”
朝黎失笑,他還當是什麽嚴肅問題,原來就是這個,他沖玉涼蘅挑了下眉:“你如此糾結這個問題,所以到底是想讓我們之前見過,還是不想讓我們之前見過?”
玉涼蘅皺眉,沉聲道:“別鬧,回答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鶴棠 7瓶;揮墨江山 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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